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攻心為上
金俊浩趴在地上又急又怒,連聲啐罵,卻又毫無辦法,守軍都是弓箭,難以及遠,火炮又笨重老式,操炮手更是拙劣,哪裏能有效還擊。
忽聽咔嚓連聲,身後的城門樓連番被重炮命中,柱子、大梁斷裂,竟歪歪扭扭傾倒下來。
“將軍小心!”眾親兵忙驚呼道。
金俊浩心頭一緊,好在有些身手,生死之間潛力激發,猛地彈起,在地上連續翻滾了幾圈,聽得腦後砰砰垮塌撞擊聲傳來,幾個親兵已被壓底下,心中暗呼好險。
“小心防守!敵軍炮擊后要攻城了,給我狠狠的殺!”金俊浩怒喝道。
“是!”
不過讓他失望了,炮擊連綿不斷轟炸了兩炷香,直到將城牆炸得千瘡百孔,屍橫遍地才停火。
高麗守軍單薄的士氣也在這一輪炮擊中被炸得灰飛煙滅,哆唆着連刀槍都拿不穩,腦中不由自主湧起天兵不可敵的念頭。
看着城下兵馬緩緩後撤,金俊浩驚疑不定,摸不清官軍打的什麼主意。
不多時,見敵軍陣中單人獨騎馳出,來到城下,手上高舉一封書信,喝道:“我乃天朝定國公麾下參將,特來與爾國王送信,還不開門!”
旁邊有通官話的小吏低聲問道:“將軍,開不開門?”
金俊浩不敢怠慢,忙道:“謹防有詐,放籃子把他吊上城來。”
“是。”
雷子楓出身賈琮的貼身警衛營,素來豪勇,粗中有細,見高麗人膽小如鼠,面對自己一人連小門都不敢開,因不屑一笑,翻身下馬,爽快地躍進吊籃,大搖大擺坐下。
吊籃緩緩升起,被七八個守軍喊着號子,拉上三丈高的城牆,因為方才城上的絞盤也被炮彈轟碎了,只好靠人力。
雷子楓探手在牆垛上一按,瀟洒地躍出吊籃,昂然站在城上,抬眼一掃,喝道:“將官何在?帶我去見彼國國王。”
四周守軍下意識縮了一步,把眼看着金俊浩。
金俊浩勉力維護着國家體面,大聲道:“你們天朝古語有云,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放你回去,把信留下,我自會轉呈王上。”
雷子楓大笑,道:“你是什麼東西?!這是我天朝大軍送給爾國王的信,你憑什麼轉交?還要斬來使,爺借你一百個膽子,來,爺讓你斬!
看看過後你這城裏能不能留下一隻雞一條狗!”說著撩開兜鍪,把光溜溜的脖子伸出去。
“你!竟敢如此無禮!”金俊浩被他一激,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他哪敢擅殺天朝使節?
雷子楓冷笑道:“少他娘與我廢話,你是不是替你們國王做了主,不想接這封信?
若是,我這就回去,咱們再戰!你們幾個廢物過來,怎麼把老子拉上來的,再怎麼把老子放下去。”說完把手一指。
幾個守軍被他氣勢所懾,戰戰兢兢又把繩索拽起來。
金俊浩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忙抬手阻攔,艱難地道:“且慢!請尊使隨我入宮覲見。”
雷子楓鼻孔朝天,哼了一聲,道:“帶路!”
漢城並不大,一隊守軍護送兩人騎着馬須臾便進了王宮。
雷子楓一路上嘲諷拉滿,四處指指點點,一會說街道狹窄,崎嶇不平,不如天朝縣城;一會說房屋低矮醜陋,怪道高麗人矮小羸弱,金俊浩只得咬牙切齒,充耳不聞。
到了王宮景福宮門口,雷子楓又誇張地嗤笑,道:“金兄,不承望貴國王宮竟如此寒酸簡陋,倒讓我開了眼界。
日後有機會去天朝看看,看看什麼叫大國氣象,省得坐井觀天,竟敢抗衡王師了。”
金俊浩緊緊握着刀把,恨不得抽出來將他一刀兩斷,忍了良久,終究鬆開手,冷笑道:“定國公派兵犯境,意欲何為?”
雷子楓哂道:“國公爺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們欠揍,所以派我等來教教你們規矩。”
“你!狂妄!”金俊浩大怒,喝道。
雷子楓攤手道:“看罷,我與你說了實話,你卻不信,這就叫坐井觀天。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
說完大笑,暗暗得意方才向魏無忌學來的兩句騷話總算派上了用場,爺現在也是讀書人了。
金俊浩出身豪門,自然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羞憤欲死,只緊緊閉着嘴,不再說話。
兩人穿過景福宮南門光化門,又經興禮門,抵達王宮正殿勤政殿,這是國王會見百官,議論朝政之處。
此時用於接見雷子楓,倒也莊重肅穆。
雷子楓神色自若,邁開大步,昂然而進。
“且慢,請解劍。”王宮衛士喝道。
雷子楓按刀冷笑道:“要取我兵刃,先把我的頭取了去!”
衛兵一愣,看向金俊浩。
金俊浩微一沉吟,道:“去請示王上。”
那衛士忙跑進去請示,不多時出來,道:“王上有旨,准許天朝使節帶劍上殿。”
雷子楓冷哼一聲,什麼狗屁國王,屁大點地方還敢稱國王,大搖大擺走進殿去。
見殿內文武齊聚,前方御座上端坐一中年人,知道他就是國主李昑,因直挺挺站着,朗聲道:“本將奉命,給高麗國王送一封信。”
眾官見他如此無禮,都十分惱怒,當著李昑無論如何都要喝罵兩句,否則就是不忠,因紛紛憤然作色斥罵。
雷子楓環眼一掃,喝道:“吵什麼?!我是給你們送信不成?叫爾主答話!蕞爾小國,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李昑忍着氣,抬手止住眾人,此刻也不是講究虛禮的時候,沉聲道:“信函何在?”
雷子楓撇撇嘴,從懷裏掏出信件,交給太監。
李昑氣得不輕,雙手微顫接過信來,快速掃了一遍,怒喝道:“放肆!我乃天朝皇帝冊封,爾等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派兵威逼,以為我高麗是好欺負的么?”
眾臣都十分好奇,不知道信里說的什麼,此刻也無從插嘴。
雷子楓淡淡道:“老李,我們國公爺說了,你這國王當得不咋的,高麗百姓叫你弄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你還賴在位置上作甚?
趁早退位讓賢,咱們有話好說,若執迷不悟,真當我大軍是吃素的不成?
方才本可破城,只因顧念城中百姓,故而收兵!咱們先禮後兵,再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若再無說法,到時候兵戎相見,李氏全族還有你們在場諸位,都得死!”說完轉身大笑而去。
李昑氣得頭暈目眩,太狂妄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不過卻沒有勇氣下令留下他。
眾文武心裏都打個突,互相看了看,天使這意思再明白不過,只針對王上一人,只要換人上位,兵危自解,若冥頑不靈……那可就要玉石俱焚了。
此時,除了李昑的心腹死黨外,所有大臣心裏都打起了小九九,若能犧牲一人,而保全全城官民,這筆買賣也挺划算。
只是李昑並非雷子楓說的那麼不堪,登基十年來,早已牢牢掌控朝局,誰都不敢輕易摸老虎的屁股。
而且近年也推出了“均役法”等良法,甚至直接與民眾對話,徵詢他們的意見,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百姓負擔,名聲頗好。
當然,他那點仁政的力度和直接打土豪抄家,分錢糧田地這種“仁政”的力度相比,自然可以忽略不計了。
如今朝鮮“王化區”的老百姓,誰不巴望王師徹底消滅李氏政權,長長久久在高麗紮根兒呢。
李昑鐵青着臉目送雷子楓拍屁股走路,目光颼颼如冷電,四下掃射,寒聲道:“諸位臣工有何良策?”
眾臣忙道:“臣等誓死效忠陛下。”
李昑點點頭,道:“那就按原計劃,死守都城,與賊軍決一死戰!”
“是!臣等遵旨!”
雷子楓送完信,洒然出了王宮,翻身上馬便走,忽地側頭,笑道:“老金,你們高麗盛產美人兒,聽說城裏有家青樓叫金美樓,倒和你一個姓,裏面據說美女如雲。
既然來了,豈能不去見識見識,帶路,我請你頑頑。”
金俊浩一愣,沒想到兩軍交戰,他身負重任,竟大喇喇地要去嫖妓。
因本能拒絕道:“這不妥罷。”
雷子楓道:“有什麼不妥?爺有的是錢,照顧你們高麗人的生意,難道還差了?
正好,今兒出來沒人跟着,回去我就說與你們國王多聊了會,他請我吃了杯酒不就行了?
嘿,這大半夜的,又冷又餓,正好去青樓暖暖身子,若你我不死,他日還可能會成為同僚,這個面子都不給?”
金俊浩心中暗怒,鬼才和你當同僚,正要嚴詞拒絕,一個親兵忽然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兩句,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道:“既然尊使有雅興,我自當盡地主之誼。”
雷子楓笑道:“那就走!上了戰場你我是敵人,現在么,還可當回酒肉朋友。”
說完拉着他便走,心中暗笑,果不其然,當官的沒有不怕死的,這就有人打招呼了。
這也是燕雙鷹和魏無忌設計好的,故意讓雷子楓在城裏閑逛,便於有心投誠之人接觸,也便於和潛伏在城內的忍者密諜接頭。
不多時到了青樓,因正在打仗,城內早已宵禁,青樓內一個客人沒有,雷子楓早已食指大動,喝道:“老鴇呢!”
老鴇早被金俊浩的人拉扯出來,戰戰兢兢賠笑。
金俊浩虎着臉道:“把你們最好的妓女叫來陪酒。”
“是是是。”老鴇忙連聲答應,招呼兩人進了樓上最豪華的雅間。
雷子楓大手一揮,道:“忙了一晚上也餓了,先燙幾角酒,再切些熟牛肉來!”
“是是。”老鴇看出他身份不凡,忙笑着答應。
金俊浩坐下一言不發,由得雷子楓使喚。
不多時,一大桌菜並四五個紅牌妓女上來,殷勤陪酒服侍。
雷子楓好在陪着賈琮去過幾次青樓,雖沒實際操作過,好歹也看會了,故作老練地左擁右抱,四處揩油,笑道:“金兄,既然吃花酒怎麼這麼拘束?難道是不給美人兒面子么?放開了頑,哥哥我會鈔。”
金俊浩乾笑道:“將軍既然來了敝國,哪有讓您破費的道理,自然是小弟會賬。將軍只管盡興便是。”
他倒不是不嫖,只是國破家亡之際,哪有這個心思。
雷子楓哈哈一笑,推開兩女,道:“既然金兄放不開,那就吃酒,待會我自帶回房裏頑。”
金俊浩只得陪他吃了幾杯,酒過三巡,想着反正愁悶也改變不了什麼,索性放開了,與雷子楓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起來。
“干!”雷子楓又吃了一盅,笑道:“你們的酒沒勁兒,不如定國公創製的神仙醉,什麼時候去神京,我請你吃一回,保證你一輩子不想吃這些淡酒。”
金俊浩忙道:“我家中也藏了些天朝運來的神仙醉,留着接待貴客,這就派人取來。”
雷子楓笑道:“好,速去。”
金俊浩忙吩咐親兵取酒來。
雷子楓抬眼看了看,招呼老鴇來,道:“咱們吃酒沒趣兒,有沒有什麼唱曲兒的,要新鮮的,這些日子你們高麗的曲兒我都聽膩了。”
老鴇忙道:“新鮮的有,前不久來了個東瀛來的歌伎,會彈唱東瀛的曲子,將軍可願一試?”
“真是東瀛來的?”雷子楓捏着下巴笑道。
“正是,叫桃乃木香奈。”老鴇陪笑道:“她極會唱東瀛的曲子,長得也標緻,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賣藝不賣身……”
雷子楓笑道:“這個容易,我頑完不給錢就不叫賣了嘛。快叫來。”
“是是。”老鴇暗罵無恥,唯唯而退。
金俊浩也有些鄙夷瞟了雷子楓一眼,只是不好表露出來。
雷子楓故作不覺,只是吃酒。
片刻,那東瀛歌姬抱着一把三味線進來,深施一禮,跪坐地上。
金俊浩見此女二十來歲,相貌倒是上佳,最引人注目的是胸前雙峰,即使隔着厚厚的和服,也讓人有幾分驚心動魄之感。
“撿你拿手的曲子唱罷。”
“是。”桃乃木香奈略帶羞意,輕輕撥動琴弦,開口唱起來。
雷子楓聽了半晌,實在忍不住,暗道東瀛人是不是有毛病,這哭喪的曲子,竟拿來賣錢?
忙打斷道:“得得,老子還沒死呢,你嚎什麼喪?”
金俊浩本聽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暗罵了一聲,下里巴人,哪裏懂曲子。
“給爺唱個得勁的,喜慶的會不?”雷子楓大聲道。
桃乃木香奈有些委屈,低聲地道:“回將軍,和歌沒有喜慶的。”
“混賬!”雷子楓眼睛一瞪。
金俊浩忙解釋道:“將軍息怒。和歌往往是對美好時光的懷念和對失去的感傷,確實沒有喜慶的。”
雷子楓呸了一口,道:“晦氣。”說著一把將桃乃木香奈拉起來,淫笑道:“不會唱曲兒就罷了,那就陪爺睡覺。”
“將軍,奴家賣藝不賣身。”桃乃木香奈驚呼道。
“爺說了要買嗎?”雷子楓哈哈一笑,把人扛了就走。
金俊浩無奈苦笑,扶額搖頭,家族難道已經決定要反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