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債台高築(求收藏追讀)
“阿婆,孫兒不孝,無法認祖歸宗,讓你失望了。”
面對老人,陳錚愧疚地說道。
阿婆在床邊坐下,安慰道:“乖錚兒,沒事。即使他們不認,你也得過好自己的日子。好好讀書,考個功名,等金榜題名了,一樣能光宗耀祖。”
陳錚重重一點頭:“我記下了。”
“我看你的樣子,是受到衝撞,沾染了陰邪之毒,阿婆幫你瞧瞧。”
說著,伸手摸了摸陳錚的頭,動作很輕柔。
隨着她的安撫,陳錚腦袋的脹痛混亂感大為減輕了,感到了一陣清涼的舒適。
“錚兒,往後的日子,你要好好的。”
老人囑咐道,起身顫巍巍地往外走。去到門口,又不舍地回過頭來,慈祥一笑。
“阿婆,別走!”
陳錚大聲叫道,霍然醒過來。
原來是做了場夢。
他的阿婆已在上個月去世,葬進黃土裏了。
伸手在臉上一摸,濕濕的,淚流滿面。
“三哥,吃飯。”
陳稚平在外面叫道。
擦乾眼淚,陳錚起身出去。
兩張凳子,發黑的飯桌,桌上擺兩碗飯,一碟炒野菜。
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陳錚沒有急着上桌,而是轉身看着擺在牆邊的一張供台,那裏放着四塊簡陋的神主牌,分別是他的父母,與阿公阿婆的。
他們死後,沒機會入宗族祠堂,只能擺在家裏頭供着。
神主牌前,有一口舊瓦盆,之前插着的香火已經燃盡了。
陳錚去取了三根細香,是最後的三根了。
打火點燃,開始躬拜。
見狀,陳稚平也過來,並肩祭拜。
陳錚的父母,尤其是阿婆的夙願,都是希望他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這份夙願,已成執念。
燒過香,拜完之後,陳錚笑了笑:“咱們吃飯吧。”
“哦,好。”
陳稚平就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他的食量頗好,一日三餐,沒有一頓能吃得飽的。
但沒辦法,家境如此,只能有什麼吃什麼。
吃過飯後,陳稚平很勤快地收拾碗筷,然後把借來的驢車歸還給人。
午間,有人找上門來,是河外族中的管事,在輩分上,陳錚要叫他五叔的。
“五叔,請坐。”
五叔就坐下,開門見山:“陳錚,你認祖歸宗失敗,上次向族裏借貸的銀子,可有什麼辦法還?如果還不上,根據抵押條約,就得沒收你家的房子,用來抵債了。”
陳錚眉頭一皺:“不是有一個月的期限嗎?”
“我知道有一月期限,只是按例來提醒你。另外,你及冠成年後,也不能再到族學中讀書上學了。不是我為難你,這都是族規規定的。”
“我明白。”
五叔站起身,走出兩步,忽而站定,轉過身來:“陳錚,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是個好孩子,只可惜祖蔭太薄,時乖運蹇……我這有幾份族內的事務工,工錢還過得去,只是頗為辛苦勞累,不知你願不願意來做。”
陳錚精神一振,忙問:“什麼樣的事務工?”
五叔當即介紹起來。
第一樁是到界河上打撈垃圾,清理淤泥,工錢日結;
第二樁是去修橋補路,同樣日結;
第三樁則到山上砍樹劈柴……
毫無疑問,這些都是風吹日晒的苦活兒。
陳錚聽畢,皺起了眉頭。他倒不怕苦,也不認為讀書人清高什麼的。
債台高築,快要活不下去,讀了十幾年書連個秀才都沒考中的人又有什麼資格擺架子?
只是覺得工錢不甚滿意,累死累活,做一個月都還不上債。
五叔察言觀色,以為他嫌苦怕累,左右看一眼,見陳稚平不在,便低聲道:“陳錚,你是個讀書人,一時間難以接受去做苦工,這很正常。本來呢,這些活兒最適合陳稚平去做,可他的狀況,你也是了解的。”
說到這,指了指腦袋:“上次讓他去挑土,可沒挑幾擔,便不知發什麼瘋,掄起扁擔把別人打了,差點把人打死,惹下大禍來。”
陳錚辯解道:“那是因為對方言語無狀,還作弄他,要逼他去喝尿。”
五叔乾咳一聲:“不管如何,出了這樣的事,上面已經交代,不能安排事務工給阿平做了……陳錚,說實話,你養了他那麼久,仁至義盡,是時候放手了。否則的話,光他那般吃法,你如何能攢下錢來?”
陳錚堅定地道:“他是我的弟弟,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便不會餓着他。”
聞言,五叔嘴一撇,便不再相勸,只覺得陳錚的腦子,也是傻的:
自己的日子都過不活了,還要養着個沒用的大吃貨,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陳錚問:“五叔,還有其他的事務工嗎?”
五叔沉吟道:“倒是有,不過我不想害你。苦活兒吃力受累,但安穩;可別的事就不同了,存在兇險,甚至會危及性命。”
陳錚忙道:“五叔,我不怕,只要工錢高,做什麼都行,我真得很需要錢。”
五叔看着他,想了想,才道:“你既然能把判官神像背下山,命格應該是硬的。嗯,有一樁事務正要找個人做,酬勞不菲,耗時也短,你如果去做,便能還掉一部分債務。”
“請五叔細說。”
“有言在先,此事不甚吉利。”
“但說無妨。”
“前河道的十三公在前幾天去世了,停靈日子將滿,明天傍晚時分便要上山。他家裏人說了,要在族中找幾位讀過書的青壯一起送靈,現在正缺人手。”
陳家集偌大,以河為界,嫡系在河內,旁系在河外。而旁系區域也不小,按照地理位置,又劃分了好些街區,比如說後門巷,北榮街,金華區,南關街等。
在其中,前河道屬於靠近界河的區域,住在那裏的人,乃是旁支大戶。
相比之下,陳錚所在的泥守巷,則是相當邊緣的地帶了。
五叔接着道:“這次送靈上山,包吃食,酬勞能得一貫錢。”
聞言,陳錚怦然心動:“十三公乃族中老人,吾等後輩子弟幫忙送靈,也算是盡一份孝心。這件事,我做了。”
五叔摸了摸臉,含糊地提醒道:“聽說十三公走的時候不甚安詳,所以時辰選在夜間,不同一般……”
陳錚道:“有法師引路、有童子鎮煞、有八仙抬棺、還有那麼多親朋送靈,有甚好怕的?”
五叔一聽,深以為然。
族中大戶辦喪,方方面面都有講究,考慮周全,能有什麼事?
所謂“送靈”,其實是個輕鬆活兒,穿一身白,幫忙拿些元寶紙人之類,跟在隊伍中上山就行。
只是做這般事,在讀書人看來,有礙聲名。
不過陳錚拿出了同族孝道的名義,說出去就好聽得多。
“既然你要做,那我就跟十三公家說了……但我叮囑一句,不能帶阿平去,以免衝撞了人家,那就無法收拾。”
交代完畢,五叔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