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起點
番外4
今天在講台上給大家上課的是李夏,邱時坐在教室的最後,離前面十幾個如痴如醉的人很遠。
這節課是數學,這個班的數學已經教到乘法了,說實話,邱時聽不懂,這幫人倒是跟着背什麼口訣表背得很起勁。
邱時想換個教室聽聽,但隔壁是宋珩的科學課,他是沒想到比起在內城做更“高級”些的工作,宋珩卻願意在學校里待着。
不過這什麼科學,光聽這兩個字就不是邱時能聽懂的程度,他連科學這兩個字的意思是什麼都不知道。
再換別的教室也沒有什麼意義,還有一個正在學音樂的教室,一個聽李睿李老師講故事的教室……
要不是想體會一下比難民學校更高的教學水平,他根本不會坐在這裏,熬這十五分鐘。
下課的時候邱時站起來跟李夏打了個招呼,轉頭就快步走出了教室,然後幾步就下了樓,就怕被李睿看到他來聽課了。
“時哥!”剛走到操場上,他就聽到了後面二樓李睿的聲音。
“嗯?”他轉過頭應了一聲。
“一會兒我講桃花源,”李睿說,“你要聽一下嗎?”
“……我開會。”邱時說。
“真的嗎?”李睿問。
“真的。”邱時說。
“那有空我給你單獨講。”李睿說。
講你祖宗!
“嗯。”邱時點了點頭。
他現在需要保持一個鎮定的形象,不能罵人,不能打架,不能惹是生非,現在不比之前,之前他作為收屍人的頭兒,也就是外城難民堆里有點兒知名度,現在很多人都認識他。
經歷過這場跟249戰鬥的人和他們的故事,在這些難民和遊民的嘴裏來回翻炒,正在一點點地變成傳說。
學校門外停着李風的車,邱時走過去拉開了車門:“接我?”
“邱隊長,”司機點點頭,“快到開會時間了。”
“我想着走回去就行呢。”邱時上了車。
“外城現在還是比較混亂的,”司機說,“基本上每天都有戰鬥,規模不大,但每次都有人死亡,在外城,人命還是不值錢。”
“張署長不是派了人過來嗎?”邱時看着窗外,“也壓不住嗎?”
“手還是軟了。”司機說。
邱時看了司機一眼,這人跟着李風很多年了,但邱時一直沒跟他說過話,沒想到隨便聊兩句,風格還挺李風。
“李署長說的。”司機笑了笑,補了一句。
邱時並沒有騙李睿,今天的確是要開一個會,而且還是人挺多的會。
不過李風說這個不叫會議,而是叫“聚一聚”。
邱時和邢必休假結束回到雲城也有快一個月了,“通途”往南的那一條基本已經確定了路線,要準備開始清理和建立聯絡站。
一旦開始,沒有個大半年的完成不了,所以這些事情開始正式推進之前,李風想着先聚一聚碰個頭。
司機在路上繞道去了一趟陳列館,接上了邢必,今天是那一批自願接受真菌清除實驗的共生體進行最後一階段實驗的日子。
鄭霆已經進行了前面兩個階段的恢復實驗,效果還可以,程固從基地篩選出來的相關研究資料幫了大忙,鄭霆身體外部的各種真菌贅生已經基本消失,能開口說話,雖然有些艱難,但已經能看到希望。
如果不是李風對吳館長卡得足夠死,絕對不允許兩位首席接觸第一手資料,鄭霆可能已經恢復了,但李風的謹慎恰恰來自於對人類的過去和這些資料的了解,任何一點對知識的“渴求”都會讓他們這一代人的努力全部白費。
“鄭霆參加會議嗎?”邱時問了一句。
這次人齊,紀隨許戒他們也都從興川那邊回了雲城,下次想要這麼齊,估計要等往南的通途工程結束了。
“參加,剛才實驗室的醫療車已經出發了,”邢必看了他一眼,“課上得怎麼樣?”
“挺好的,”邱時說,“李夏老師講得挺細。”
“嗯。”邢必還是看着他。
“嗯什麼?”邱時也看他,“是,我一個字兒也沒聽懂,是在等這句嗎?”
邢必笑了起來:“敏銳了搭檔。”
“這事兒都不用敏銳,我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邱時嘖了一聲,“李睿還揪着我要給我講桃花源呢。”
“可以聽聽。”邢必說,“這小子是真的看過很多書,也是真愛看書,研究所里那些書都沒了,他心疼了很久。”
“基地那些也夠他看到死了。”邱時說。
“下周又要運過來一批,”邢必說,“你想看嗎?給你存兩本到小寵里。”
“不要,謝謝。”邱時說,想想又湊到邢必耳邊小聲說,“我不是找借口啊,我是覺得書看多了對於我來說未必是好事,我最應該保持的就是我最初的那個收屍人的狀態,我也會害怕自己不是自己了。”
“我懂。”邢必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
公司的會議室邱時不是第一次來了,不過今天這次坐得最滿。
除了龍先生和幾個部長,李風和吳館長,於將軍和張署長也在,除了人類這邊的長官和領導們,生化體也有不少。
最強潛衛組今天都到齊了,這還是在實驗艙之外的地方,邱時第一次看到他們五個同時出現。
感覺有些說不上來的奇妙和震撼。
過去了那麼多年,經歷了那麼多事,這個組五個人又重新站在了一起。
柏戰站在牆邊,默默地看着他們,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
相比之下站在他旁邊的桑凡就沒有那麼多感觸,畢竟是沒有經歷過“老祖宗”世界的全新生化體,她的注意力都在投影在白板上的新武器上。
邱時準備找個角落坐下的時候,聽到了狗叫。
汪汪嗷嗷的叫得很兇狠。
衝出來的兩隻狗卻跟這個叫聲完全不匹配,從邱時和邢必把這兩隻狗帶回雲城到現在,這倆玩意兒是一點兒都沒長大,還是那麼小,邢必還說小狗長得快,一個月就長大兩圈,結果完全沒長,還是比鞋大不了多少。
“開會還帶狗!像什麼話!”吳館長小聲罵著。
最近雲城最大的事就是真菌清除實驗,李風一天有半天都泡在實驗室,這倆狗也就待在實驗室,吳館長飽受折磨。
“警犬。”李風走進會議室,“護衛呢。”
“走路不小心踢一腳都能飛出去兩米遠,還護衛,”吳館長很嫌棄,“不給人絆倒就不錯了。”
“各位好久不見,”李風今天應該是睡了一會兒覺,狀態還可以,進會議室的時候都沒打呵欠,“都是熟人了就不介紹了,今天也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主要就是給龍先生彙報一下近期工作進度,需要相互協調的部門之間碰一下……”
邱時看了一眼龍先生,龍先生沉默而嚴肅地坐在會議桌的那一頭,看不出情緒,但應該不算好。
“還是可以簡單……介紹一下的。”劉部長看了看那邊的鄭霆。
劉部長是個謹慎的人,對於鄭霆這樣級別的生化體,哪怕所有人都已經很清熟悉,今天第一次見面,也還是應該再介紹一下以示重視。
“鄭霆,大家都聽說過,”李風手撐着桌子,看着鄭霆,“當年基地最強潛衛組的組長,也是現在最強潛衛組的組長。”
鄭霆抬了抬手,算是跟大家打了個招呼,低頭坐下了。
“龍先生,”李風在龍先生身邊坐下,低聲說,“現在開始嗎?”
龍先生看了他一眼:“開始吧。”
“從內到外,”李風說,“先彙報一下雲城這邊的情況,張署長,外城天天死人……”
“我也知道,”張齊峰皺着眉,對於上來就拿他開刀有些不爽,“天天死人也不是我殺的,那些遊民,完全不守規矩,我們是正規軍人和守衛……”
“他們守的規矩的,”李風說,“只是可能不守咱們的規矩,那就先找點兒不正規的,用他們的規矩讓他們配合,再上我們的規矩。”
張齊峰看着李風,大家都清楚遊民的規矩是什麼。
“現在沒到和平時期呢,”李風說,“想在雲城留下來,就得聽雲城的,所有人都得知道,庇護是用規矩換來的。”
“柏戰這段時間就在外城待着吧,”林晟往後看了一眼柏戰,“帶幾個人,怎麼跟遊民打交道他熟。”
“可以,”李風說,“辛苦了。”
“好說。”柏戰往後仰了仰頭,靠着牆。
邱時靠在椅子上,半閉着眼睛,除了龍潭的事需要彙報,別的事兒現在都已經跟他沒有關係,按以往,他這會兒估計已經睡著了。
但現在他也就養個神,耳朵里一句也沒少聽。
也許是付出的太多,他的確已經不可能還是當年的那個收屍人了,他不需要再參與意見,不需要再去完成什麼任務,但他還是會下意識地想要關注。
還是變了啊,收屍人。
腳底下有什麼東西蹭了蹭他的腿。
“操。”邱時猛地坐直了。
“東面通途的各個雲城站通訊都已經建立……”正在說話的於將軍看着他,頓了頓才繼續說了下去,“接下去一個月之內所有人員和生活物資就位,線路上的安全保障都是許戒和紀隨的人負責,另外還需要宋珩跟那邊的生化體組織進一步溝通合作事宜。”
“陳盪協助一下宋珩去處理吧。”李風說。
“嗯。”陳盪點點頭。
“狗,”桑凡坐在邱時後面,聲音很低地叫了一聲,“狗。”
因為不是主要發言人員,封至和桑凡柏戰這些生化體都坐在邢必他們後面。
聽到桑凡聲音時,邱時立馬用腿往椅子下掃了掃,想把狗掃回桌子下面去,雖然覺得她應該不可能怕狗,但又想到這倆狗長得挺丑的也有可能嚇着人……
但掃了一腳沒碰着狗,踢到了不知道誰的腳。
他低頭看了一眼,是一隻穿着皮靴的腳,皮靴上掛着的一根手指骨帶着鮮明的遊民特色。
他回過頭,柏戰正看着他,身體往下滑到了椅子一半的位置,腿伸得老長。
這位不正規生化體正企圖從他椅子下用腳把那隻黑狗勾到後頭去。
“幫抓過來。”柏戰低聲說。
邱時看着他沒說話。
“時哥。”柏戰又說。
“嘴突然這麼甜,”邱時也低聲說,“中毒了吧?”
柏戰扯着嘴角笑了笑。
“夢裏給你抓。”邱時轉回頭。
“邱時。”柏戰嘖了一聲。
邱時正想伸手幫他抓狗的時候,邢必突然彎腰一把抓住了小黑狗。
“別打它,別別別……”柏戰壓着聲音一連串地說,“必哥別別別……”
邢必看了他一眼,把狗遞給了桑凡。
“謝謝。”桑凡抱住狗,放在了自己腿上。
“你現在,”一直沒動也沒說話的鄭霆有些吃力地開口說了一句,“這麼,可怕嗎?”
“是的,”林晟說,“非常可怕,比你當年凶。”
邢必笑了笑,沒說話。
“現在說一下需要優先解決的另一個問題,”李風看了一眼龍先生,“就是龍潭的那個黑市。”
“離雲城有一定距離吧?”龍先生問。
“挺遠的,”李風說,“但在通途的必經之地上,那裏是個交道要道,沒法繞開,早晚都得解決。”
“嗯。”龍先生點了點頭,不再開口,就像是配合著李風給他墊一下過場。
“那地方,有生化體,有遊民,有難民,”李風把龍潭的地圖投影在了白板上,“規模不小,不是一般的聚居黑市,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我帶人去吧。”柏戰說。
“你得先在外城待着,”李風說,“雲城穩定是最重要的。”
“許戒和紀隨帶人過去,”林晟說,“於將軍派一些人武裝協助。”
“需要動用軍隊嗎?”李風問。
“那裏是雲城的通途要經過的地方,”林晟說,“一開始就要讓他們看到雲城的實力,一次性打服了。”
“嗯。”李風點點頭,又看向吳館長,“這次順便可以帶上噴洒藥劑……時間上來得及嗎?”
“有點兒緊,”吳館長皺着眉,“實驗室人手有限,藥劑大量使用生產一下是跟不上的,第一批都用在雲城和東林興川周邊了。”
“抓緊吧。”李風靠在椅子上,“千頭萬緒,全都是第一步,各位一路看着雲城走過來,所有的付出都只有我們自己最清楚,想要什麼,為了什麼,還有多遠,大家也都知道,很多事願意不願意的,都得做,也都做了……”
“一直沒有機會說這句話,”李風站起身,向屋裏的人鞠了個躬,“感謝各位的信任和幫助,辛苦了。”
會議結束之後,大家都離開了,邱時和邢必他們幾個坐着沒動。
李風走過來坐下:“去趟基地吧。”
“沒完了是吧?”邱時看着他。
“基地的遺留物品已經全部清理完畢,之後大部分非雲城所屬的生化體肯定都會選擇回基地,”李風說,“需要有人去看看。”
“鄭霆去。”邢必說。
一直低着頭的鄭霆抬頭看向邢必。
“最後一階段用藥結束就可以過去了,”邢必說,“目前只是說話還有些影響,其他的狀態恢復得還可以。”
“嗯。”鄭霆應了一聲。
李風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
“那裏是故鄉。”邢必說。
“鄭霆的意思呢?”李風看向鄭霆。
“好。”鄭霆的回答很簡單。
“那就交給你了,”李風說,“有任何情況跟林晟溝通就可以。”
“嗯。”鄭霆應了一聲。
吳館長看了一眼時間,走了過來:“現在得先回實驗室。”
鄭霆起身,往外走的時候,手指在桌上輕敲了幾下。
邢必他們幾個幾乎同時抬手,在桌上或者椅子上也敲了幾下。
屬於最強潛衛組的默契。
邱時並不知道傳達的是什麼意思,但看到這種不因為時間和經歷有任何改變,不需要預熱,不需要情境,不需要約定的默契時,他突然感覺眼眶有些發熱。
“說的什麼?”李風問。
“走了。”許戒回答。
“就這麼簡單?”李風笑了笑。
“嗯,”邢必說,“我們有很多不方便出聲的工作場合。”
“為什麼讓鄭霆去基地,”李風看着他,“方便說嗎?”
“鄭霆並不適合在人類太多的地方生活,尤其是有你的地方,他回到基地會更合適,”邢必說,“起碼是現階段。”
“這話說的,”李風笑了,“我是什麼很可怕的人類嗎?”
“某種意義上說,你是的。”邢必說。
“你不信任他嗎?”李風問。
“信任,”邢必說,“但在他完全適應之前,不能讓他有任何機會去再次驗證249說過的那些關於人類的話。”
“那,”李風想了想,“他信任你嗎?”
邢必笑了笑:“他必須信任,我們的最優解。”
李風伸了個懶腰:“行吧,你倆愛幹什麼幹什麼去,活兒都推給別人了……或者去哪兒輕鬆地旅遊一趟……”
“我們是跑腿兒的是吧?”邱時問。
“真的旅遊,沒任務的。”李風笑了。
“我他媽信你我不如信那倆丑狗能說話。”邱時說。
“別瞎說,”李風笑着吹了聲口哨,“人家哪兒丑了。”
會議室外面傳來了狗叫聲。
李風又吹了聲口哨。
狗還是叫,但沒像平時那樣馬上跑過來。
“我狗呢!”李風喊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這兒。”桑凡一隻手抄着一隻狗站在外面走廊上。
“怎麼個意思?”李風看着她。
“你還有別的狗嗎?”桑凡問。
李風瞬間反應過來,轉頭看着邢必:“誰能管管她?”
“沒了,就這兩隻,”陳盪說,“不能給你。”
“讓柏戰去給你找,”紀隨說,“遊民放話出去,別說兩隻,十隻也能找回來。”
桑凡又看向柏戰。
“找找找找,給你找,”柏戰說,“狗還給李署長。”
桑凡把小狗放到了地上:“它倆也不願意跟我走。”
“這都一個月了,認主了。”邢必說。
“能找着這樣的嗎?”桑凡問柏戰。
“這麼丑的不好找,”柏戰說,“好看點兒的應該可以。”
“真會說話,”許戒說,“一句話,這兒的人得罪了一半。”
柏戰嘖了一聲,轉身走了。
從公司大樓里出來,邱時和邢必沒再坐李風的車,打算慢慢走回掩體。
內城現在一片繁忙,車來車往的拉着東西,不知道是送去哪兒,又是從哪送回來的,總之是很忙。
這種忙碌混亂里又帶着幾分安心,走在狹窄的街道上時,邱時比以往要踏實得多,除了依然不太習慣被路過的人認出來之外,一切都挺好。
“你不想回‘故鄉’去看看嗎?”邱時問,“生化體是不是大多數都還是對基地有特殊的情感。”
“情感都是複雜的,”邢必說,“說不清。”
邱時想起了江呈,李睿之前請了下周的假,說是想回去看看江呈,江呈還是留在了奔泉城,沒有離開的打算。
“以後再回去看吧,”邢必說,“現在要做的是一點點退出去了,林晟他們完全能幹下這一堆的活兒,我在的話,很多事兒還是會慣性找我。”
“鄭霆真的願意回去嗎?”邱時問。
“他最幸福的記憶都在那裏,”邢必說,“多過痛苦。”
邱時輕輕嘆了一口氣:“有時候覺得像他這樣,就需要活得久一些,重新攢夠好的記憶……”
想到這裏,他頓了頓,轉頭看着邢必:“有個事兒我一直沒問你。”
“嗯。”邢必應了一聲。
“吳館長跟你說檢測結果了嗎?”邱時問。
“沒有。”邢必說。
“結果應該已經出來了吧?”邱時愣了愣。
“出來了,”邢必說,“他問我是不是想知道,我說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邱時沒說話,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輕輕笑了笑:“是么。”
邢必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我以前沒有注意過,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其實是可以很長的。”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就到這裏了。
他們故事還在繼續,我們就悄悄地看到這裏啦。
鞠躬!再次感謝一直陪着我的大家!
這個文我真的寫得很開心,很痛快,雖然其實從第一章開始,就沒有存稿,但還是做到了日更,你們真的給了我很大的鼓勵,真的是一次愉快的體驗!
說出完結的時候,真的有一種突然空虛了的感覺。
愛你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