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兩句何止是輕佻

第七章 這兩句何止是輕佻

眾人紛紛去看,是哪一個容貌甚偉,大放厥詞!

正值孟行下來,各縣學子之中,認得孟行的也是不少,只因這人便是男人見了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郡城四柱找到了正主,團團圍住,便是其餘六大才子慶幸之餘也是站定,要看孟行為何發如此惡言。

孟行站在中央,打個哈欠,故意欠揍模樣問道:

“這兩句怎麼了,諸兄為何發顛?

……發顛?你還說我們發顛?

周圍隱隱的鬨笑,使得當頭的十大才子更是惱怒,此人真是無禮!

然而“亂花漸欲迷人眼,幾處早鶯爭暖樹!”這兩句若是不適逢其會,並深度解讀,其意思卻也是正常的很。

你要強行解讀,別人就講我可沒這麼說,你又能奈他何?

讀書人的事,就是這樣的。

郡城程夙豪便拱手道:“久聞尋陽縣孟行頗有文才,這些日卻是過於低調了吧?

“不錯,孟兄乃是尋陽縣縣試第一,當是有真才實學的,今日百花宴本是為我等學子互為交流而辦,孟兄為何敝帚自珍,莫非是看不起我等么?”

孟行哈哈一笑:“在諸兄為青樓女子賦詩之時,我早便在諸位大人面前獻詩一首,諸位還在爭風吃醋,沒想到我已是領先一步了吧。”

“……”

孟行再拉仇恨:

“自古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小弟百思不得其解,為何諸位為討好青樓女子,而冷落諸位大人呢?”

“……”

“不是小弟看不起諸位,而是諸位看不起諸位大人啊!”

“……”

十大才子聽他劈頭蓋臉髒水潑下,頓時大驚失色。

這等狐假虎威的言語,分明就是誹謗!

要知以百花為題斗詩,乃是他們自行發起,也是一貫以來的傳統,不過泡妞詩,卻也不便直接呈上叫大人們點評,不然成何體統?

只等這邊斗詩有了結果,那邊大人們自然也就知道了,到時自有公論,乃是約定俗成之事。

一切都要顯得自然而然,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方有意境。

哪有自己主動去獻媚獻詩的?

如此功利,實乃讀書人之恥!

一看此人臉都不要,又伶牙俐齒,這時十大才子才知踢到鐵板,心生謹慎。

但他行污衊之言,實難忍受,也不能忍受,看不起諸位大人的帽子,他們可戴不起。

“走走走,此人污衊我等,定要找大人們評評理!”

眾人擁着孟行往郡守大人一桌走,鬧鬧轟轟。

老郡守見孟行去而復返,又帶這麼多人來,一時驚詫:

“何事?”

早有心腹在他耳邊說明前因後果,而同桌的各縣縣尊,也知道了原委。

尋陽縣王縣尊見此情形,已是把喝下去的酒全淌成了汗。

禍事來了!

“大人,要替學生們做主!這孟行狡詐,污我等不尊之罪……學生們實在擔當不起啊!”

“……這又是何故啊?”老郡守明知故問。

等學生們把前因後果一說,又是一陣大呼冤枉,只等老郡守為他們伸冤。

不料老郡守卻道:“那你們為何不學孟行,把詩作呈上來一觀?”

“……”

這可是態度問題,為官之理,既是被點出來了,那便不得不追究了。

十大才子之中,也有警醒之人,郡城程夙豪忙道:“本是準備呈上,不料被孟行先行一步,卻遭此人污衊,請大人明察!”

“原來如此。”老郡守撫須輕輕放過,繼而轉頭詢問,語氣嚴厲:

“孟行,你怎可口出妄言,隨意污衊同學?”

孟行此舉是借刀殺人,老郡守等人豈能不知?

這一點小心思,居然在他們一桌老狐狸面前耍,被人當刀使可非好滋味,故此老郡守心生不悅,反質問孟行。

孟行義正言辭說道:“大人中元宴上點評十大才子,替他們揚名,雖無師生之名,卻有師生之情。不料今日不來侍奉大人前後,反仗着大人給的名聲恣意花叢,行狂蜂浪蝶之舉。”

“……”這幾句下來,便叫十大才子臉也綠了,他們為頭牌、花魁賦詩確有其事,無可抵賴。

聽孟行再道:“學生故此心有不平,言辭激憤……大人若覺得學生說錯了,自然是學生說錯了。”

“……”

老郡守聽了,也是暗吸一口涼氣,這人說話真是如他縣試文章一般:四平八穩,立意正確,十分之冠冕堂皇,叫人不好反駁。

老郡守便咳嗽一聲:“你他……也是好意,不過此事原也是誤會,無需再提了。既如此,承上你們詩作,讓我等一觀。”

老郡守將此事輕輕揭過,倒叫十大才子大大鬆一口氣。

不知怎的,原是他們要找孟行算賬,不料此人幾句便顛倒黑白,倒顯得是他們的不是……

短短片刻,在場之人便都知道這個尋陽縣的孟行孟三元並非泥捏的人物。

會場之中,便有無數人打聽起此人底細。

而這時,程夙豪等十大才子,已將整理方才的詩作一一呈上。

這等吟花贊草之詩,多半沒有立意深遠,乃是怡情之作,難出一詩定乾坤的詩王。

老郡守匆匆一觀,數量不少,卻都是中規中矩,論起來,其實還不如那後庭花……玉蕾含羞令他印象深刻。

而這些詩乃是以花喻人,一邊看詩一邊看人才有滋味,但在此情此景,那些會所頭牌也不好堂而皇之站出來比對。

但若無應景的人物與之匹配,這些詩干講起來,也是十分的乾澀。

乾巴巴的詩作,乾巴巴的點評,令得旁觀者感覺嘴中也是乾乾巴巴,大感無趣。

便有好事之人突然說道:“那孟行不是獻詩一首么?不知是何佳作,倒叫大家欣賞欣賞吶!”

立刻有知情人道:

“乃是:玉蕾含羞一片雲,冰綃初疊似紗裙。

嬌嗔風裏偷春夢,說與田邊溪水聞……

諸位可知,這是什麼花?”

“咦,此詩倒是頗為騷情。”圍觀之人頓起興緻,又猜測道:“莫非是杏花?”

“這杏花又是意指哪一位?”

“難道是杏花樓……”

無數猜測之中,香草園位置,一襲白裙的胡飛鸞臉色漲紅,身子都快軟了。

站在暗處觀望的李錦兒,想去這幾日的田園風光,同樣痴痴看着。

更前一些位置,胡飛鳳眉頭深皺眉,李媽媽似有所感。

而這時人群之中,卻也有另外的聲音:

“此詩過於輕佻,難登大雅之堂!”

還有人附和:“哈哈,若論輕佻,還有比得上“亂花漸欲迷人眼,幾處早鶯爭暖樹”這兩句?”

“這兩句何止是輕佻,是含沙射影,過於孟浪了!”

“啊!原來是同一人所做,卻也難怪。”

“……”

一股節奏涌動,此時不忿孟行之人也是不少,不斷陰陽起來。

“怎麼還有一首“亂花漸欲迷人眼”?”

此地利益錯綜複雜,孟行突然出現,竟強壓了十大才子一頭,損了多少人利益和面子?

在有心人運作之下,一些小話不斷捅咕到了各位大人耳邊。

武陽縣尊忽然道:“亂花漸欲迷人眼,幾處早鶯爭暖樹?還真有口才!”

“劉顯劉宗正,你本為十大才子之首,聽到此言,不覺慚愧么!”

武陽劉顯一臉愧色:“此言警醒,叫學生後悔今日亂了靜心……學生多謝孟兄提醒。”

此人說罷朝孟行施禮道謝,言辭懇切。

這一下,便將孟行架在了火上,變為眾矢之的。

今日攪亂百花宴者,孟行也!

一場三年舉辦一次的盛會,花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精力,叫此人一句話定性為海天盛筵,落入下流,叫與會之人都是臉上無光。

多叫人恨!

各縣縣尊肅容端坐,老郡守也是沉下臉色。

眾人都看孟行,不少人心中暗暗嘲笑。

十大才子背後利益錯綜複雜,而此人並無什麼顯赫背景勢力,也敢在如此盛會之中跳出來爭風頭,不知死字是怎麼寫么?

雖佔着理兒,但今日之後,此人怕是在南陽郡舉步維艱了!

這時,眾目睽睽之下,孟行道:

“劉兄何出此言?這兩句的確是我所做,但並無譏諷各位之意,定是被人斷章取義,行挑撥之舉,着實可惡!”

“……哦?”

眾人見他當場否認,垂死掙扎,倒也並不奇怪,就看此人如何狡辯。

“不瞞着各位大人以及諸兄,這兩句乃是學生所作一首詩中兩句,平平無奇,不知怎的便被有人惡意利用。”

老郡守聞言沉聲問道:

“孟行,還不從實說來,你那原詩究竟是如何?”

“大人請聽。”孟行不緊不慢,在場中踱步:

“皇覺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

眾人之中只聽他第一句,便有些吃驚,竊竊私語:“皇覺寺?哪裏皇覺寺?”

“除了京城有個皇覺寺,哪個寺廟敢叫皇覺寺?”

再聽那孟行吟道: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眾人聞言心道:這一句原來在此處,頗有新春之象,活潑生動,倒也……並無異常。

再聽到:“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眾人都道:另一句在這裏了!

此句與前一句,在人呈現眼前一種鮮活之景,平易淺近,清新自然……與陰陽怪氣之言,的確是截然相反。

眾人聽到這時,已是信了斷章取義之說。

而後又聽那孟行道: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樹陰里白沙堤。”

眾人將詩連起來一讀,頓時有一種“情致曲盡,入人肝脾,隨物賦形,所在充滿”之感。

“好詩!”

群眾之中不光有壞人,還有性情中人,見這詩真材實料,可見那孟行所言非虛,乃是遭人陷害,便也不吝叫好助威!

南陽郡頗重文才,不斷有人叫道:

“孟行孟三元,好文采啊!”

“孟三元,你才是我們南陽郡第一才子!”

形勢驟然逆轉,但仍有人質疑:

“我們南陽郡並無皇覺寺,孟行此詩不甚合理……極可能不是本人所做!”

“不錯,此人若是指出皇覺寺在何處,何出此句,方才叫人心服!”

武陽縣尊便厲聲道:“孟行,還不從實招來!”

孟行不慌不亂:

“詩中皇覺寺,便在京城。”

“哦,你可曾去過京城?”

“不曾。”

“那你作何解釋?”

“學生遙想,明年春闈學生便在京城準備會試,定要參加元湖東畔的著名詩會,漫步白沙之堤,故此提前備詩一首,以便應付如今日之局。”

“……”

嘩!

圍觀群眾已是沸騰。

鄉試還沒考,此人便在考慮會試的事了么?

若是庸才說出此話,定是招來嘲笑。

但此人今日之表現,已令所有人都不敢小覷,話從此人口中說出,雖然口氣平靜,卻偏偏給人無窮自信之感,令人心潮澎湃。

年少輕狂,概莫如是!

若是此人真中舉人去往京城應試,今日之故事,他們這些參與其中之人日後提及,也是與有榮焉,似有參與歷史之感。

裝逼如風之感,真是令人心馳目眩!

不少人看着場中的孟行,心中暗想:什麼時候,我也能像他一樣瀟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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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運特許,先斬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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