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黑暗中,只聞夜風拂過樹葉沙沙的聲響。
起落的呼吸似霧氣輕緲,陳清霧在這樣切近的距離里,丟失心跳。
她早已手腳僵硬,卻本能不願主動退開。
只清楚感知,心臟如何一分一分地陷落。
好像變得不再屬於她自己。
最終是孟弗淵先一步退開,垂着眼,第一時間摸過一旁台階的眼鏡戴上。
她因而未能看見他一直藏在鏡片之下的眼睛,究竟是怎麼樣的。
印象中孟弗淵高二開始戴眼鏡。
某天孟家來家裏聚餐,最後進門的少年讓她生出一絲陌生感,細看才發現,他鼻樑上多了一副細框眼鏡。
那天她悄悄湊近孟弗淵,輕聲問淵哥哥你怎麼戴眼鏡了呀。
十六歲少年冷淡回答,近視。
好像是從那天開始,孟弗淵就多了一些距離感,相較於“哥哥”,他開始變得更像一個大人。
“清霧,你先上去。”孟弗淵低聲說。
陳清霧回過神來,“那你……”
“我一會兒也上去。”孟弗淵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平靜,“如果碰到人了,你就說是我讓你下來的。”
歸根結底,他的喜歡,目前只是他單方面的事,暫且沒必要將她也拖進輿論的壓力之中。
陳清霧躊躇片刻才起身,“那你一定趕緊回屋休息。我在上面看得到的。”
“好。”他低聲一笑。為這有點幼稚又有點固執的關懷方式。
陳清霧仍舊躡手躡腳地上了樓,並未引起一點動靜。
她關上卧室門走到窗邊,探身看去,孟弗淵正在起身。
望着那身影消失於建築的拐角,她方才回床上躺下。
片刻之後,樓上響起細微的開門關門聲。
陳清霧拿過手機,發去消息:早睡。晚安。
孟弗淵:晚安。
她整晚的夢裏都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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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切在平靜中度過。
因吃過中飯孟弗淵就要去機場,上午大家沒有出門,就在別墅里消磨時間。
午後,孟弗淵拎了行李箱下樓,準備離開。
大家一塊兒送至門口。
孟成庸接了箱子,預備將孟弗淵送到酒店門口去乘車。
祁琳叮囑:“起落報平安啊。”
孟弗淵點點頭。
他轉過身去,目光徑直地略過陳清霧,沒有停留片刻。
待孟弗淵與孟成庸的身影出了前院柵欄門,大家返身回屋。
孟祁然挨近陳清霧:“要不要出門去玩點水上項目?”
“不太想去。我想先回房間睡午覺。”
孟祁然沒有勉強,就說:“醒了叫我,我就在屋裏待着。”
“沒關係你自己去玩吧。”
孟祁然卻有些堅持如此的意思。
陳清霧沒心思與他僵持,隨口應下之後便上樓回房。
好像只是一瞬間,覺得這趟休假開始變得索然無味。
她躺倒在床上,從兜中掏出手機。
微信上有孟弗淵剛剛發來的消息:好好玩。起飛降落給你發消息。
好似,是對最後故意漏過她的那一眼道別的解釋與補充。
陳清霧心緒翻湧,回復:起落平安。
後面兩天在意興闌珊中度過,六號大家出發去往機場。
陳清霧和孟祁然一道回東城,四位家長回南城。
上了飛機,等待起飛的無聊時間裏,陳清霧刷了一會兒朋友圈。
突然興起的念頭。
她頓了頓,返回到對話列表,點開孟弗淵的頭像,將其保存下來,導入搜尋引擎,以圖搜圖。
出來的結果是一部電影名稱,她聽過,但沒看過。
搜索框中鍵入電影名稱,跳轉到相應詞條。
正低頭閱讀,孟祁然忽轉頭過來問她冷不冷,需不需要叫空乘拿一條毛毯。
陳清霧不動聲色地將手機鎖屏,笑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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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東城,陳清霧先睡了一覺,再起床收拾行李箱,以太累想早些休息為由,婉拒了孟祁然一同吃晚飯的提議。
——孟祁然離得近,自搬來東城以後,常常會來她這兒,有時候一起吃飯,有時候什麼也不做,就單單陪着她。
好似在表明他願意來她的世界裏,忍受那些瑣碎寂靜的決心。
她每次都會拒絕,但多數時候都不會生效,孟祁然打定主意的事,只會一意孤行。
行李箱收拾完畢,臟衣服丟入洗衣機里。
洗過澡,陳清霧躺坐在沙發上,不自覺地便拿起了手機。
與孟弗淵的對話,停留在今天下午,抵達工作室之後,孟弗淵叫她好好休息。
她身體往下一滑,腦袋枕在沙發扶手上。
前所未有的矛盾心情。
好像玩火的人,快要燒到手,才真正意識到了火的危害。
無法想像,任由這種隱隱渴望的心情繼續發展,後續結果她是否真有能力承擔。
然而,所謂矛盾便是,一面豎起警戒線,一面仍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看看那道線的後方,究竟是什麼。
手指停留在他頭像上,下意識點擊,想要看看他以前的朋友圈。
【你拍了拍淵哥哥】
陳清霧瞳孔地震。
孟弗淵:?
陳清霧:……對不起我誤點了。
孟弗淵:點得有點巧。
孟弗淵:吃過晚飯了?
陳清霧:吃了。
孟弗淵:那還吃得下點心嗎?
陳清霧:?
孟弗淵回復了一張照片,拍的副駕駛座,那上面放了一隻某西點店的紙袋。
陳清霧:你過來了嗎?
孟弗淵:十分鐘到。方不方便?
陳清霧:不方便。
孟弗淵:退訂無效。
陳清霧笑得手機差點掉下來砸在臉上。
下一條,他的回復變成語音:“綠燈了。你不方便的話,拿了東西我就回去。”
陳清霧猜測,方才他可能正好在等紅綠燈。
陳清霧立即放下手機,回卧室脫下睡衣,換成背心、牛仔褲和薄開衫的簡單搭配。
回到沙發,她下意識地去看牆上掛鐘,疑心它是壞了,不然走時怎會如此緩慢。
意識到這樣乾等着過於漫長,她便起身,去展架那邊,查看臨走之前放置的那一批素坯的晾乾情況。
終於,聽見門外有車子駛近的聲音。
她走到水池那兒洗了個手,再努力想要讓自己若無其事,也無法否定那雀躍的心情。
敲門聲響。
她立即說:“請進。”
前方淡白燈光下現出孟弗淵的身影,尋常的白衣黑褲的裝束,如松風清絕。
驟然想到那個日光曛黃的傍晚,他抱一束小蒼蘭出現。
那時不覺有什麼,此刻兩幕重疊,卻叫她心跳錯漏一拍。
孟弗淵徑直朝她走了過來,將袋子放在岩石枱面上,挽起衣袖,打開水龍頭洗手。
陳清霧打開紙袋,裏面是檸檬奶凍。
對半剖開的檸檬,牛奶奶凍上綴了檸檬皮碎,和小小一片薄荷葉,彷彿夏日撲面而來一樣清爽。
陳清霧拿出塑料小勺,舀一勺送入嘴中。
“好吃!”
孟弗淵說:“助理推薦的,說不是很甜。”
陳清霧動作一頓。
她喜歡吃不太甜的甜點。
好像,關於她的一切,他都知道。
孟弗淵關了水,取紙巾擦手,一邊平聲說道:“還是喜歡東城。”
“為什麼?”
“因為想來見你,就能來見你。”
那一勺奶凍在口中,陳清霧頓了一下方將其咽下,清甜蔓延,她拿過另外一隻奶凍,問:“……你吃嗎?”
孟弗淵輕笑,彷彿笑她,又來轉移話題這套。
一整隻吃不完,怕放着浪費,他只新拿了一柄小勺,伸過去從她吃的那隻裏面,舀了一勺嘗味。
他湊過來的一瞬,陳清霧無由屏住呼吸。
看見他目光低垂,隔了鏡片,隱約可見其睫毛長而密,在眼瞼落下一排淡灰的影子。
“有點好奇,你近視多少度?”
“你猜。”
“三百?”
孟弗淵搖頭。
“四百?”
孟弗淵仍然搖頭。
陳清霧放了奶凍和勺子,倏然伸手。
孟弗淵條件反射眨了一下眼。
陳清霧手指落在他鼻樑之間的鏡架前方,停住。
孟弗淵看着她,並無阻止的意思。
她頓了頓,在呼吸起伏的一瞬,伸手,將眼鏡摘了下來。
孟祁然像祁琳,而孟弗淵更肖似孟成庸。
和祁然的深色不同,孟弗淵的瞳仁明顯更淡,接近琥珀的顏色。
也因此,那眸光里有種溫和與淡漠夾雜的矛盾特質。
但比起戴上眼鏡,叫人覺得易親近多了。
這樣子是另一種特質的清峻,幾分陌生,叫她失神了幾秒鐘。
她回神,拿着他的眼鏡,往後退了三四米,“這樣能看得清我嗎?”
孟弗淵搖頭。
陳清霧往前靠近半米,“這樣呢?”
孟弗淵依然搖頭。
再靠近半米,他還是搖頭。
陳清霧嘀咕,這麼近的都看不清,怕不是個瞎子吧。
她直接走近到與他只剩一臂的距離,又問:“那這樣呢?”
孟弗淵目光落在她臉上,看得很是認真,而後彷彿為難道:“勉強。”
陳清霧腳往前挪,這下,只餘十公分不到,“現在呢?”
孟弗淵微微低着頭,仔細端詳,“可能還得再近一點。”
“這樣?”她湊近。
近到幾能看清他眼中虹膜的紋路之時,驟然意識到,他輕緩的氣息,直接就落在了她的鼻尖。
溫熱,帶着一股泉水般的冷郁香氣,那麼溫和地侵入她的呼吸,使她不由自主后脊一僵,陡然間幾分手足無措。
眼睛微顫,目光下落,卻又慌不擇路地看見,他頸間皮膚猶如冷玉白皙,以及襯衫領口上方,那輕微滾動的喉結。
行將無法呼吸之時,陳清霧飛快退後半步,一面將他的眼鏡往自己鼻樑上一架,“我倒要看看戴上會有多暈……”
她一下頓住。
望出去的視野,分外清晰,沒有任何扭曲。
這是一副平光鏡。
頭頂傳來孟弗淵的聲音,彷彿帶了兩分無辜的笑意,說道:“秘密被你發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急性腸胃炎,一下午吐得要死要活。
努力寫了短小一更,各位公主不要嫌棄。
休息去了,晚安~
大家也都注意身體~-
100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