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二節:天外來客
身穿無袖黑色長袍的男人快步走在狼藉的通道之內,整條走廊空無一人,徒留刺耳的警報和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餘音。他一邊前進一邊踢開擋路的碎屑。他的面容籠罩在黑色兜帽之下,行色匆匆,但目標堅定。
有些時候他不得不彎腰或者側身避開從頭頂坍塌下來的管線與鋼板,破損處噴濺的火星不停落在男人裸露的雙肩之上,但他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快步行走着。
有些地方已經徹底崩塌,他不得不手腳並用爬過一個個鋼鐵和有機材料構成的廢墟,這其中偶爾夾雜着燒焦的船員殘骸。
越是往前走,他靈敏的嗅覺就越是能聞到不遠處的血腥。於是他加快速度,終於來到了目的地。
面前是一片潦草的合葬場。有猩紅的陶鋼碎片,但更多的是灰色與白色的甲片,它們主人破碎的遺體層層疊疊的磊在血流成河的甲板之上,許多隻剩上半身的人仍緊緊握住他們的武器,槍身在警報燈的照射下反射着紅色光芒。他發現這裏的絕大多數死者都死與可怖的撕裂傷,死亡幾乎是瞬間的。他們臉上的表情也永遠凝固在了頭盔之下。
男人俯下身去,強迫一個被從肩膀劈開的士兵放鬆他已經板結的手指,將他手中的霰彈槍拔了出來。在略微檢查一番后又放了回去。這些人所持有的武器口徑對於他來說還是太小了。他的手指幾乎塞不進扳機護圈,匕首對於他來說。也如同小孩子的木頭小刀一樣小的可憐。
男人復站起身,巡視着四周。他的眼神略過卡在碎屍里的鏈鋸斧,他不會用叛徒的武器。等離子射流和熱熔在牆壁,地面上犁出一道道駭人的溝壑,有些痕迹還發散着白色的煙霧。突然,男人發現了自己心怡的武器。
那是一個被釘死在牆上的守軍,他的一條腿彎曲成一個可怕的弧度,只剩一點斷皮和緩慢撕裂的布料還固執的不肯掉落。男人走上前去,用手握住把這名戰士置於死地的罪魁禍首。一根幾乎兩米長的黑色金屬殘片,他回頭向後看去,看到了已經被緊急屏障封閉的艙壁破口,他明白這是從外太空飛進來的戰艦裝甲殘骸。於是男人用力一扯把這根擁有鋒利末端的金屬殘片拔了出來。士兵的屍體砰的一聲摔在地上,但是沒有流血。他的血早已被放干,已經半凝結的血液填滿了地上每一條裂縫,浸透了他的褲子。
“安息吧。”男人說著,空出一隻手撫平士兵恐懼的眼眸。他的死亡一定是痛苦而緩慢的,男人心想。但他並不憐憫。不論是墮入混沌,還是繼續效忠於那已經無法再次開口之人,無論是何種慘烈的死亡都是預料之中。
男人直起腰來,把金屬殘片抗在肩上。他很清楚這根精金殘片能像灼熱刀片分割黃油塊一樣切開動力甲和其中的血肉。只要使用者的力氣夠大,而他的力量遠超與此。
男人快步跑動起來,跑過一具具扭曲的屍體,翻過一個又一個散落的殘骸,消失在通道的黑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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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總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一片狼藉的指揮室內,幾個雜物工正忙着把還在喘氣的船員進行分類,不斷的有放在手推床上的重傷員被兩個水手護着送往醫療中心,雖然那裏應該也是一片狼藉。
“請不要讓肉體的脆弱影響您的判斷。”
“我是認真的。我總覺得有什麼危險我們還沒察覺到。”
德里克停下給占卜主管手臂上駭人的大口子上塗抹摻了除菌劑合成皮的動作。血已經止住了,很好,他會活下來的。
“索米斯格言,91.12懷疑是謹慎的副產品,當其與恐懼一同出現時,就會變成失敗。”克納伏回答道“我的伺服顱骨和學徒助手們沒有任何關於危險的彙報。現在最優先的事項應該是處理這些脆弱的血肉,而您,身為艦長,此刻應該與這艘神聖造物的靈魂重新連接,好安撫她傷痕纍纍的心。”
“我在這兒處理船員傷勢有三個原因。第一,我很關心他們的死活。第二,我得盯着你不要在我的船員身上隨意更換零部件或者塞點兒啥東西進去。第三,我剛才就是幾乎算的上被強行斷開連接才會弄得鼻子嘴巴耳朵里全是血”德里克指了指自己腦袋上的應急冷卻環說道“現在我的腦袋還沒完成降溫。如果我現在跑過去重連,我的腦漿馬上就會被煮開。”
整艘戰艦的通訊系統就像克納伏所說的那樣幾乎癱瘓,指揮室里的無線電和通訊裝置哪怕是好不容易接受到的信號也就只剩下了干擾雜音。幾個雜物工在領班的命令下把那些接口還在不停噴濺電火花的機仆屍體搬走,堆放到停靠在門口的運屍車裏。這些僵硬的機仆屍體將會成為種植區的肥料。
警報聲在三分鐘之前就已經停止了。德里克命令緊急關閉那些幾乎完全被火災和爆炸吞沒的區段的隔離門,然後執行應急滅火和維修措施。到目前為止至少貨艙的火已經熄滅了,而剩下的維修奴工和技工已經開始着手處理需要立刻進行修理的通訊系統和維生系統。
“我主。”耳邊的定向通訊設備傳來技工悶在危險防護頭盔里的聲音。“向您彙報工作情況,通訊終端預計十分鐘后恢復,到時候vox和艦對艦通訊設備也可以正常使用了。”
這是之前克納伏設計出來的用於應急狀況的通訊裝置,一個小巧的黑色四方體。只能將信息從A傳到B,不能反着來。德里克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一些。他揉着綁在自己依舊滾燙腦袋上的冷卻環。他現在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活動多虧了腦子裏的植入物和剛才注射的藥劑,接着德里克繼續剛才的話題。
“距離太空兵們進駐戰艦中段已經過去差不多半個小時了,如果他們真的遭到襲擊,那麼我們現在就是一群等着別人殺過來的瞎子。你派到那裏的伺服顱骨有什麼彙報的情況嗎?”
克納伏臉上數個散發綠色幽光的鏡片轉動着,他背後與暴露在皮膚外的機械脊椎骨相連的一台造型怪異的機械發出嗶嗶啵啵的響聲,幾個微小的黃色和紅色指示燈隨着聲音的節奏閃爍,過了一小會兒,克納伏臉上的鏡片上滾動的複雜數據流停止了。
“沒有任何異常狀況,德里克艦長。假設理論上已經全部死亡的敵人想要對我們進行跳幫作戰,除非他們能在不藉助任何巫術或者載具的情況下跳到戰艦中段,但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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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想告訴我,這幫混蛋是從他們的船上直接跳過來的嗎?”
已經幾乎感覺不到自己雙腿的武裝士官上氣不接下氣的倚在裝卸區的一根斷裂機械臂旁邊,這個金屬造物的末端卡在了地板裏面;看來這個地方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失。
相比之下干擾兵查爾頓的狀態看起來要好的多,雖然他身上已經被凝結的血塊蓋滿了。查爾頓從他的武裝帶里取出一個噴灌,把裏面白色的泡沫狀物質噴在粘滿油污和血漿的數據板上,然後用一塊髒兮兮的白布把變黑的泡沫擦掉“是的長官。”他回答。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我是說,從那麼劇烈的爆炸里,無視氣壓和火焰,跟他媽高速炮彈一樣的殘骸還有數百米遠的距離,從他們自己斷成兩截的船里跳到探求者號的缺口上?”
“是的長官。我的偵測儀器沒有收到任何登艦魚雷或者傳送打擊的警報信號,雖然這聽起來很不可能…”
“這他媽不是聽起來,這就是不可能!”奧奇憤怒的揮手打斷了查爾頓的話“之前我們不是沒有遇到過那些屈膝於混沌的叛徒,但你也看到了,當他們的艦船被擊毀,那些叛徒被吸到真空裏之後就只有死路一條,怎麼可能有餘力做出這種事來?”
不等查爾頓回答,奧奇就喪氣的擺了擺手,接着從他癟掉的腿袋裏掏出最後一個彈匣,咔噠一聲裝在爆彈手槍上。
裝卸區早在撞擊一開始就完全斷電,現在到處都是傾倒的貨箱和工業設備。尚未耗盡電池的施工燈提供着一點時斷時續的光亮。看着周圍忽明忽暗的,太空兵們僅存的十二個人,還有他們顫抖着,緊握武器的雙手,他突然笑了。
“十三,哈。”面罩又裂開了,奧奇的頭盔在之前的戰鬥力被同僚的屍骸砸的徹底變了形,如果忽略掉從頭盔裂縫裏滲出的鮮血,那麼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滑稽。
“在我媽還活着的時候,”奧奇一邊說著,一邊把爆彈手槍調成全自動模式“她總是喜歡把這個數字掛在嘴邊,跟我說13這個數字多麼不吉利。”
倖存的太空兵們沒有說話,他們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的長官。
“13個人也很不吉利。所以,查爾頓。”
“長官。”
“跑吧,去和德里克大人還有他的幕僚們彙報情況。如果有可能的話,找到克納伏賢者大人的伺服顱骨,雖然我不知道那些飛來飛去的骷髏頭還能不能發揮作用。”
瘦削的干擾兵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迅速跑進不遠處的黑暗。奧奇把目光重新轉向面前的十一個人,說到“你們看,現在我們是十二個人了。十三是壞數字,十二是好數字。佈置防線和陷阱小夥子們,帝皇會保佑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