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雪仇與戍城、契盟
這一日,終於到了房屋租銀的限期。
里尹曹恆帶着幾個裏胥挨家挨戶地催繳租銀。
也有的勉強湊了交上的,也有的求告寬限幾天的,也有的全然無有出處只一味哭泣不應的。
村中各戶催了個遍,只繳得半數罷了。
“趕快去想辦法吧,別真等挨了鞭子,白受這罪啊。”曹恆道。
“聽到了嗎?”周里胥直着脖子喊道,“都趕緊着點兒,不然,有你們受的!”
村民們都只能忍氣吞聲,勉強應承。
五日後,寧葭正在家中打掃,聽聞牆外鑼聲響起,有人喊道:“觀禮了,都去觀禮了,快點!”
鑼聲未停,院門已被人撞開,周里胥領了幾個人跨進兩步來向寧葭道:“快去觀禮!”
“好。”寧葭輕聲應道。
幾人又拎了鑼往別家去了。
寧葭趕到大樟樹下時,村中人正陸續從各處趕來。
觀禮台上綁了十幾個村民,挨着趴在長凳上等候行刑。
馮街尉一聲令下,鞭聲同起,嚎叫不絕。
觀禮台下妻子兒女哭聲不止。
二十鞭下,行刑完畢,馮街尉大聲道:“今日只是略作懲戒,下次可不會這麼輕鬆了。”
“都聽到了?讓你們抓緊點兒,都上點兒心!”周里胥在旁補道。
“你得好好督促督促他們。”馮街尉向曹恆道。
“是,是。”曹恆揖首應道。
於是馮街尉帶着二十幾個兵士,騎馬離開了青雲村。
到了下一個催繳的日子,仍有七個村民被綁在了觀禮台上。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觀禮台下的村民們亦是憤懣在胸,卻是敢怒不敢言。
第三次行刑時,仍有五人。
其中有一個馮阿牛。
他受了兩次鞭刑,身體已不堪其痛。
而家中已是四處舉債,再無出處。
馮街尉一聲令下,惡鞭又至。
馮阿牛忽然站起身來向身旁執鞭的人撞了過去。
那人猝不及防,整個被撞倒在了地上。
馮阿牛又向馮街尉撞了過去。
卻被馮街尉一腳踢倒在地,身上又綁着繩子,一時掙扎不起。
馮街尉搶過剛爬起來的兵士手中的鞭子,向馮阿牛身上招呼過去,一邊打一邊罵道:“你敢撞老子!我讓你撞!我讓你不服!”
馮阿牛忍着鞭痛,方才掙紮起來,又被馮街尉一腳踢倒,鞭子一刻不停、直往他身上打去。
其他人已行刑完畢,馮街尉還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馮街尉,罷了罷了,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曹恆上前攔道。
“你們這些王八蛋,根本就不想讓我們活,有種你別放我,不然看我弄不死你!”馮阿牛躺在地上吼道。
“把他給我帶回去,扔到牢裏,看看到底是他活還是我活!”馮街尉大聲道。
便有幾個兵士上來,將馮阿牛架了起來。
“王八蛋,你不得好死!”馮阿牛又大罵道。
其妻丁氏帶着三個孩子哭着欲搶上台來,早有兵士上前攔住,哪裏上得來?
馮街尉騎馬在前,幾個兵士押着馮阿牛在後,浩浩蕩蕩地回往望雲鎮去了。
觀禮的村民們眼看着他們越走越遠,皆握拳嘆息。
三個孩子扯着丁氏衣襟大哭不止。
“孔先生,這可怎麼辦?”寧葭向孔懷虛急道。
孔懷虛望着馮街尉等人的去向,只輕聲道:“該散了。”
“孔先生,不能想想辦法嗎?”寧葭迫切地望着他道。
孔懷虛轉向她,一雙眼定定地望着她,緩緩道:“這樣的事每天都會有,望雲鎮、離凰縣、啟州府的大牢裏,不知關了多少這樣的人,能想什麼辦法?”
“這……”
寧葭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征伐之禍,禍至於此。
而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一時怔在當地,沉默不語。
寒犀宮內,榆兒正在偏殿的煉丹爐旁扇着火。
“狐丫頭,這都多久了,你就別成天在這裏煩我了,趕緊回你的青羅峰去。”
巽乙天尊搶過她手裏的扇子,自己扇起爐火來。
“天尊,你煉藥這麼辛苦,我這不是來給你幫忙的嗎?”榆兒道,說著便去理架子上擺放的大大小小的葫蘆、藥瓶,“我幫你把這些小葫蘆都收拾收拾吧,都亂着呢。”
“我這兒可啥都沒有,你若還賴在這兒,我要是稟了天庭,你這小命可保不了了。”天尊道。
“好,你去!”榆兒道,“你去讓天將來拿我。要是天庭治了我的罪,看我們青羅峰哪一個能饒得了你。”
巽乙天尊聽了,也是無奈。
別人還罷了,桀風要是翻了臉,以後不跟我打架了,那可要悶死了。
巽乙天尊扔了扇子道:“不是我不幫你,修行這種東西,一年一月皆是功夫,若要一蹴而就、必定受其制約,小則傷身、大則……”
“這麼說,你是有的了?”
榆兒卻盯着他道。
“唉,真是個倔脾氣。”巽乙天尊道,“你在這兒等着。”
說罷轉進藏丹間,不一會兒出來,將一個拇指大小的葫蘆遞給榆兒,“你既修的是冰術,便到北地極寒之處,借其寒氣、可以化去其反噬之力。”
榆兒已一把搶過葫蘆,道:“這個可增多少功力?”
“功夫必要歲月錘鍊,不敢給你太過之葯,怕你受不住,反而身受其害。”巽乙天尊道。
“到底怎麼樣?”榆兒道,“你該不是又要哄我了吧?”
“你不要?那就快點還給我。”巽乙天尊道,便伸手來拿。
榆兒卻已轉身跑開,口中道:“謝謝天尊!”
巽乙天尊道:“擅服此類丹藥,一定要多加小心……”
榆兒卻已跑出了殿外,道:“我這就去極地。”
巽乙天尊看她終於走了,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天天賴在這裏,萬一真讓天庭給拿了去,我這麻煩可大了去了。
心裏一松,就有點兒來癮了,於是囑咐兩個仙童看着火,這就來到青羅峰。
桀風正在明溪喂奇虎吃些小野獸,見他來了,想想上次陳王殿闖青羅峰之事多虧他援手,便向他拱手行禮:“天尊。”
巽乙天尊上來拽住他的手就走:“走走走,過兩招去,這多久不打,手癢得慌。”
榆兒乘着青思來到北邊極寒之地。
榆兒認得這裏。
娘的冰川之水快用盡時,有時會來這裏取一些。
小時候自己跟爹娘一起來過。
雪山晶冰輪就是從冰川水中浮出來,娘親就把它給了我。
此時正是夏日,極地片片綠洲的冰川已經融化,碧水流源。
苔蘚、地衣已經鋪滿了綠洲的地面。
落葉松、雲杉、冷杉也都綠意盎然。
還開了不少各色花朵。
這可不行。
榆兒在青思背上望了望,指着一座冰雪覆蓋的雪山:“青思,去那裏。”
青思便載着她來到了雪山之巔。
這裏冰封雪覆,寒氣襲人,倒是正好。
榆兒躍下青思,取出丹藥服下,借冰寒之力消去丹藥的炙熱。
另一座雪山的一處冰殿之中,一個橫卧冰榻上的冰藍衫裙的女子睜開了眼:“她來了。”
榻邊伏卧着的一隻灰白麋鹿也睜開了眼。
她起身來走到殿門外。
灰白麋鹿跟在她身後也來到了門外。
她向榆兒所在的雪山之巔眺望了一回,輕輕拍了拍灰白麋鹿的頭:“回去吧。”
帶着麋鹿默然迴轉,仍然卧回了冰榻上。
灰白麋鹿也仍然在她身旁伏卧下來。
七日後,榆兒盡得靈丹之力,又受了萬年寒冰之氣,果然冰力比之之前勁增。
於是躍上青思背上:“走了。”
青思展翅,向雲中飛去。
幽絕率領浣月大軍即將到達尤龍邊城撫風城。
撫風城內軍士一天比一天更緊張、惶動。
靖信大將軍克於勒登上城樓,朗聲道:“浣月不良,血屠天下。但撫風城有我克於勒在,絕不會退讓半分!”
他舉起手中一顆圓球般的五彩石頭,“天神一定會保佑尤龍的!”
軍士們受到鼓舞,舉起手中兵器大呼:“天佑尤龍!天佑尤龍!”
忽有一人一鳥自天而降。
一個淺藍衫裙的姑娘跳下鳥背,拍手喝道:“好!我也來幫你!”
正是榆兒。
“什麼人竟敢私闖撫風城?”
士兵們就要衝上前去捉拿她。
克於勒揮了揮手:“都退下。”
然後向榆兒拱手道:“姑娘從何處來?”
榆兒道:“你不用管我從哪兒來。你要想保撫風、救尤龍,那麼我可以幫你。”
克於勒再次打量了榆兒一回:“看姑娘並非我尤龍裝束,為何要幫我?”
“我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榆兒道,“因為,我要殺一個人。”
“誰?”克於勒道。
“浣月的輔國大將軍——幽絕!”榆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