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之地

背叛之地

“這是受傷了的意思嗎?”李風指着儀器上的讀數。

“是的,”吳館長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在桌上不斷地輕敲着,“但是現在傳輸已經非常不穩定,反饋回來的信息不全……”

李風拿過旁邊厚厚的一本書壓在了吳館長的手上。

吳館長轉頭看着他。

“嚴重嗎這個傷。”李風還是看着讀數,向儀器前坐着的技術員問了一句,“夠不夠判斷是什麼傷?”

“不是太嚴重,”技術員回答,“數據不全的情況下判斷大概率是槍傷,有三處,沒有傷及重要器官。”

“是可以自我修復的那種對嗎?”李風繼續問。

“是的。”技術員點點頭。

兩分鐘後傳輸中斷,儀器上不再能接收到邢必的數據。

“死了?”李風皺了皺眉。

“是中斷了,”技術員說,“超出距離了。”

“現在我們知道這個最大距離大概是多少了。”李風說完轉身離開了實驗室,進了吳館長的辦公室。

吳館長也跟了進來,關上了門:“我現在不知道應該擔心邢必還是擔心邱時。”

“擔心沒有意義,”李風坐到沙發上,“這麼多年,雲城守得跟個監獄一樣,無非就是外面充滿了危險,沒有秩序的原始世界,他們出去必然會碰到各種事。”

“邢必是很難得的一級潛衛,”吳館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是指他的思維,我這些年接觸過很多一級,他這樣的少見,如果真的損失了,就太可惜了。”

“那個林晟呢?”李風問,“我看你對他挺有興趣。”

“還不好說,能力很強,”吳館長說,“二代整體都比一代要強,但林晟的思維相對於邢必來說……更模式化一些。”

“說點兒我一耳朵能聽懂的。”李風說。

“他沒邢必那麼像人。”吳館長說。

對於吳館長這種沉迷於生化體本身的人來說,更接近人類的邢必顯然更讓他有興趣。

“你為什麼,”吳館長看着他,“一定要求邢必保護邱時?邱時就算能免疫,但肯定不會是唯一,而且抑製劑已經有眉目了,他並不是那麼……”

“他是一個基準。”李風說。

“作為什麼的基準?”吳館長有些疑惑。

“人類。”李風說。

吳館長張了張嘴,半天才又確認了一遍:“人類?”

“我們很難判斷邢必是否可控,按你的說法,他並不是一個太模式化的一級,”李風說,“他是否可控,是否會遵守當初的誓言,取決於他怎麼看待人類,邢必從情感上是更偏向人類的。”

“所以邱時?”吳館長說,“一個城外長大的收屍人……”

“嗯。”李風點點頭。

吳館長擰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想說……”

“你,我,張齊峰,包括龍先生,將軍,”李風說,“從邢必的角度來看,我們可能都夠不上‘人’的標準。”

“這話說的!”吳館長有些不滿,“這個什麼標準,是只有邱時一個人能達到嗎?”

“肯定不止,只是我們也肯定達不到而已,”李風笑了笑,“但是能達到的人里,要找一個有免疫能力,有戰鬥力,還得有軟肋能被我們威脅的,除了邱時,暫時沒有第二個了。”

“……我一向說不過你。”吳館長說。

“我們需要林晟那樣的共生主體,也需要邢必這樣的,”李風站了起來,“我不知道怎麼樣能確保林晟可控,但只要還有邱時這樣的人,邢必就會選擇可控。”

槍聲並沒有停,一輪過後又接着是第二輪,第三輪,四周的泥土和碎土被打得一直往人臉上濺,邱時感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除了第一輪是對着他們開的槍,現在這些人並沒有瞄他們,而是描他們的邊兒。

他們被困在了原地,而眼前的地圖中,依舊看不到任何人,伏擊他們的人射程超出了地圖範圍。

現在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

不過邱時知道一級潛衛快不過子彈,現在還知道了一級潛衛不防彈。

邢必不防彈,而且剛才至少替他擋下了兩顆子彈。

那根之前套住邱時腿的繩子,被邢必扯回來了一截,當成套索,扯下了離他們最近的兩具生化體的屍體,擋在了身後。

“傷哪兒了?”邱時問。

邢必沒說話,伸手摸到了自己腰側,微微皺了皺眉,邱時正想說話的時候,他輕輕彈出去了一顆彈頭。

在密集的槍聲中,彈頭落在一塊小石頭上的聲音細小而清晰。

“後面還有兩顆,”邢必看着他,“沒有很深,能自我修復,但子彈得弄出來。”

“操。”邱時咬牙罵了一句,也沒時間猶豫,伸手摸到了邢必背上。

不用找,指尖很快就碰到了那個槍眼。

“你是不是能屏蔽痛覺?”邱時問。

“嗯。”邢必應了一聲。

那你為什麼沒屏蔽?

邱時能從剛才邢必微皺的眉頭看得出來他是能感覺到疼痛的,但他這會兒已經沒有時間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

地圖上能看到一字排開的十多個小亮點從山那邊過來了,速度非常快,絕對不是腿兒着從山上跑來的速度。

他們現在也沒什麼工具,邱時盡量迅速地用手指戳進了邢必背上的傷口裏,把子彈夾了出來,一顆。

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這些人居然是他媽從空中飛過來的,像十幾隻巨大的蝙蝠。

“太離奇了。”他咬着牙飛快地從傷口裏摳出了第二顆子彈。

“標記一下這個地點,”邢必說,“這些武器和裝備不是普通遊民能有的,他們可能找到了以前的武器倉庫。”

這種情況下邢必居然能想到給雲城標記可能的武器庫,邱時有點兒說不上來的什麼滋味。

槍聲停了,十幾個拿着槍的人把他們圍在了中間。

“蹲好,放下槍,手舉過頭頂。”身後有個男人開口說了一句。

“我們就路過的,想過河。”邱時扔掉槍,跟邢必一塊兒把手舉了起來。

“過河?”男人慢慢移到他們右邊,“過河幹什麼?”

“去東林,聽說那兒比較安全。”邱時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水面反射的那點兒光都能看到他粗黑的眉毛。

粗眉毛沉默了兩秒突然笑了起來。

一幫人都跟着笑了。

邱時手臂上突然傳來尖銳的疼痛,他縮回手,一眼就看到了手臂上的一道刀傷正往外滲血:“你祖宗!”

“這個是人!”一個聲音里還帶着些稚嫩的男孩兒喊。

“果然沒抓錯!”粗眉毛吼了一聲。

“一個人類,和生化體在一起,”一個女人開口,“還要去東林。”

“去東林怎麼了?”邱時問。

“背叛之地!”男孩兒啐了一口。

邱時看了邢必一眼,邢必也正看着他。

背叛之地?

這個聽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詞像是隱約提示着他們,東林和雲城為什麼會失聯。

“背叛什麼了?”邱時問,“誰背叛誰了?”

“你就是個叛徒!”男孩兒突然衝到了邱時面前,手裏拿着的個東西猛地向他臉上揮了過來。

邱時身體往後一仰,躲過這一擊,看清了這是一把彎成鉤子形狀的長刀。

一勾一拉,這孩子目標明確,要砍掉他的頭。

邱時能從他眼神里看到滿滿的仇恨,這跟他偶爾在外城看到的那些孩子不同,難民眼裏更多的是絕望和麻木。

這兩種眼神,他不知道哪一種更驚心。

鉤刀砍空后沒有收回去。

從邱時眼前掠過之後,被旁邊邢必的手一把抓住了。

男孩兒都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邢必抓着刀往自己身側一帶,緊握着刀把的男孩兒踉蹌了兩步被帶到了他面前。

邢必同時起身,刀往前一推。

邱時在這一瞬間有些窒息,腦子裏像是被閃電劈過一般一片空白。

別殺這個孩子。

但這個孩子剛才想殺我。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多少孩子了。

但他滿心仇恨想要殺人。

男孩兒沒死,刀刃貼着男孩兒的脖子停下了。

邢必已經轉到了他身後,一手抓着他的頭髮,一手拿着刀,彎刃穩穩地貼在他咽喉之上。

邱時沒有等待,跟着一躍而起,撿起了地上的槍,站到邢必身側,舉起槍對準了邢必身後的人。

“放開他!”一個女人舉着槍喊,聲音帶着顫抖。

“讓開。”邢必開口。

“不許讓!”男孩兒喊,嗓子都有些破音,“殺了他們!”

圍成圈的人沒有動。

邢必偏了偏頭,手往回微微一收,男孩兒脖子上開始滲血。

“不疼!”男孩兒立刻大聲吼,“不許讓!”

粗眉毛動了動,幾個人跟着他一塊兒讓出了一個缺口。

邢必和邱時從缺口退出了他們的包圍圈。

就在這時,男孩兒突然梗着脖子猛地向著刀刃方向撞過去。

扌。

邱時只來得及時在心裏罵出半個字。

邢必反應很快,手裏的刀跟着孩子同時向前,離開了他的脖子,但緊跟着這個動作的是一顆順着他揚手向前扔出去的銀色的小圓球。

強烈的白光從空中的小圓球里爆出,剎時整個視野里一片亮白,伴隨着強光而來的還有尖銳的耳鳴。

邱時舉着槍站在原地,視覺和聽覺同時消失讓他覺得有些頭暈。

在心裏默數着到十五的時候,耳鳴減弱,眼前模糊着出現了一些影子。

那個男孩兒捂着耳朵跪在他前方不到兩米的位置。

再往前是已經倒地的十幾個人,還有正彎腰撿起他們武器的邢必。

全死了?

邱時快步走了過去。

“打暈了,”邢必低聲說,“拿他們的衣服,我們要用。”

“嗯。”邱時馬上蹲下,挑了個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身形的人,開始脫他穿在外面的蝙蝠衣。

男孩兒緩過來之後看到了一地躺着的人,帶着哭腔地怒吼着向離他最近的一支槍沖了過去。

邢必一腳把槍踢開了。

男孩轉頭抱住了他的腿,咬在了他大腿上。

邢必皺了皺眉,又是一腳把他蹬開了。

男孩兒在地上滾了兩圈,撿起了自己那把彎鉤刀,再次嘶吼着向邢必衝過去,被邢必當胸一腳再次踢開。

“子彈卸了。”邢必說,“武器留給他們。”

邱時快速地扒掉兩套衣服,又把地上武器里的子彈全部卸掉,那些人身上的彈藥也都拿下來,一塊兒扔進了河水裏。

他知道邢必不打算殺這些人,武器也會留下,但為了防止他們離開的時候這孩子會拿着槍再給他們一梭子,必須處理掉子彈。

男孩幾乎是瘋狂地一次次向邢必撲過去,再一次次被邢必踢開推開。

“走。”邱時處理完說了一句。

男孩不知第多少次撲到了邢必面前,邢必這次沒再隨意格擋,而是對着他的小腿掃了一腳,男孩摔倒在地上,抱着腿,臉上的表情很痛苦。

“別送死,”邢必說,“沒意義。”

“我一定會殺了你的!”男孩兒盯着他。

邢必沒說話,轉身跟邱時一塊兒往前走。

“我一定會把你們插在那些木頭上!”男孩兒在他們身後吼着。

邱時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看了男孩兒一眼,轉身走到河邊插着生化體的木頭柱子前,狠狠地踹了過去,一根柱子發出了碎裂的聲音,他再踹了一腳,柱子斷掉了。

“背叛者!”男孩兒喊。

“邱時,”邢必叫住了準備繼續踹倒柱子的邱時,“走。”

眼前的地圖裏,那些小亮點慢慢離開了可測範圍,也沒有人再追上來。

邱時沉默地跟邢必一塊兒順着河岸往前走。

夜風從水面上吹過,帶着冰涼。

邱時感覺自己稍微平靜些了,轉頭看了邢必一眼:“你傷怎麼樣?有影響嗎?”

“沒影響,”邢必說,“過兩天會好。”

邱時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還留着已經幹掉的黑色和血色混合在一起的痕迹:“那是血嗎?”

“嗯,算是吧,”邢必說,“不過不會像人類那樣,很少。”

“疼嗎?”邱時問。

“疼。”邢必說。

邱時在這時才問出了那句話:“為什麼?”

“不為什麼,”邢必說,“就是想感受。”

“感受痛苦嗎?”邱時說。

“嗯。”邢必點頭。

“有必要把自己進化得這麼變態嗎?”邱時說。

邢必笑了起來。

邱時看着他,嘆了口氣。

“現在屏蔽一下吧,”邱時說,“趕路呢,背上腰上都有傷,走起來很疼。”

邢必看了看他。

“看我幹嘛,”邱時說,“要不要我拿個箱子給你裝上,然後拖着你上山你再感受一下。”

“這麼記仇。”邢必說。

“我都記着呢。”邱時說。

往前走了一段,邢必停下了。

“這裏河面最窄。”他說。

“從這兒過去是吧?”邱時看了看手裏的衣服,又看了看四周,“船板都沒看到一塊,真要飛過去?”

“東林應該有生化體進入了,”邢必低頭在河邊看了看,指着一小截從泥地里露出來的金屬柱子,“碼頭被拆掉了。”

“為了不讓對面的過來嗎?”邱時過去看了看,仔細看的話,河灘的石頭上還有被金屬壓蹭過的痕迹,的確應該是有過一個類似碼頭的東西。

看來想找船過河是不太可能了,邱時抬頭看了看上方,又轉頭往山那邊看過去。

“上山吧。”邢必往山那邊走過去。

“這衣服,”邱時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河面,“能飛得過去嗎?剛才那些人也就從山上飛到咱們跟前兒就落地了。”

“理論上可以,”邢必說,“只要夠高。”

“這山也就剛比外城那個隧道口高一點兒,”邱時說,“這邊比剛才那邊更矮。”

“你這個目測能力在人類里也算欠缺的吧。”邢必說。

邱時笑了起來。

“不飛就只能游過去了。”邢必說。

“別刺激我。”邱時說。

“或者我們砍點兒木頭扎個筏子。”邢必說。

邱時嘆了口氣:“飛吧飛吧。”

這條山脈的確不高,特別是河面窄的這一段,但比起外城隧道口還是要高出不少的,他倆爬到山頂費了不少時間。

運氣還算不錯的是山頂沒什麼樹,而且今天的風很大。

他們找到了一處很陡的懸崖,從這裏跳下去應該就可以飛起來了。

把背包里的東西盡量減少了一些,然後固定穩了,他倆換上了那個蝙蝠衣。

邱時不恐高,但不會游泳的人看到遠處的水面時,還是有些恐的。

“掉水裏了你能把我弄上去嗎?”邱時問。

“能。”邢必說。

“行吧,”邱時咬咬牙,“誰先跳?”

“你先。”邢必戴上了耳機,“耳機。”

邱時看了他一眼,也戴上了耳機:“怕了?”

“就現在,”邢必說,“風合適。”

邱時一咬牙,往前沖了出去,蹬着崖邊狠狠向空中一躍。

接着就開始向下墜去。

“我操!”他喊了一聲,趕緊張開了手腳。

風立刻灌滿了衣服,他感覺到了一股向上的力。

“抬起來。”邢必的聲音在一片狂風中從耳機里傳出。

邱時控制着自己,讓身體平行地面,眼睛耳朵里都是亂七八糟裹上來的風,上下方向都快要分不清了,在感覺下方的樹冠就要撲面而來的時候,他終於開始往前。

“邢必!”他喊了一聲。

“在。”邢必聲音響起,接着一個黑影從他上方一掠而過,“跟上。”

“這他媽……”邱時說了一嘴風。

這他媽是想跟就能跟得上的嗎?

很快他們就飛出了山脈,越過了岩灘,接着是河邊的泥沙灘……

下方出現粼粼波光時,邱時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這種在空中飛翔的感覺非常舒服,風從耳邊吹過,呼嘯聲里甚至能聽到高低不同的音調。

上方沒有邊際,下方也沒有邊際。

整個世界短暫地寧靜了。

“邱時。”耳機里傳來邢必的聲音。

“嗯?”邱時應了一聲。

“過不去。”邢必說。

“什麼?”邱時震驚地看向下方的水面。

“找好角度。”邢必說。

“找他媽什麼角度?”邱時問。

“入水的角度。”邢必說。

作者有話要說:

游泳小課堂開講啦,邱時同學能不能學會呢﹁_﹁。

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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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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