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菜鳥訓練
“早上好,所有人。”金髮男人的聲音在小型訓練場裏聽得很是清晰。“我將負責你們接下來的訓練。”蘭德爾笑眯眯地點頭致意。
大約是這位突然空降並且與之前的黑面煞星般的新人訓練官大相逕庭,幾個新人盯着這個站在他們面前笑得純良無害的高大金髮男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蘭德爾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些,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從幾個新人臉上滑過,然後在黑髮女孩的身上停留了兩秒。
他並沒有對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作出解釋,很快接着道:“很高興認識你們大夥。”金髮男人做了個渾不在意的手勢:“你們很快就可以成為特遣處的正式成員了,我沒什麼可說的可教的,繼續訓練吧。”他好像沒看到那些從新人中投過來的或好奇或不滿的眼神一樣,一扭身施施然走開了。
阿曼達將跑步機的速度調快了一檔,她聽着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不停地撞擊着肋骨。那天晚上的記憶猶新呢,那個男人在暗色的光線里笑容曖昧。哪知道今天就成了新人們的教官。——雖然那個人很明顯,沒打算做他那份“教官”的活計。
蘭德爾此時正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家臂力練習機上,嘴裏還叼着一支像個奇迹一樣不知道打哪翻出來的棒棒糖,他稍稍眯着眼睛,瞧着場館裏七八個“准新晉”的特遣處特工進行他們的體能訓練,沒人在他的自我介紹之後說話,雖然那些可以掩飾過的目光還會是不是欲蓋彌彰地朝他這邊瞟過來。一時間屋子裏充滿了擊打沙袋的悶響和急促的喘息聲。最起碼他們已經學會了少提問,多觀察。——但是偽裝大概還得回爐重練,他們舔着棒棒糖的教官懶洋洋地想。
那個年輕的叫阿曼達的女特工在離他不遠的跑步機上,蘭德爾的視力足以讓他看到那姑娘健美的身體和漂亮的曲線,以及那微黑皮膚上閃閃發亮的汗水。挺有誘惑力的一幅畫面。而蘭德爾莫名地覺得有些無聊,他轉開目光,咂了咂嘴巴,芒果味兒的。角落裏的監視器並沒有動靜。金髮特工在心裏盤算,今天早上從特遣處樓頂起降的直升機大概把他的長官捎到了這世界上某個不得不需要cia高級情報官親自出面去解決問題的地方去了。
順便一說,把他派到這個狹小的體育館裏跟一群汗津津的小心翼翼的菜鳥們共處一室就是他親愛的長官給他的懲罰。這意味着在這群人沒有死上幾個終於知道自己要進入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並且為此做好準備之前,蘭德爾無法得到自由離開特遣處總部的權利。
一個多鐘頭很快過去了。金髮男人像個大學體育老師一樣用力拍了拍手:“好了,休息,吃飯。”他一共說了三個單詞,加起來連十個字母都不到,然後重新坐回那架已經被他霸佔為椅子的練習器上,專心致志地讀起一本大厚書來。
“嘿。”
女特工的聲音近在身前。蘭德爾抬起頭瞧了一眼,阿曼達站在他跟前,正巧擋住了訓練館棚頂上的白熾燈光。蘭德爾很禮貌地投給阿曼達一個詢問的眼神。
“看來那天晚上我叫您sir是個正確的選擇。”年輕的女特工這樣說道,她看上去並不局促。——這一點很好。
蘭德爾歪歪腦袋,他道:“你很聰明,漂亮的女士。不過以後不必特地磨蹭拖延到所有人都走掉之後再來和我說話,那樣會讓你看起來很可疑。”
阿曼達愣了一下,她很快反應過來,道:“謝謝你,sir.”
蘭德爾聳聳肩膀:“看,這就是我喜歡你地方。”他微笑着看着阿曼達棕褐色的眼睛,補充道:“當然,不是關於你叫我‘sir’的那部分。”
“我很喜歡你的聰明。當然,還有漂亮。”蘭德爾用一種很嚴肅的語氣這樣說道,那讓人很難分辨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一個很蹩腳的玩笑。“你符合我夢中情人的形象,真的。”
阿曼達眨着眼睛,她終於有一點窘迫。蘭德爾在幾秒鐘的嚴肅表情之後放聲大笑。阿曼達如釋重負地跟着笑起來。她在兩個人的笑聲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阿曼達清楚那並不是因為剛剛跑完的三公里,金髮男人幾乎是凝視着自己的眼睛,讓阿曼達不由得懷疑,他究竟可以在自己的瞳孔里看到些什麼——除了蘭德爾自己以外。那種眼光讓女特工的心怦怦直跳,不知是恐懼還是緊張。
——因為那樣的眼神真的可以讓人產生被他愛着的錯覺。
大海的藍色,柔和而深沉。而海洋從來都不會一直這樣平靜下去。
“行啦,去吃飯吧,我的女孩兒。今天下午我們還有很長的課程呢。”蘭德爾拿腔作調地模仿着一個和藹可親的體育教師。
女特工點頭,迅速地離去。
蘭德爾眨了下眼睛,他摸着鼻樑,目光晃過那些鋥亮反光的器材。角落裏的監視器還沒有動靜,蘭德爾清楚它們真的運作起來應該是什麼樣子。他輕輕呼出口氣,然後從老地方——那塊可以自動記錄他身體數據的手錶殼裏倒出兩粒白色的小藥片,看也不看地扔進嘴裏。重新把失掉的葯裝滿對於一個高級特工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畢竟,醫務室那幾個獃子並不真正清楚他們的試驗品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頭劇烈地疼起來,蘭德爾不想對此追根究底。
加西婭決定將蘭德爾詹姆斯,aka(也叫做)“斷點三號”的這個男人列入“絕對不要招惹並且盡量不要進入其視線”的那張列表的第三位。第一位和第二位分別是美杜莎和布魯斯斯圖爾特。(美杜莎是希臘神話中的蛇髮女妖,直視她的眼睛就會變成石頭)
“布魯斯在i區對不對?”蘭德爾這樣問。
加西婭已經對於這個金髮男人隨時可以直呼派遣處最高長官的名字這件事情見怪不怪,她只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冰霜封凍般的表情,道:“三號特工,你並沒有過問長官行蹤的權利。”
蘭德爾嗤笑:“哦,得了,加西婭上尉,我那天晚上可瞧見約翰克拉克那個蠢貨在你家長官的辦公室里挨訓呢。”他做了個難看的鬼臉,道:“大概不是因為他那個難看的髮型終於讓布魯斯忍無可忍了吧?”
加西婭面無表情:“我不想知道你在長官的辦公室里看到了什麼,斷點三號。”她注意到金髮男人正饒有興味地盯着自己的臉。女軍人在心中暗罵了一聲,表示自己還有重要的事務,需要離開了。
蘭德爾毫不在意地攤了攤手:“哦,我只是象徵性地問問,你知道,我對這個很感興趣。”他向加西婭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衝著女軍人的背影做了個格外紳士的標準的鞠躬動作。
蘭德爾在下午一點半鐘訓練開始之前準時回到了訓練室。
“多讓人睏倦的午後,不是么?”金髮藍眼的男人笑眯眯地向幾個已經換好了訓練衣的新人道。他再次隨意地揮了揮手——這幾乎快要變成他的標誌性動作了,“你們想進行什麼項目都可以,只要在我的監督下。”他胡亂地沖向這間屋子的四周點了點頭,示意新人們可以自由活動,只要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終於有人舉起手來:“sir,請問這是一場考核么?”他們的考核日期逐漸逼近,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將要到了,難免讓這些年輕人有些浮躁,而cia特遣處詭異莫測的風格讓所有新人都在擔心考核的形式。
蘭德爾笑容可掬:“如果這是考核,你剛剛已經被淘汰了,男孩兒。”他提高了音量:“我只有一個規矩,菜鳥們。不許問!”
准特工們面面相覷的當兒,金髮男人已經優哉游哉地溜達回他的專屬座位去了,他變戲法似地掏出一根棒棒糖塞進嘴裏,然後重新抱起上午那本厚重的大書看了起來。
新人們摸不透金髮男人到底在玩兒什麼把戲,有些不敢動彈。蘭德爾抬起頭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那些好像被施了定身魔法一樣的小菜鳥們,幾乎能聽見他們大腦裏頭那些齒輪瘋狂轉動的聲響了,蘭德爾想,他又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去,專註地看他的書去了。
阿曼達小幅度地彎了一下唇角,第一個走開,挑了個角落打沙袋去了。她在那個男人眼睛裏看到一點戲謔的笑意,清晰得就像他藍色眼睛裏的那些光芒。這個金髮男人讓人不由得聯想到那些漂亮的海灘,發光的,暖烘烘的沙子,他身上甚至看不到這行人常見的那種黑暗。年輕的女特工有些懷疑自己那天晚上看到的,蘭德爾眼睛裏閃爍的晦暗不明是否只是一個錯覺。
蘭德爾對新人訓練沒什麼興趣,反正這七八個人里能通過最終考核的不超過三個,再過一年,能有一個還活着就不錯。外勤特工總是一筆巨大的消耗,說到這個,這不正是他們為什麼產生的原因么。他並不喜歡為別人的性命負責任,他自己的還顧不過來呢。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喜歡把自己的命扔到輪盤上只為了賭這一把的刺激。
他不是個能負責任的人。
阿曼達甩着擦汗的毛巾走過來,徑直坐在了蘭德爾的身邊。“這樣是不是好一點?”
蘭德爾笑了:“當然。”他道:“讓他們以為你在勾引我,我的榮幸。”
女特工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她看了眼蘭德爾捧着的書。“我不知道sir你還喜歡看間諜小說?”她的表情介於好奇和驚訝之間。
蘭德爾挑動一下眉毛,道:“你現在知道啦。”他接著說:“這個很好看,他們會分出好人和壞人呢。”他的表情似乎樂不可支,特意加重了語氣強調:“來評價一個間諜。”
阿曼達沉默了一會。她發現自己總是無法領會這個男人的意思,他像是有所暗示,又像是單純地故弄玄虛,而越是這樣越讓年輕的女特工不敢貿然試探。
阿曼達跳過了這個話題。她不認為繼續討論下去會有什麼實質性的收穫——哪怕她看見金髮男人說到“間諜”時近乎於嘲諷的神情。那太明顯,幾乎像一個圈套。
“那麼,sir你這一整個下午坐在這裏,就只是為了看小說嗎?”
蘭德爾眨了一下眼睛,他隨手扶了一下自己耳內的微型通訊器,然後露出一個微笑。
阿曼達覺得那個笑容在一瞬間讓她想起早晨的太陽。
“我在等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