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阿朱的滾滾紅塵
九阿朱的滾滾紅塵
范弩把他們帶到一個臨時的片場。
此時夜幕低垂，這裏卻是燈火輝煌，人頭涌動，一排緊張忙碌的景象。
這裏許氏電影公司正在拍攝一部電影。譚家寶看見攝影棚上邊掛着一個牌子，牌子上面寫着：大俠喬峰，第58場。
拍攝場地上電閃雷鳴，一個身材魁梧的古代男人，貌似很悲痛地抱着一個嘴角流血的奄奄一息的女人，在橋上放聲大哭道：“阿朱——”
“cut.”一個中年男人突然喊停了。他大聲說到：“錯了！錯了！喬峰不應該是這樣子哭，他是大俠，他是英雄，知道嗎？他現在心中的悲痛是眼淚無法表達的。拜託你用心點，拜託你專心點好嗎？重新來過，化妝師補妝！”
“這個在發脾氣的中年人就是許老闆。這部電影可能是他自己親自執導了。”范弩輕聲地向譚家寶介紹道。
“記着，我再次對你說，要在香港做電影。金庸和古龍的小說一定要讀，而且要盡量讀透！現在我把這段故事簡短地說給你聽。你考慮一下，如果你是導演，該怎樣跟演員說這段戲。所以你現在聽認真點。”
於是譚家寶在他耳畔輕聲地述說著：“我們知道，喬峰原本是丐幫的幫主，一個武功高強，人人敬仰的英雄。他整天為他的號稱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的大小事務忙碌着，操勞着。在他的治理下，丐幫蒸蒸日上，八面威風。他不僅受到丐幫幫眾的擁戴和支持，還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但是突然有一天，這世界變了，這一切突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不再是幫主，也不再是英雄。他成了許多正派人士和他自己都不齒的契丹人……呵呵，這個導演明顯還沒有把握到喬峰此時此刻的這種複雜的心情和他胸中的那種難解的鬱悶，或者這個導演根本就是一個倒不出餃子的茶壺。”
范弩認真地聽完，然後點了點頭。
很久沒有看見過拍電影了，譚家寶也很興奮。看到攝影棚中的場景，他突然說：“去給我弄一張紙和一支筆來。我想到了一首歌，很適合這場悲情戲。”
很快，范弩弄來了紙筆。譚家寶找了一個清靜的地方寫了起來。而范弩此時正用一個導演的眼光注視着這場戲。
男演員很年輕，他很難把握好這段戲的感情。
這一次，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抱着可憐的阿朱默默地流淚。
范弩知道他這次很難過關。
果然，許劭發再次大喝一聲：“cut！”。他跑了過去大聲說：“你怎麼回事啊？喬峰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俠！他不是一介書生，怎麼會這麼婆婆媽媽地呢？”
男演員懊惱地說：“導演，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你教教我該怎樣演這場戲嘛。這是我第一次做男主角，本來就很多還不會嘛……”
許劭發似乎不擅表達，口才欠佳，真的是那種“茶壺裏倒餃子，有貨倒不出”的那種人。他只是焦急地說：“這是感情戲，是需要自己去用心體會的。”
范弩走了過去對許劭發說：“許老闆，你好！這段戲我來說說看，好嗎？”
許劭發打量了范弩一下，有些惱怒地說：“你不是邵氏的一個美工嗎？你會說戲？我們這是在拍戲。這部戲對我們公司很重要，拜託你走開吧，不要在這裏搗亂了。”
也許是沾了“小神童”的靈氣，范弩剛才突然有一種對導演工作有了新的認識，他對這部戲有一種突然的靈感。所以就迫不及待地跑了過來，也沒在意自己冒失了。
范弩立即抱歉地說：“許老闆，我太冒失了，實在對不起了。不過我的確會說戲，而且一定能讓他下一場一次過關。”
許劭發正要說什麼，范弩卻已經說上了：
“現在你閉上眼睛聽我說。作為一個演員就要全身心地融入到角色中去。現在你就是喬峰，喬峰就是你！喬峰是什麼人啊？他是一個曾經讓萬人敬仰的英雄。‘南慕容、北喬峰’的名頭，已經讓他成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領導的天下第一幫讓敵人聞風喪膽……但是他最近並不如意，不不不！簡直是糟透了！師父被人殺了、義父義母也被人殺了。這還不算，他還成了殺害多人的，包括殺師弒父弒母的最大嫌疑犯。從前的朋友都離開了他，他忠於的丐幫遺棄了他，霎那間，他被這個世界拋棄了！被所有人拋棄了！茫茫天地間只剩下他和他那道孤獨的影子。也許他不怕犧牲，也許他不怕流血，也許他不怕風吹雨淋，也許他不怕槍林彈雨。但是這無邊無際的寂寞和這種種的‘千古奇冤’折磨得他想要發瘋！就在這個時候，在雁門關外，在那個‘天蒼蒼，野茫茫’的荒無人煙的地方，突然他聽見一個聰明美麗的少女溫柔地對他說：‘喬爺，我在這裏等了你五天五夜了……’。”
男演員閉着眼睛渾身一顫，女演員已經淚眼婆娑了。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說：“我想，設身處地站在喬峰的立場上，幾乎所有的男人在這一刻都會被這個少女的吳儂軟語所融化，毫不猶豫地去愛惜她，憐惜她。喬峰也不例外，他發誓一輩子都要好好保護她，愛惜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委屈和一絲傷害。他對她承諾，當事情處理完畢后，他們將一起去塞外牧羊放牛。可以想想，此時，這個叫做阿朱的女子在喬峰心裏是何等的位置？可以說，阿朱已經是他心中最後一根支柱。然而，世事難料，阿朱現在卻突然死了！而且是死在自己的掌下！支柱倒下了，同時，喬峰的世界像是突然坍塌了……”
男演員睜開了眼睛，他感激地對范弩伸出手說：“我明白了。謝謝你！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對了，我叫姜大衛。”
范弩握住他的手說：“剛才我太冒昧了。我叫范弩。”
地上的“阿朱”早已經站了起來，微笑地伸出手來說：“范弩！你說得真好，我還從來沒有聽見過這麼說戲的。我都被你說哭了。我叫鄭佩佩，希望有機會合作。”
“鄭佩佩？大明星啊！哈哈，認識你真是太榮幸了。”范弩在邵氏工作，自然知道這個鄭佩佩是顆正在冉冉升起的大明星，是邵氏當家的“武俠皇后”。
范弩回頭對許劭發抱歉地說：“許老闆，對不起了。剛才我看你們拍戲時，我太投入了，以至於做出這種大不敬的事情，我實在是太唐突了，請你原諒。”
他有些尷尬，目光開始找尋譚家寶的所在。還好，他看見譚家寶他們正和幾個龍套演員“丐幫弟子”在說笑，於是安心了許多。再看許劭發陰晴不定的臉色，突然心念一動，馬上賠笑說：“許老闆，我知道你們公司非常重視這部戲，連鄭佩佩都請來了，一定投資了不少吧？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馬上去為這齣戲創作一首插曲來，給《大俠喬峰》增添一點亮色，希望許老闆不要再怪罪我了。”
許劭發一怔，他想這部戲有幾段感情戲，如果有好的歌曲，的確可以為這部戲畫龍點睛，於是哈哈一笑說：“哈哈……你這個年輕人很有意思，那就等一會兒看看你的插曲咯，好了，我們現在要拍戲了。”
他們接着拍戲。范弩回到譚家寶他們的圈子裏面，看見譚家寶正在和一個龍套說得很起勁。只聽他說：“譚大哥，其實很多明星都是從跑龍套開始的，像姜大衛那樣從童星開始的畢竟是少數。你又會詠春拳，我相信你今後一定會是個大明星的。”
“哈哈……你這個小孩子真會說話，大哥喜歡聽！以後我成了大明星一定會好好謝謝你的。哎，不過要機會啊。小孩子你不懂的。”那個姓譚的龍套感慨道。
譚家寶嘻嘻一笑指着剛剛跑來的范弩說：“譚大哥，你的機會現在就來了，就是他！他是我的朋友，我聽他說，他剛準備拍攝一部電影，好像還缺少一個配角演員，而這個男配角很適合你，是嗎？”
范弩和那個姓譚的同時一震。范弩知道這個老大又發現人才了，於是仔細看了看那個姓譚的。只見這個人歲左右，外表俊朗，英氣勃勃的。他立即就明白了譚家寶的用意。他站起來伸出手說：“我叫范弩，一個還沒有拍過戲的新導演。我有一部戲要開拍了，你的外形的確適合演其中的一個角色……”
那個姓譚的也興奮地站了起來說：“謝謝，謝謝，我一定會努力的。我叫譚富榮，不知道範導演準備拍什麼電影呢？”
范弩看了譚富榮一眼說：“我們正準備拍一部喜劇片……”范弩把這部戲的劇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譚家寶這時又突然說：“譚大哥，我知道很多演員都有藝名。你的名字實在……呵呵，你不要見怪啊，我說你的名字沒有特點，而且還很……俗氣。”
譚富榮一震，臉紅了紅對范弩說：“我對名字沒有什麼講究，我也知道在這一行有個好的名字將很有好處，只是也不知道改什麼名字好。”
譚家寶哈哈一笑說：“我奶奶給我講過狄青的故事，狄青可是一個大英雄喔，我還知道他是青龍變的。我看大哥你也像一個英雄，不如就叫狄龍吧。”
譚富榮鎖着眉頭喃喃地念叨着：“狄龍，狄龍，狄龍……。好！這個名字好。我以後就叫狄龍了。謝謝你，小兄弟！”
於是，一個叫狄龍的明星從此冉冉升起了。
范弩和狄龍再度交談了一陣后。狄龍被人叫走了。范弩說：“這個狄龍有潛力？看來你好像很重視他。”
譚家寶正色地說：“我現在對投資電影方面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但是現在想法還不大成熟。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我們從美國賺到錢之後，我會擠出一點資金讓你先把電影公司開起來再說。當然，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人才方面就要下大功夫。狄龍今後必定是一個大明星，那個姜大衛也是。”
其實譚家寶很喜歡電影。荷里活這個時期的經典電影他倒是知道不少，並“創作”了一些劇本。但是偏偏對香港六七十年代的電影了解甚少，他甚至沒有多少可以“剽竊”的作品。另外，他還知道，現階段香港電影業雖然利潤很高。收入卻並不大。他了解到，現在香港共有一百多家電影院，票價分幾個等級。最高的票價才三塊五毛，最低的票價僅僅一塊二，平均下來也就兩塊出頭。不過現在他看到許氏拍攝的手段和先前聽范弩講述的邵氏的製作情況，又意外結識狄龍之後，他突然又有了信心。他至少比他們有更超前的眼光，知道什麼人會紅，什麼電影賣座。更讓他高興的是，范弩是這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簡直就是一個天才。他相信范弩能夠支撐他今後的電影王國。
范弩對譚家寶的判斷深信不疑，他滿懷豪情地說：“我知道該怎樣做了。你最好開出一份名單來，我儘力去挖掘，去培養。我有信心在幾年之內超越邵氏！”
譚家寶點頭道：“你有這樣的信心我就放心了。讓我考慮成熟之後，我會制定一個詳細的計劃。我們不僅要做香港電影業的老大，而且我們還要做荷里活的老大！”
范弩想了想，然後說：“老大，我想我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到導演、製作和電影公司籌備方面，所以我想辦法把姜大衛也挖過來，那些角色就讓他們來演吧。我想把這部電影盡量做得更完美一些。”
譚家寶笑了，他說：“我還以為你會捨不得一個做明星的機會呢。沒想到你想得這麼透徹，說明我沒有看錯你。呵呵，不知道你心裏面還有沒有其他的人才？”
范弩笑了笑說：“我去邵氏也就半年多而已，哪有那麼多熟人啊？如果再做幾個月可能挖掘一些人才過來。不過我們馬上要去美國了，看來這事還要另想辦法。”
譚家寶點頭說：“好吧，這事情急不來的。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搞定這個許老闆。這是剛才我寫的歌曲，你看看后再去送給他。我想這樣的效果會更好。”
范弩打開一看，看見歌曲叫《滾滾紅塵》。然後立即被吸引住了，他忍不住開始低聲吟唱，他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出來了。
(女)起初不經意的你
和少年不經世的我
紅塵中的情緣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着
(男)想是人世間的錯
或前世流傳的因果
終生的所有
也不惜獲取剎那陰陽的交流
(女)來易來去難去
數十載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難聚
愛與恨的千古愁
(男)本應屬於你的心
它依然護緊我胸口
為只為那塵世轉變的面孔后的翻雲覆雨手
(女)來易來去難去
數十載的人世游
(男)分易分聚難聚
愛與恨的千古愁
(女)於是不願走的你
要告別已不見的我
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
跟隨我倆的傳說
來易來去難去
數十載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難聚
愛與恨的千古愁
(女)於是不願走的你
要告別已不見的我
(男)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
跟隨我倆的傳說
(合)滾滾紅塵里有隱約的耳語
跟隨我倆的傳說
范弩唱完之後，連身邊的譚家寧都大聲說：“這首歌好好聽喔，聽了讓人好傷心，就像剛才看見的那齣戲一樣感人。”
一會兒，沉浸在歌曲中的范弩感嘆一聲道：“老大，我真的服了你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創作出一首和這部影片絲絲相扣的插曲，這簡直就是喬峰和阿朱的《滾滾紅塵》啊……”
這時許劭發那邊收工了，他正微笑地朝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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