20軟糖與羊毛毯
金髮男人並沒有費神去掩藏自己的疲憊,他再次閉了閉眼睛,讓自己逐漸適應了有些刺眼的光線,然後重新把目光轉向布魯斯。
高瘦的黑髮男子站在玻璃籠子外面,他整個人幾乎都淹沒在暗色的陰影里,表情也看不清楚。蘭德爾只瞧見布魯斯棕色的眼睛,它們明亮而又深沉。
“哦,長官,你不知道我一睜開眼就看到您有多麼感動呢。”金髮特工做出一個感激涕零的表情,他用詠嘆一樣的調子這樣說道,知道布魯斯聽不見自己聲帶嘶啞粗糲的摩擦。
cia的長官看着蘭德爾的口型,抬手按下一旁那玻璃囚籠的開關,看起來嚴絲合縫的玻璃牆壁緩緩地向兩側滑開。
omega的氣味慢慢逸散,空氣里瀰漫著一絲絲極淡的甜味,那氣味讓布魯斯想到太陽光,金色的沙子,火藥和一點血腥。黑髮男人不着痕迹地向後退了半步。蘭德爾看着他的動作,費力地彎起唇角笑了笑。
金髮特工懶洋洋地在原地躺了幾秒,然後慢慢地爬起身來。他只覺得渾身上下散了架一樣透着疼痛和疲倦。玻璃囚籠里的溫度幾乎一直保持在冰點,被各種他不想仔細分辨種類的j□j浸透的衣服破破爛爛地掛在身上,糟透了。他每走一步都會感覺到的身後那處傳來的難以啟齒的疼痛,蘭德爾已經懶得去猜測自己到底對自己幹了點兒什麼。
布魯斯面無表情,他看着那玻璃囚牢中央的金髮男人慢慢地,好像沒睡醒一樣從那張簡陋的床上爬起來,他晃晃悠悠地朝着出口走過來,動作之間身上早已經破爛不堪的襯衣露出男人的肌膚,蘭德爾似乎對那些可怖的,幾乎佈滿了整個身體的紅色血痕和青黑的瘀傷無動於衷。他腳下踉蹌着,臉上卻都是笑容,疲倦而愉快。布魯斯的目光移到那人上腹,那裏有一道不淺的口子,皮肉翻卷着,血已經不再流了,看上去反倒格外可怖。
“我沒指望能看到你呢,sir。”他說。
布魯斯看着蘭德爾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那個透明的囚牢,金髮特工帶着還沒有消散的omega的氣味慢慢靠近了他。
布魯斯終於開口,回應了他的特工的問候:“早上好,詹姆斯先生。”
蘭德爾咧開嘴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他慢吞吞地道:“很遺憾我現在除了累沒有其他的感覺,但如果您想要其他的服務的話,也可以。”他目光別有深意地在布魯斯的腰部以下雙腿之間流連了一下。
布魯斯挑了一下眉梢,他冷淡地看着金髮特工:“你不應該用這個貶低你自己,或者侮辱我,特工。”
蘭德爾無所謂地吐了吐舌頭,這個時候他並不在意惹怒布魯斯,金髮男人的目光轉回來,然後正對上布魯斯棕褐色的眼睛,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刻意調低的溫度,自己忽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布魯斯眯了眯眼睛。蘭德爾是一個強大的,足夠優秀的特工,這一點毫無疑問,而他的王牌特工此時像個孩子一樣虛弱,疲倦,所有的尖牙和利爪都暫時失效。
像很久以前那片髒兮兮的,凌亂的雪地,他的特工還是個瘦弱的,沒有覺醒的omega,手腕細瘦得可以看到突出的骨節,眉骨上血跡斑斑。
布魯斯忽然嘆了口氣。他伸手擦掉蘭德爾混雜着淚水和鮮血的痕迹,稍稍有點用力,而金髮特工並沒有躲避他的碰觸。
蘭德爾輕輕滴眨了一下眼睛,他看着布魯斯。男人很快地收回手去,他指間的那一點點溫度卻像一個魔法,停留在金髮男人的皮膚上。蘭德爾重新笑了起來。
“sir,我回來了。”他停頓了一下,道:“很抱歉讓您看到那些。”
布魯斯挑了挑眉梢,他看上去有一點心不在焉,“我知道。”他對他的特工說道:“我是你的長官,詹姆斯先生,你應該記得這一點。”你所有的情況,我都應該知道。
蘭德爾俏皮地彎了一下唇角。
布魯斯並沒有看他。房間頂部巨大的排風扇不斷地旋轉着,在地面上投下不斷變化的影子。布魯斯似乎凝視着虛空裏的什麼東西,一時沉默。蘭德爾保持着安靜,只聽見微微急促的呼吸聲。
“sir,”加西婭走了進來,她將手裏的東西交給了布魯斯,看着坐在自己長官旁邊的蘭德爾,有那麼一瞬的驚訝。女軍人看了一眼長官,轉身離開了。
布魯斯把那條毯子扔給他的時候蘭德爾不合時宜地愣了一下,他笑起來,“sir,我記得除了第一次見你那會,您還從沒有這麼體貼過呢。”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那條毛茸茸的毯子裹在自己身上,細密的絨毛掃過j□j出來的皮膚,蘭德爾好像有點不習慣地縮了縮脖子。
布魯斯淡淡看他:“因為你現在和那個時候一樣的虛弱,詹姆斯先生。”他這樣說道,目光掃過金髮特工顏色灰暗的嘴唇。那個雪地里的孩子,和此時高大的金髮男子,從來都是同一個人。
蘭德爾笑得彎起了眼睛,藍色的瞳仁里有一點意味不明的光芒,他道:“我以為您都忘了,長官。”
黑髮男人看上去漫不經心,“你是我的特工,蘭德爾詹姆斯。”
他是他親手挑選的,親自訓練的,這個地方最優秀的特勤人員,最鋒利的武器。而最重要的是,蘭德爾詹姆斯,屬於布魯斯斯圖爾特。
金髮特工因為長官有些突然的一句話怔了一下。他看着就站在身旁的布魯斯,男人個子很高,並算不上健壯,他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深黑的顏色來。蘭德爾忽然道:“您一點兒都沒變,sir。”
布魯斯勾了一下唇角。他道:“你也是,詹姆斯先生。”cia的高級長官拔開葡萄糖的瓶塞,把那隻溜圓光滑的玻璃瓶子塞進蘭德爾手裏,“把它喝了。”
金髮特工也便真得像個因為生病而沒有及時讓家長知道,並且因此受到斥責的小孩兒一樣委委屈屈地接過了那瓶葡萄糖。他喝了一口,然後撇了撇嘴:“不夠甜。”
布魯斯淡淡瞧他一眼,沒搭理他那忽然變得小孩子氣的王牌特工。他從衣兜里掏出些什麼,放在蘭德爾身邊的檯子上,然後轉身走掉了。
金髮特工眨着眼睛,他看着布魯斯離開的背影,男人黑色的風衣在身後擺動。蘭德爾低聲地笑了笑,他偏過頭去看布魯斯放在他身邊的東西。
——幾顆包裝漂亮的軟糖,糖紙的顏色鮮艷的不像話。
“哦,sir,我這一次可真的要感動落淚了呢。”金髮男人嘀咕了一聲,他抓起一顆糖果來,剝開包裝紙扔進嘴裏。
酸甜的味道在乾澀的口腔里瀰漫開來,蘭德爾咂咂嘴,然後愉快地眯了眯眼睛。那條溫暖的毯子從他的肩膀上歪下去,金髮特工揚起嘴角,他站起身來,將毯子疊好。
醫療室的幾個大夫——也許叫他們研究員更為合適,飛快地跑了進來,連帶着他們那些便攜的檢查設備。一個白大褂將亮閃閃的針頭裝上注射器。
蘭德爾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不提供**實驗啦,不是今天。”金髮男人胳膊底下夾着那條有些滑稽的,印着淡藍色花紋的小毯子,邁步就要往外走。
白大褂攔住了他的去路:“斷點三號,為了你自己的生命健康,我希望你能配合醫務室的檢查,你的身體情況需要立即匯總,我們才能給你最好的治療。”
蘭德爾笑了起來,這一次男人的笑聲裏帶着一種恐怖的,威脅的意味。
“我不記得這什麼時候試驗也可以被稱作‘治療’了?”他加重了語氣:“我沒有需要你們‘治療’的毛病。”金髮男人身上omega發情時甜膩而羞恥的味道還沒散去,加上隱隱約約的血腥味,讓他聞起來糟透了,眼睛底下的黑影和凌亂暗淡的金髮無不顯露着這個男人的疲憊和透支,但顯然,他依舊可以讓任何人感到危險和恐懼,只要他願意。
白大褂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一時語塞。他不應該忘記,即使是剪爪拔牙,猛獸依然是猛獸。
白大褂盡量隱藏着自己的驚恐,看着金髮男人又向自己踏前了一步,微微揚起了下顎。蘭德爾身材足夠高大,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個可憐的技術員,注意到對方暗暗地握着拳頭。“你沒有那個權力命令我,醫生。”他在白大褂的耳朵邊上輕聲說。
蘭德爾懶洋洋地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笑容,他走出幾步,忽然又轉回身來,裝作沒看到那幾個研究人員不受控制的後退,給了他們一個假惺惺的笑。“哦,想起忘了些東西。”他說道。
然後一群白大褂看着這個疲憊卻依舊毫不忌憚地展露着自己的強悍的金髮特工折回步伐,,帶着他那一身凌亂的血痕和已經乾涸的j□j,大踏步地走向那玻璃囚籠,然後——
抓起放在囚牢邊上的幾粒糖。
蘭德爾沖那幾個站在房間中央瞪着他的傻蛋們,聳了聳肩膀。他掌心裏捏着那幾顆來自布魯斯的水果糖,語氣輕快:“日安,先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