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第273章 墨櫻(四)
第273章墨櫻(四)
寧含櫻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力感,下一刻,她突然聽見身後,男人平淡寡冷的聲音:“不用進去,我就在這裏。”
寧含櫻猛然轉頭,看見了周墨行。
管家替他打着傘,而他的手上拿着一條厚重的毛巾。
他走到了寧含櫻面前,將毛巾裹在了寧含櫻身上,之後從管家手中接過雨傘。
雨傘的傘面傾斜,將寧含櫻安安穩穩的罩在裏面。
趙母沒有想到周墨行會出來,剛剛臉上憤怒的表情凝固住,變得有些慌張,她急切地說:“周先生,我教子無方,請您不要介懷!”
寧含櫻這才反應過來,抬着頭,看見周墨行疏冷成熟的面容。
他不說話,和寧含櫻四目相對,眼中的情緒有一閃而過的心疼,之後,他抬起頭,看向了趙忱。
“趙小公子確實是年輕人,做事情敢拼敢闖,不計後果。”周墨行淡淡地說:“看這架勢,你打算帶着含櫻私奔,是嗎?”
趙忱在周墨行簡單的問話之下,臉色刷的一下變得十分蒼白,他的唇囁嚅着,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眼中的恐懼越攢越濃。
“周先生”趙忱啞聲:“我和含櫻.是相愛的,您橫刀奪愛,是不是太不光彩了?”
“相愛?”周墨行垂眸,看着濕漉漉的寧含櫻,“你就是這麼愛她的?”
趙忱先是一愣,之後,不知道怎麼反駁,一張臉憋的通紅。
周墨行冷眼看着,聲音越發平靜:“只要你今天敢當著我的面說,你打算帶着含櫻離開,你能夠接受這件事所造成的一切後果,我不攔着你。”
趙忱卻瞪大了眼睛,聲音越發的顫抖:“您這是在威脅我?”
“你誤會了,我沒有打算對你做什麼,更不要說威脅,只是萬事都會有因果,如果想要得到什麼,就得做好失去什麼的準備。”
周墨行淡淡地說:“我不會放過想要搶我的妻子的人,無論天涯海角。”
寧含櫻心臟一緊,再度抬眸看向周墨行。
而趙忱後退兩步,眼中的猶豫已經一清二楚。
他的眼神閃爍,低聲道:“我不會”
寧含櫻錯愕的看着趙忱。
趙忱察覺了寧含櫻的視線,越發狼狽的低下頭,他說:“含櫻,我.我其實沒有想清楚,我只是不甘心你被搶了,我.我得再想想。”
寧含櫻臉上的錯愕和失望,越來越濃。
而周墨行一言不發的抱起了她,朝着一旁的商務車走去。
車內的暖氣很足,周墨行用浴巾給寧含櫻擦頭髮。
“我和你父母說過了,你今天晚上,住我那裏。”周墨行頓了頓,將濕透的浴巾放在了一旁,對上寧含櫻若有所失的目光,他微笑:“不服氣?”
寧含櫻說,服氣的。
“這可不是服氣的表情。”周墨行捏着寧含櫻的下巴,迫使她抬眸,他眉峰微挑,淡淡地說:“含櫻,那個男人配不上你,他只能給你帶來風雨。”
“你今天早就猜到了,一切會這麼發展,對嗎?”寧含櫻的聲音嘶啞,“你就是在等着,在等着看我的笑話!”
“你的笑話有什麼可看的?”周墨行嗤笑,“難道你覺得,我就是想要看你出洋相,才讓你出去見趙忱的嗎?”
寧含櫻知道不是。
她身上憤怒的勢焰一下子弱了下去,低垂着眼眸,低聲說:“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死心,你想告訴我,趙忱那樣的人,不能照顧好我。”
似乎是低微的嘆息,帶着濃濃的無奈,周墨行將小姑娘抱在了懷中,他說:“你不是什麼都懂嗎?含櫻,來我身邊吧,我會給你我擁有的一切,我向你保證,你會成為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這一次,寧含櫻沒有再躲。
經年之後,當寧含櫻再度回想這天夜裏發生的一切,還是會覺得周墨行實在是殘忍。
他不容分說的闖進她的生活,用一種最極致淋漓的手段,讓她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她退無可退,除了他的身邊,無路可走。
可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了周太太很久了,她愛上了周墨行。
若是細細的去算,又怎麼能算清誰對誰錯呢?說到底,周墨行始終是她這一生,唯一愛過的男人。
至於,寧含櫻懷上周應淮,是在婚後的第三年。
那一年的寧城下了一場很大的雪,是許久未有過的雪災。
寧含櫻坐在大雪紛飛的庭院中,看着驗孕棒上的兩道杠,還有些迷茫。
也許她沒有想過怎麼去做一個母親。
和周墨行結婚的這三年,她過得自由自在,有着在寧家從沒想像過的,放任自由的生活。
這個孩子的出現,打破了這份自由。
因此寧含櫻德第一反應,不是喜悅,而是不知所措。
她不喜歡孩子,她也並不覺得,母愛是會自然而然的產生的。
當她因為這個孩子嘔吐失眠,輾轉反側的時候,寧含櫻有很多次,都覺得這個孩子實在是太討厭了。
她真的很難去喜歡這個讓她的情緒被激素支配,讓她浮腫又痛苦的孩子。
也許是她表現的太明顯,寧母發現了,寧母生氣的說:“寧含櫻,你不能仗着周墨行喜歡你,你就任性妄為!這是周家的骨肉,你現在為人母親,就應該擔負起這份責任!”
寧含櫻從小到大一直深埋的壓抑,在這一刻悉數爆發。
她聲嘶力竭,她泣不成聲,“為什麼我要負起這份責任!小時候,我要負起做寧家女兒的責任,我要優秀,我不能出錯!可是我沒有姐姐聰明,所以你們不愛我!後來成年了,我要負起寧家榮辱的責任,所以我先是要嫁給趙忱,之後要嫁給周墨行!現在,我又要為人母親了嗎?”
她的話,讓寧母愣住了。
寧母獃獃的看着她,大概是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最乖巧懂事的小女兒,為什麼會說出這麼叛逆的話。
而不遠處的周墨行,將這些,聽得清清楚楚。
寧含櫻不知道,周墨行去找了寧父和寧母。
周墨行說:“含櫻不需要擔負責任,她只是她自己,她從前過的不開心,如今我除了希望她開心,別無所求。”
這天夜裏,周墨行回來得很晚。
他說大雪封路,車子停在了半道,所以才耽擱了。
寧含櫻白天剛和寧母吵了一覺,此時聽見周墨行這般說,這時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聲。
周墨行在她身側躺下,從她背後抱住她。
他像是在哄孩子,語調溫柔的不像話:“今天在家裏做了什麼?有沒有想我?”
寧含櫻沒說話。
周墨行笑了笑,愈發縱容,他說:“我有想你,很多次。”
他語調繾綣,若是旁人聽來,可能會覺得虛幻。
可是對於寧含櫻而言,一切不過就是家常便飯。
她依舊沒說話,只是顫抖的眼睫出賣了她的心事。
她的眼尾有輕微的紅。
周墨行看得真切,他指腹輕輕擦過寧含櫻的眼底,低聲說:“如果不開心的話,就罵我好了。”
“我罵你幹什麼?”寧含櫻終於還是睜開眼,她轉過身看向他,眼中的委屈那麼濃:“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一直被推着往前走?沒有人管過我喜不喜歡!所有事情都是這樣!”
可能是夜色太深,亦或者一整天的積壓在這一刻爆發,她幾乎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聲音沙啞的不像話:“周墨行,我過的不開心。”
‘不開心’三個字,帶着哭腔。
周墨行在這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叫後悔。
他想他當初應該是錯了,用了那麼強硬的手段,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也不是說愛意的增減,此時彼時有何差別,只是天之驕子第一次愛人,於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該用什麼樣的姿態。
他沒有考慮周全,一開始要了她的餘生,卻沒有問她願不願意。
喉間似乎有窒息的感覺湧上來,周墨行的喉結滾動,良久,聲音沙啞不成調:“對不起。”
寧含櫻眼中的委屈,被錯愕替代。
她的眼淚滾落洶湧,從眼角滑落,滲進纖細的織料,留下水痕。
她說:“我沒有做好準備,我不能做好一個母親。”
不是不願意,而是不能。
周墨行平靜的笑笑,他說:“不能就算了,沒有人規定,人要活得面面俱到,你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
是兩個月後的心理治療,周墨行才知道,寧含櫻得的是抑鬱症。
她生病了。
於是,這個孩子的存在,徹底成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周應淮出生之後,寧含櫻不願意看多看他一眼,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周墨行所做的,無非是將這個孩子放在了離寧含櫻更遠的地方。
人生在世,一個人的心中孰輕孰重終究是有一把秤在的。
別人怎麼看的又有什麼要緊呢?
他只希望他的妻子能夠開心快樂,至於其他的一切,都是輕如鴻毛。
周墨行回想自己這一生,鮮衣怒馬,鮮花烹錦,美不勝收,都好像無關緊要的默片。他唯一心悸,不過是圖書館內,少女寧含櫻看向自己德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