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
夏驚蟬糾結了很久,於心不忍,終於還是打開了房門。
許青空用盡全身力氣抱住她,吻着她的臉頰,在她耳畔拚命道歉:“我不該嚇你,對不起,小九,對不起…”
夏驚蟬能感受到他滿心的懊惱,抱住了他堅實挺闊的後背:“許青空,我原諒你。”
他擁她更緊了,全身肌肉都在顫抖…
“跟我回去,好不好。”許青空吻着她的耳鬢,沙啞地說,“我們不要吵架了。”
夏驚蟬冷靜了下來,看着情緒混亂的許青空:“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乖乖吃藥,接受治療,也接受逝者已經離開、並且永遠不會再回來的現實,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第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耽溺於虛幻的泡沫,還是擁抱現實與未來,她必須逼許青空做一個了斷。
許青空抱着她的手逐漸鬆開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要跟我分手?”
夏驚蟬強忍着眼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毫髮無傷:“我把選擇權交給你了不是嗎,許青空,你考慮看看。”
說完,她回房間關上了門,不敢看他的表情,用力擦掉了眼角不爭氣的淚花。
房間裏的呼嚕聲有點刻意了,夏驚蟬回到床上躺下,嗓音平靜:“醒了就別裝了,你們等我睡著了再睡,不然我睡不着。”
肖屹輕輕咳嗽了一下:“不是,小夏同學,你真要跟他分手啊?”
“我逼他吃藥,他藏葯騙我,這種循環只會讓兩個人相互消耗。”夏驚蟬擦掉眼淚,沉聲說,“我必須逼他做選擇,否則,他永遠不會好起來。”
他和她之間,總有一個人要做出決斷。
夏沉光有點擔憂:“這樣會不會太激烈了,怕他出事啊。”
“他一直在吃抗抑鬱的葯,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夏驚蟬咬牙道,“而且我說過,如果他敢弄傷自己,那我也會弄傷我自己,如果他放棄生命,我會和他一起。他不敢…”
肖屹聽得直皺眉,踹了夏沉光一腳:“哎我去,別人的青春為什麼如此疼痛,我的青春如此平淡,我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這種轟轟烈烈的愛情啊。”
夏沉光:“你先把你打呼嚕的毛病改掉。”
“某人又是磨牙又是說夢話的,還說我…對了,許青空打呼嚕不?”
夏驚蟬:“不打,他通常不睡。”
“……”
“牛逼。”
次日回程,夏驚蟬全程沒有理會許青空,他一個人走在人群最後,不和任何人說話。
陳飛小聲問錢堂姜:“他倆怎麼了?”
錢堂姜搖頭:“不知道。”
林照野抓住機會和夏驚蟬走在一起,笑嘻嘻地給她提包,噓寒問暖,殷勤備至。
夏驚蟬回頭望許青空,他也正看着她,委屈的眼神有點像被主人拋棄的大狗狗。夏驚蟬差點心軟,但想到他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終於還是硬下心腸,不搭理他。
回來以後,她沒有再去鹿棲公寓了。
開春將會迎來全國賽的首場,訓練時間緊迫,開學前幾天,夏沉光索性搬到了肖屹家小住,離學校更近些,方便來回通勤。
他不在家,夏驚蟬一個人住在夏家也沒勁兒,索性跟他一起搬到了肖屹的大平層。
肖屹家從來沒這樣熱鬧過,他開心得不得了,花了半天時間跑去超市大採購一番,給他倆準備了生活用品和乾淨的毛巾被單。
七七開春做了手術,一切順利,恢復得很好,林照野的心情是肉眼可見的愉快,外向熱朗的E人性格,見誰都能搭腔聊幾句,籃球隊的相處氛圍前所未有的輕鬆。
只是,許青空不見人影,一次都沒有來訓練。
夏驚蟬不可能真的放心丟下他一個人,所以在鹿棲公寓的家裏裝了攝像頭,觀察了解他基本的情況。
許青空過得並不好,晚上不睡,總在家裏踱步,走來走去,直到天稍稍黎明時,黑暗散去,他才能在沙發上小憩幾個小時。
白天大部分時間他都抱着電腦寫代碼,飲食沒規律,有一頓沒一頓的,甚至有幾次夏驚蟬還看到他喝酒了,昏沉沉倒在沙發上。
喝醉了,還能多睡幾個小時。
許青空把自己弄得很糟糕,但夏驚蟬不會因此就心軟回去,如果她妥協這一次,餘生都會這樣妥協下去。
這不是夏驚蟬想要的未來。
開春全國賽第一場,許青空沒有來。
這一場西魯大學,一支來自西北地區的大學籃球隊,隊員們個兒特別高,有幾個兩米以上的選手,而且身材看起來極其健壯。
這所大學的體育不怎麼出名,不管是聯賽還是專業賽,都沒有聽說他們打出過名堂來。
和北裕大學的名氣比起來,差遠了。
一開始,南渝大學打得很穩,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開場的先手,拉開了十多分的差距。
經過如此長時間的訓練和多場賽事經驗積累,再加上兩位專業的教練幫助,隊員們配合默契越來越高。
雖然許青空不在,但有陳飛這麼個投籃命中率僅次於許青空的小前鋒在,打這支籍籍無名的籃球隊,應該是穩贏。
隊員們發揮確實穩,中場時,拉了十八分的差距,所有人包括夏驚蟬,都認為這場比賽是必勝局。
轉折發生在最後四分之一場,對方換上了兩個新面孔,這兩人的配合之默契,絲毫不亞於夏沉光和肖屹。
在落後將近二十三分的情況之下,開始了絕地追平和反擊。
高個兒的新面孔成功突圍,首先拿下一個三分,觀眾席瞬間沸反盈天地歡呼了起來,隊友們也似乎被打了雞血一般,開始了瘋狂的快攻。
夏沉光察覺不妙,立刻招呼隊友嚴防死守。
發現不好突圍之後,對方控球後衛反手將球扔給了遠處的高個兒新面孔,又是一記三分球,這傢伙狀態好到不行!
第二個三分球讓夏沉光懵圈了。
眼看着比分一點點被追平,首先沉不住氣的是林照野。
他不再防守,單方面採取了進攻策略,試圖用快攻拉開比分,但他帶球撞人,裁判吹響了犯規的口哨。
西魯大學拿到了罰球的機會,兩顆球,全部投進…
士氣大振。
而被他們打亂了陣腳的南渝大學,猶如被關在籠子裏亂躥的鴿子。
最荒誕的畫面是對方在南渝大學的籃板之下搶到球,快速奔向自己的球場時,對面居然一個防守的都沒有。
夏沉光眼睜睜看着這顆球被他輕而易舉地拋進了籃筐里,心都涼了。
接下來的幾分鐘,是南渝大學的的至暗時刻…
對方一顆接着一顆地進球,最後三分鐘,追到了五分的差距,最後一分鐘裏,這五分也被追平了。
不僅如此,比賽結束的哨聲里,對方投出的三分球順利進筐,不僅追平了分數,還拉回了一分…
全場歡呼沸騰的剎那,所有人包括夏驚蟬,都愣在當場。
這種震驚不亞於北裕大學輸掉比賽那一瞬間的不敢相信…
曾幾何時,他們也是靠着最後這顆三分球挽救了全局,而歷史永遠這般驚人地相似。
怎麼會,不該輸,不應該輸啊!
夏驚蟬看着西魯大學的隊員們全場狂奔的欣喜模樣,彷彿看到了戰勝北裕大學的那一刻。
籃球場上,沒有永遠的贏家…
每一分鐘都有無限可能性。
他們失去了全國賽,止步於此。
陳飛躺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夏沉光仍舊不敢相信,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頹喪地用手抱着頭。
夏驚蟬身邊的錢堂姜轉過身偷偷擦眼淚。
林照野沙啞地問肖屹:“屹哥,怎…怎麼辦?”
這是他第一次叫“屹哥”。
雖然夏沉光是隊長,但肖屹才是整個球隊最核心的支撐力,他年紀小,卻像所有人的大哥哥一樣。
有他在,好像沒有搞不定的難題。
“我不知道。”肖屹搖頭。
他真的不知道。
……
南渝大學敗在了三月的初春。
春寒料峭,籃球隊陷入了低谷。
夢想不復存在。
隊員們散的散,走的走…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籃球館,現在也是空空蕩蕩,好幾天沒人去了。
夏驚蟬時不時還會去球館轉轉,王大爺依舊還在,叨叨着說:“等開學就熱鬧了。”
是啊,還會有更多熱愛籃球的少年們奔馳在球場上。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她好像改變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變故,發生在開學之初。
夏驚蟬照例打開公寓監控視頻,卻發現許青空一整天都沒有回家,直至午夜,視頻里不見他的身影。
她狂奔回到了鹿棲公寓,在柜子裏翻出了許青空的葯。
無論是抗抑鬱的藥物,還是精神類藥物,他都沒有再動過了。
霎那間,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哆哆嗦嗦地給許青空打電話,電話接通之後響了很久,直到忙音傳來…
夏驚蟬哆哆嗦嗦地給夏沉光打了電話:“許、許青空不見了,我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他,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是不是已經…”
“別急,我現在就去找他,我聯繫隊員們一起找,說不定他們會知道他在哪裏,對了,你去過他家沒有。”
“我剛從鹿棲小區出來,他不在…但行李箱這些都在,他好像不是要離開家…他是…”
最後幾個字,夏驚蟬已經說不出來了,她跪在地上,全身顫抖着…
“我不該讓他選,明明知道他是不好的,我為什麼要逼他,為什麼要讓他一個人承受,我答應要陪她,我真是該死啊!”女孩斷斷續續地說著,泣不成聲。
“小夏,你別急,你去過他原來的家了嗎?”
“還、沒有。”
“過去看看,說不定在那邊。”
夏驚蟬跌跌撞撞地下樓,打車來到了許青空原來副食店的家。
捲簾門緊閉,有鄰居出來倒水,夏驚蟬連忙衝過去:“請問許青空回來過嗎!”
鄰居差點被她倉皇的模樣嚇一大跳:“沒有啊,他不會回來了,前幾天這店面都被他賣了。”
“賣了?”
“是啊,你沒看到門上寫着轉讓兩個字嗎。”鄰居說完回了單元樓。
夏驚蟬獨自坐在捲簾門前,抱着膝蓋,身體彷彿呼呼地漏着風,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許青空。
她忙不迭按下了接聽,崩潰地哭出了聲——
“許青空,我不要你選了。真的,你回來吧,你和我,還有媽媽,我們一起生活,我再也不要你選了,好不好,你不要做傻事…”
“小九,別哭。”
河邊,許青空聽着耳邊呼嘯的風聲,“你哭的我心都要碎了。”
夏驚蟬用力擦掉了眼淚,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夏驚蟬不能活在沒有許青空的世界裏,你聽到了嗎,如果你敢做傻事…”
少年低沉而溫柔的嗓音打斷了她:“別擔心,我想好了,我選你。”
他回過頭,看着那一堆正在熊熊燃燒舊衣物和那個白枕頭,眼淚流淌——
“讓我好好跟她道個別。”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三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