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815“我不是懷舊,我是要記得。”
方明華在山下呆了三天才離開。
在這三天裏,除了柯冰,方明華還採訪了其他一些年輕職工,包括一名去年才進廠的技術員。
和柯冰他們這一代是國家分配工作來到182廠不同,這個叫做王東的青年畢業自西京電子科技大學,是校招時候過來的。
“你對現在的生活和工作條件滿意不?”方明華問道。
“說實話,不滿意,當初招聘時候說的和現實相差太遠,我有一種被騙到這裏的感覺。”
王東的坦誠,讓其餘幾個青年笑起來。
“不過,廠里正在搞預警機項目,我覺得在這獃著,還是有前途的。”王東最後又補充了句。
在回西京的火車上,外面一個山洞接一個山洞,車內的光線也是忽明忽暗,方明華想到這幾天在182廠看見和聽到事。
無論是老一輩孫援朝他們的理想和信念,還是中生代柯冰的迷茫與堅持,以及王東他們這些新生代的希望,都構成了這個三線廠最真實的一面。
182廠是整個三線企業的縮影,也是一個時代的縮影。
寫三線企業的文學作品寥寥無幾,出名的更少,倒是賈章柯在零幾年拍了一部《二十四城記》,比較有名。
影片故事主線圍繞一個川省航空廠的三代“廠花”展開,通過60年代、80年代以及現在三代“廠花”的人生經歷和情感歷程,反映中國的城市化進程中,城市的發展、生活環境的改變給普通人帶來的影響和體驗。
影片視角比較獨特,拍攝方式也很獨特,採用紀錄片和故事片雙片同拍的結構。
但這種拍攝方式也引來許多批評:影片中誇耀的虛構與記錄相結合的方式,其實這種方式已不屬新鮮。
更嚴重的是記錄與虛構嚴重脫節,專業演員分飾的三代廠花非常尷尬。失去了與群眾演員的靈活搭配和整體統一,完全處於失控狀態的玩火。
更讓人詬病的是這部電影名稱中的二十四城,雖然導演認為24不僅是地標名,更有1天24小時、中國傳統24節氣等不同涵意,還有杜甫的“二十四城芙蓉花,錦官自昔稱繁華”。
但是觀眾卻看到的是他在為這個名為”24城“樓盤赤裸裸的打廣告!
不過作為小說,這些情況都不存在,方明華也沒打算寫成一部紀實文學,但賈科長以三代廠花這個角度敘述,非常有意思。
可以借鑒這個敘述角度。
這部電影主題,繼承了一貫賈樟柯式的追問和反思,有強烈的救世情結和人性關懷,對它深刻指出了體制對個人的傷害,是一部反體制的!
對於這一點,方明華並不太認同或者說並不全對。
作為那個特殊時期,採取那樣的方式具有一定的客觀性,我們不能用後世的眼光看待,而一味指責。
寫這段歷史,正如德國藝術家安塞姆基弗所說的:“我不是懷舊,我是要記得。”
通過小說記錄這段歷史。
回到西京之後,方明華立刻投入寫作當中。
小說名字就按照182廠的地理環境,起名叫《山上山下》
第一代以劉總的愛人,那個漂亮的復旦大學生的角度,從大城市來到這個偏僻的山溝,理想與現實的落差,帶給她難以釋懷的往事。
第二代就是柯冰的愛人,這個“廠二代”。這時候時間已經到八十年代,廠里經濟效益急劇下滑,分流、下崗.工人階級的驕傲也消失殆盡,一起系列家庭變故。
第三代就用王東做原型吧,只不過變成女大學生,站在新世紀門檻上的她,看着這個早已失去榮光的工廠,衰落中卻又孕育着希望,她該何去何從?
四月的天氣風和日麗,這季節很適合釣魚,不過方明華一天呆在家裏奮筆疾書,很少出門,這讓他幾個釣友感到很驚訝。
這傢伙,又在家裏創作什麼驚世文章?
看看去。
今天是周末,兩個娃到同學家玩了,媳婦回娘家看望父母,小保姆幹完家務逛街去了,這種事方明華也自然不會管,一個人在家裏安靜。
方明華正在書房敲打着鍵盤,突然聽到安裝在二樓樓道里的門鈴傳聲器響了。
有人來?
方明華懶得理,但門鈴固執的響着。
而且,老狗德牧不叫?
熟人?
這讓他不得不下樓,到了院子門口打開門一看,竟是陸遙、賈平娃,和白苗。
“你們這是?”方明華很驚訝。
“沒事,來溜達溜達。”賈平娃說著,背着手就慢悠悠進了小院。
“也不打個電話,你們不擔心我不在家啊。”方明華跟着說了句。
“我們就想搞個突然襲擊,你這段時間叫你釣魚你不去,悶在家是不是又在寫驚世之作?”
“得得得,別笑話我,什麼驚世之作,在天漢開會的時候,不是號召大家寫點東西嗎?我最近就在忙這個。”
“寫的什麼內容?讓我們看看。”白苗頓時來了興趣。
“這不行,初稿還沒完成。”方明華一口拒絕:“不過大概內容可以說說,就是寫三線廠的事。”
“明華,你開會時候去了一趟182廠,聽說又在那裏呆了一個星期,所以回來寫這個?”白苗問道。
“對大家坐,我給你們倒茶。”方明華招呼道。
“坐院子裏,這太陽不錯。”陸遙提議。
“行。”
三人自己動手搬出來小桌子和藤椅,方明華泡了一壺明前龍井,大家就在院子裏喝茶聊天。
“明華,你突然這種國企題材感興趣?是不是像你前幾年的寫的《鋼的琴》那本?”陸遙問道。
“不太一樣,那本主要寫企業改制後下崗工人的生存,這部跨度比較大,從六十年代寫到現在,主題嘛,相對也積極一點。”方明華突然來了興趣。
“給你們吟一首詩。”
說完清清嗓子朗誦道。
“我將站在工廠的高塔上或者站在汽包房上放聲歌唱,
或者像柴可夫斯基那樣將如歌的行板演奏在琴鍵上,
或者又像瘂弦將如歌行板寫在紙上……”
“呵,還真有點重工業美學味道。”白苗立刻評價道。
“嘿嘿.要不,我們摸幾把?”方明華嘿嘿一笑,突然轉換話題。
“打麻將?”
“你們三人一塊來,難道真就是看我寫啥?!”
“哈哈,知我們者明華也,今天不搓幾把,怎麼對得起這大好春光?!”
很快,就在小院子裏里響起麻將聲。
日子就這麼晃晃悠悠過着,轉眼就到了五月份,這部小說還沒寫完,方明華不得不動身前往蘭州,因為第四屆世界華語文學獎頒獎典禮要在那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