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萬惡
情愛之事,夜凰不懂。
她便以為夜清也不懂。
在妖都時,看到那般景象,只覺新奇有趣。
她這些年來,事事跟着夜清學,總想着也要給他些什麼。
難得遇到他不懂的,夜凰便想好好學一學,回來教給他。
哪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胡亂請教的。
夜凰起初是痛的。
夜清原本耐着性子,怕她不舒服,後來她一堆胡言亂語,讓夜清沒繃住那根弦。
夜凰哭着咬他肩膀。
夜清又心疼得厲害,本想停下,哪知夜凰又嗚咽着問他:“你會痛嗎?”
夜清顫着聲道:“不會。”
“那喜歡嗎?”
“……”
“說話!”
“喜歡。”
不知該怎麼形容的喜歡。
夜凰顫了顫,整個人軟了下來,她閉着眼,嗓音里像裹了蜜:“……別停。”
-
也不知過了多久。
肯定不是一夜這麼簡單。
再醒來時,夜凰只覺渾身酥酥麻麻,雖體內靈力充盈,整個人卻倦倦的。
這事消耗的體力,於他們而言不值一提。
只是後來她的神識和夜清纏在一起,把她累壞了。
夜凰一動都不想動,連思考的力氣都沒了。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咦,這是哪兒?
雖說不想動,可擋不住好奇心旺盛,她扶着床榻起身,四處打量着。
這是一座懸浮的宮殿。
通身結構是漆黑色的,裏面的陳設看着像是人間界的黑木,其實是凝練了“罪業”,由幽熒束縛,做成了一根根巨大的木材。
宮殿很大,對於兩個人來說,過於空曠了。
因着魔域陰暗,再加上幽熒深淵在下方,這宮殿像一大坨烏雲,重重地懸在這兒。
夜凰眨眨眼,不知道夜清這是搞什麼。
怎麼忽然落成了這麼個宮殿?
“醒了?”男人清冽的聲音響起,他一身玄衣,白膚勝雪,單單是站在那兒都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夜凰立刻笑了,問他:“這宮殿是怎麼回事?”
夜清身旁飛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壺清茶和幾份雪白柔軟的點心——在酒樓時,夜凰吃過,一直說喜歡。
夜清將托盤放下,走近道:“隨手做的,你若是不喜歡……”
“喜歡,特別喜歡!”
夜凰下了床,她未着寸縷,在床上時有薄薄的床幔遮掩,此時光着腳踩在黑玉般的地面上,玲瓏的身體曲線暴露在空氣中,美得讓人炫目。
夜清手指微動,一件玄衣落到她身上。
夜凰看他:“幹嘛?”
“衣服穿好。”
“又不冷。”
“……”
“再說,這宮殿裏又沒旁人。”
“……”
夜凰笑眯眯看他,只覺好笑:“夜清,你昨晚都親過,怎麼現在看都不……”
夜清耳朵尖微紅:“閉嘴。”
夜凰笑得眉眼彎彎,忍不住逗他:“你這衣服太大了,我穿着不方便。”
說著她抬手,袖籠寬大的遮住了她的手,衣擺拖到地面,偏生她沒系帶,衣服被這般撐開,雪白的起伏,若隱若現。
夜清上前,把她給裹了個嚴嚴實實。
夜凰趴在他肩膀上笑:“夜清,你怕什麼?”
夜清手上動作一頓。
夜凰環着他脖頸,眨眨眼:“沒事啊,起初是有點痛,但後來……”
她臉頰泛起紅暈,卻又極其大膽地說道,“很舒服,我很喜歡。”
夜清扣着她腰的手驀地用力。
夜凰竟又在他唇上輕輕碰了下。
夜清盯着她,低聲道:“縱|欲傷神。”
夜凰咬了咬下唇,輕聲道:“也還好啦,雖然有點倦,但……唔……”
後來……
夜凰後悔了。
悔不當初。
傷神!
太傷神了!
她無師自通了一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在床上。
-
這麼久以來,夜凰都覺得夜清太克制了。
她從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世間一切,他都是淡淡看一眼,而後……就沒有而後了……
夜凰對什麼都好奇,也喜歡很多東西。
像是清茶濃茶果酒烈酒還有雪白的各種小點心……
柔軟的帥氣的華麗的樸素的斑斕的純色的妖族的鬼族的人族乃至神族的衣裳……
新奇的古怪的簡單的大氣的端正的奇詭的各式擺件……
她喜歡那麼多東西。
夜清卻從未對任何東西表露過執念。
直到現在,夜凰知道了。
在床第之間……
這人毫無節制可言!
兩人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夜凰從一開始的胡亂撩撥,到後來乖巧穿衣服,穿得板板正正。
夜清其實從不勉強她,甚至是極盡忍耐。
他更怕自己會嚇到她。
幽熒引罪業。
他不是無欲,而是不敢有欲。
一旦開始,他很難停下。
夜凰慢慢也懂了,於是又開始亂來。
撩撥的人是她。
哭得凶的人也是她。
認慫得快,支棱得更快。
夜清知道她的心意。
總想着不能這般,又實在是半點都經不住。
夜凰也發現這不是解決之道。
她忽地想起離漾說的話——你既然喜歡他,就該去多了解一些。
夜清不是鬼族,不是妖族,也不是人族。
魔族是怎樣的呢?
嗯……
他也不算是魔族。
夜凰想着想着,悟了。
夜清就是夜清。
她要了解的就是夜清!
怎麼了解呢?
直接問。
夜凰一直都很愛說話,最初她懵懵懂懂,並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只眨巴着眼睛聽,聽夜清說。
後來她懂了許多,又察覺到夜清其實不愛說話,就自個兒說起來了。
很多時候僅憑着自問自答,她都能在夜清面前說半天。
這回不一樣了。
她想了解夜清,就不能自己說了,得聽夜清說。
“夜清,你是從何而來的,你有父母嗎?”
夜凰問出口時,才意識到兩人相伴四十餘年,她竟一直都不知道這些。
明明同他相處這麼久了。
明明肌膚相親了。
明明他輕垂眼睫,她都能感知到他的情緒。
可是……
卻從未了解過這些。
夜清被她問得一愣。
夜凰卻像是發現了新奇的寶貝一般,連聲問道:“你算是魔族嗎,魔族好像都有‘前世’,你的‘前世’是怎樣的,你有親人朋友嗎,你在遇到我之前,是怎樣的?”
夜清看向她道:“問這些做什麼?”
夜凰望着他:“我想知道。”
她環着他脖頸,在他唇上親了下道:“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夜清不讓她胡鬧,拉着她坐下來。
她索性坐到他腿上,又尋了個舒服姿勢靠着,把玩在他的衣襟上飛着的縷縷“罪業”,等他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夜清按着她的手指,說道:“沒什麼意思的。”
夜凰不樂意了:“你對什麼都覺得沒意思……哦,除了床第之間……”
她故意蹭了蹭,立刻感受到了某個硬東西,她心一緊,老實了,“我不招你,你別……我真想聽的,你說給我聽嘛?”
她軟軟求他,一雙漂亮的杏眼裏全是好奇。
夜清將她放到玫瑰椅中,又去倒了杯茶,熄了心頭火后才說道:“坐在這兒,不許亂動。”
夜凰連連點頭,認真道:“嗯嗯,聽你說完了我們再做。”
夜清:“……”
夜凰:“你想要就說嘛,我也……”
夜清放下茶杯,抬眸盯她。
夜凰:“好好好,我不出聲,我什麼都不說,你說……你來說……”她用手指在嘴上比了比,竟給自己下了個噤聲訣。
夜清抬手,解了這小小術法。
夜凰緊閉着嘴,眨巴着一雙眼睛,雖沒出聲,但也在認真保證。
她這般模樣,惹得夜清喉結微動。
等回神時,他又把人撈進懷裏了。
夜凰眨眼,無聲道:我坐得好好的,是你先動的手!
夜清抬手,把她的眼睛也捂住了。
夜凰的眼睫在他掌心掃啊掃的,夜清無奈道:“好了,我說給你聽。”
他一開口,懷中人終於安生了。
她靠在他臂膀間,滿是期待地聽着,像是要把他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刻在心底。
她這般認真凝重。
夜清只覺心中一片暖流涌過。
“我……是幽熒,也不是幽熒……”
夜清對夜凰沒有絲毫隱瞞。
之前沒說,只是覺得沒必要說。
她如今有了興趣,想要知道,他便一五一十講給她聽。
天地未開之時,世間一片混沌。
盤古大神破開虛無,推起天空,穩住大地,給了足以讓萬物生靈繁衍生息的三界。
自那時,便有了幽熒。
幽熒是世間第一個黑夜,象徵著世界的暗面。
萬靈有善有惡。
七情六慾有喜有悲。
隨着三界六族的不斷繁衍,光明越發耀眼,黑暗也越發深沉。
散不盡的“罪業”便湧向了幽熒深淵。
幽熒引“罪業”。
本質是為了守護三界。
否則這般潰散出去,只會招來天地大劫,使萬靈殞命。
久而久之。
幽熒成了深淵。
也成了大恐怖之地。
後人只知道幽熒引罪業,是天地萬惡之源,卻從未想過,幽熒究竟為何引“罪業”?
若沒有幽熒引“罪業”,這些無處散去的“罪業”又該如何是好?
更沒人會在意,幽熒這般引無數“罪業”,又能承受多久。
夜清也不在意。
他是幽熒,也不是幽熒。
“罪業”污穢,若是幽熒有意識,怕是連百年都撐不過。
所以,幽熒沒有意識,沒有自我,只是一處讓人恐懼的深淵。
夜凰聽得眼睛都不眨,她心疼得攥緊夜清的衣襟,問道:“可是你醒了!”
夜清:“嗯。”
夜凰又問:“為何醒了?”
夜清:“……”
他是被她喚醒的,但又不想說了惹她擔心,便問:“醒了不好嗎?”
夜凰一想也是,還是醒了好,總睡着好像沒活過一般,只是她忍不住擔心,問道:“那‘罪業’纏着你,你豈不是很痛苦?”
夜清:“還好,深淵依舊在那兒,我只是沾染了少許。”
可也不是長久之計。
等到“罪業”更多,多到深淵都容不下了呢?
夜凰又問:“那這‘罪業’就沒有溶解的法子嗎?”
夜清:“……能,幽熒將其引來,自是能將其吞噬。”
夜凰懂了:“只是很慢,對嗎?”
夜清點頭。
幽熒引來“罪業”,是為了將其吞噬。
只是這個速度緩慢,而“罪業”卻越來越多。
人間界戰亂紛紛。
魔域混亂無序。
這“罪業”一年比一年多,這幽熒深淵也一年比一年龐大。
夜凰蹙眉:“這些‘罪業’,就沒有別的法子來消解嗎?”
還真有法子。
夜清想到她最初來時,一道道極晝之光落下,溶解了無數“罪業”。
她能溶解“罪業”,且比幽熒的吞噬快太多了。
只是那些皆是她的本元,消耗過度於自身有損。
夜清想起她那般不顧性命的模樣,搖了搖頭:“沒有。”
夜凰目露失望,但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捋着思緒道:“雖說沒有別的法子消解,但可以從源頭制止,你也說了,最初這三界‘罪業’並不多,只是這些年越來越多……”
“啊!”夜凰福靈心至,對夜清說道,“我知道了!只要減少‘罪業’的誕生,幽熒深淵就不必這般辛苦了!”
夜清微怔,看着她道:“減少‘罪業’誕生?”
夜凰:“對呀!只要人間界不再戰火紛紛,只要魔域歸於秩序平和,只要三界六族都和和睦睦,好好相處,就不會生出這麼多‘罪業’啦!”
作者有話要說:
么么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