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官大一級
面試開始,誰也不知道自己第幾個出場,眾人還真有點緊張。唯一不緊張的就是瘦猴子,也不知道誰給他的自信。肯定不是梁靜茹,梁靜茹最多能給他點勇氣。
面試完一個就走一個,等候室里人越來越少。張塞眼巴巴目送別人出等候室,轉眼之間將近中午,張塞肚子開始咕咕叫。終於,還剩三個人時,板著臉喊張塞去隔壁面試。
張塞拎着背包快步走到隔壁面試考場門口,把包放在門邊,緊了緊領帶,敲門進入房間。
這是一個小會議室。橢圓形會議桌里側坐着五位考官,都是四五十歲的大叔。有的微笑,有的看簡歷,有的喝水,還有的在耳語。
“張塞是吧,請坐。”坐在c位的大叔和藹地指着對面一把椅子說道。
張塞走到椅子旁邊,微微鞠躬,“各位考官老師好。”然後腰桿筆直坐在椅子上,雙腿併攏,雙手放在大腿上,目光平視,不卑不亢,等考官問話。
幾位考官交換一下眼神,最右邊那位帶着老花鏡的大叔緩緩開口問道:“張塞,說說我國白酒有哪些香型?”
“醬香型、濃香型、清香型、米香型,還有其他香型,細分為鳳型白酒、兼香型白酒、芝麻香型白酒、葯香型白酒、特型白酒和豉香型白酒。回答完畢。”背書嘛,張塞最是拿手,這些不過就是書本知識而已。
老花鏡大叔滿意地點點頭。他不是掉書袋,而是想看看張塞對知識的掌握程度。
挨着老花鏡大叔旁邊的謝頂大叔問道:“什麼是蒸餾酒?工藝流程說說?”
張塞略作思考,隨即回答道:“蒸餾酒是酒精濃度高於原發酵產物的各種酒精飲料。中國白酒、白蘭地、威士忌、伏特加都是蒸餾酒,幾乎都是度數較高的烈性酒。主要工藝流程是先經過釀造,蒸餾后再冷卻,就能得到高度酒精飲料。貴廠的白酒就屬於蒸餾酒。”
謝頂大叔點點頭,看樣子對張塞的回答比較滿意。
c位大叔看着張塞的簡歷,笑着說道:“你還是省級品酒師,那請你評價一下我們酒廠的白酒吧。”
這個問題比較發散,回答好了,能增色不少,回答不好,那就是個坑。
張塞笑道:“作為學生,主業還是學習,不敢貪酒。不過確實喝過濱江小方瓶,就是價格最親民(最便宜)的那款。入口即化,口感綿柔,唇齒留香,有後勁兒(喝多了上頭)。關鍵是適合大眾口味和消費能力,深受廣大消費者喜愛。”
“我們廠的其他酒怎麼樣?”c位大叔點點頭,繼續問道。
“抱歉,作為窮學生,其他幾款白酒我確實沒喝過。不過親屬有很多人喝過,評價都不錯。例如那款編鐘瓶白酒,他們的評價是入口柔,溫暖喉,適量飲用,舒筋活血,熏熏然的感覺如在夢中,喝的舒服。”張塞絞盡腦汁,搜腸刮肚把自己能想到的、恰如其分的評價都說了出來。
“哈哈哈,”右邊三位考官都笑了。互相點點頭,看樣子比較滿意。
最左邊那位沒笑的,胖的像豬頭一樣的考官突然開口問道:“你的高中是名校啊!哪年考上高中的?”
張塞心中一喜,嘮嗑啊,那就簡單了。隨口答道:“1996年。”張塞沒意識到,他犯了面試大忌,看似隨意的問題更不能大意,不能隨意回答。
“那你2000年上大學,高中重讀了嗎,還是休學了?”豬頭一邊整理手裏的簡歷,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張塞這才感覺不妙。完了,入坑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只得坦言道:“是的,我重讀了一年。”
豬頭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兩次高考分數多少?我有點好奇。”
張塞知道自己已經掉進坑裏,只得硬着頭皮回答:“第一次509分,第二次500分。”
“咋還一次不如一次呢!啥原因啊?重讀一般不都能考得更好點兒嗎?是不用功嗎?”豬頭終於圖窮匕見了。
“媽的,這王八蛋,太陰險了。”張塞心中暗罵,不過問題還得回答,“兩次考試都牙疼,影響了考試。”
“哦…影響這麼大!如果你能進入我們廠工作,會不會因為牙疼影響工作啊?”豬頭再補一刀。
這傢伙來者不善啊!張塞面不改色,坦誠說道:“我只在一些考試中會偶爾牙疼,平時大部分時間都沒事。我的成績單您也能看到,大部分科目都九十多分甚至滿分。”
“好,我問完了。”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其他幾位考官一眼。似乎表達了某種態度,似乎又啥都沒表示。殺人不用刀啊!
豬頭旁邊那位一直沒說話的齙牙考官會意一笑。
這位豬頭考官不是別人,正是張塞姑父的朋友,濱江酒業白酒廠一車間主任,姓查(zha,就是金庸本名查良鏞的查)名仁,查仁是也。他旁邊那位齙牙是生產部苟經理,是他的頂頭上司。
查仁早就憋了一肚子氣。這次是給他的車間招技術員,沒拿到張塞的好處費,他可不想便宜這小子。此刻他故意為難張塞,“小兔崽子,一毛不拔就想來工作!兩萬塊錢好處費都不掏,滾回家去吧,窮鬼!”
這麼看來,查仁還不算太黑。張塞姑父才真黑,幫忙找個人,就要坑張塞三萬塊!
“好啦,張塞,你可以離場了,面試結果兩天之內會通知你。謝謝你對濱江酒業的青睞。”c位大叔和藹地說道。
張塞起身行禮告辭。剛走到門口,一位五十多歲國字臉,氣宇軒昂的大叔推門進來。
張塞腦子瞬間高速運轉起來,哎呀,這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管他呢,打個招呼先,“您好。”
國字臉大叔沖張塞微微一笑,當做回答,然後直接往裏面走。
張塞一隻腳剛踏出門,就聽見考場裏幾個人齊聲打招呼,“郭總。”張塞心頭一震,“郭總,郭長宏,是他!那位省級品酒師考試的評委!國家級品酒師!”興奮一閃而過,張塞迅速冷靜下來,唉,是誰都跟自己沒關係了,今天自己前面的問題回答的堪稱完美,就最後那豬頭的問題回答的不好。其實不是回答的不好,而是暴露了短處。但是自己又不能說謊,只能實話實說。張塞走出酒廠,跳上了公交車回學校。他不知道,此刻面試考場裏正在進行着激烈的爭論。
那位c位大叔是人資部的鄒經理,是這次的主考官。老花鏡是化驗室孫主任,謝頂大叔是勾兌中心孔主任,再就是查仁和苟經理。
今天是人資部為生產部一車間招技術員。不過現在人資部和生產部卻意見相左。人資部傾向於張塞,生產部傾向於侯飄,就是那個瘦猴子。
鄒經理把今天的面試情況跟郭副總做了彙報,郭副總只是微笑着點頭,沒發表任何意見。
鄒經理最後說道:“綜合來看,張塞是最佳人選。知識豐富,應答自如,誠實坦率,成績很好,大學英語六級600多分,口語B級,雅思7.5分,小夥子很優秀。他還是省級品酒師,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那些名校畢業生浮躁的很,你們仔細看了沒有,他們的成績單上都有掛科,來咱們這面試純粹就是碰運氣,說實話,就他們這兩下子還未必看上這個工作呢。何況他們的表現確實不如張塞。”
查仁忙插嘴道:“張塞是不錯,不過他這牙疼的毛病,可是會影響工作的,萬一在工作時牙疼,給廠里造成損失咋辦。那個侯飄應對自如,有學歷,有經驗,建議考慮一下。”說完,看了一眼旁邊的生產部苟經理。
苟經理心領神會,笑道:“這個侯飄還是不錯的,海歸,在歐洲酒廠實習過,有生產經驗。”
“你還少說了一個重要優勢,他是生產副總的兒子。對吧?”鄒經理陰陽怪氣地說。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不過鄒經理可不怕得罪侯副總,一是因為他看不慣侯副總的行事,二是因為他是郭副總的人,而郭副總是老總的心腹。侯副總算啥,說不鳥你,就不鳥你。嫡系,就是這麼理直氣壯!
苟經理一聽,也不裝了,“欺負我們生產部沒人是吧?沒我們生產部,你們喝西北風去吧!我們看好的人還不能要了?”
郭副總見狀,心中暗罵,“這他娘的沒把我放在眼裏啊!”騰地起身,高聲說道:“張塞這小伙一米八高,長的也不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人又實誠。關鍵是品酒能力強。怕牙疼,扯淡,聽蝲蝲蛄叫還不種莊稼了。你們生產部要是不要,我就把他給別的部門,化驗室、勾兌中心都需要這樣的人才。不過你們生產部兩年之內就別跟人資部要人了,缺人就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郭副總這一爆發,苟經理頓時就萎靡了,漲紅了臉不再說話。自己想辦法解決?怎麼可能繞過人資部?
郭副總見苟經理不言語了,面色緩和下來,“老侯就這一個寶貝兒子,人資部給安排一下吧。那孩子我看着長大的,跟我親侄子一樣,技術員就算了吧,老侯不過就是想過渡一下。我做主了,一步到位,直接去銷售部吧。給找個好門店,他干這個有前(錢)途。就這麼定了!”郭副總特意把那個“前”字拉了個長音,聰明人一聽就明白。
要不怎麼說人家能當上副總呢!能是老總的心腹呢!處理問題就是高屋建瓴,既守住了原則,又顧全大局,還賣了侯副總一個天大的人情。
苟經理一聽侯副總的兒子安排了,雖然不是按計劃安排的,但卻是一步到位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好歹自己也是幫忙爭取來着,跟侯副總也算有個交待。起身向郭副總微微鞠躬,“對不起郭總,剛才是我嘴上沒把門的,說錯了話,請您原諒,今晚我請客,感謝郭總照顧。”
在這次交鋒中,釀造一車間主任查仁老兄根本沒敢再多說話,他還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閻王打架,小鬼遭殃,他這個小鬼只能溜邊兒。在郭副總的高壓下,他只能勉強收下了張塞,儘管心裏還是不忿,“媽的,好人都讓你郭副總做了!”前幾天沒賺到張塞的錢,查仁心裏就憋了口氣。不過緊接着主管生產的侯副總打招呼,他的兒子要應聘這個職位。查仁自然高興了,順水人情不做白不做,靠上這棵大樹,以後自己還有晉陞的機會。他在酒桌上可是把胸脯子拍腫了表的決心,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這下事沒成,好好的人情也讓張塞給毀了。“奶奶的,張塞,小兔崽子,看我咋收拾你!你不想出血,我就逼你出血,讓你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