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遊戲規則
張燈結綵，人潮川流，每棟房子都被裝飾上了華美的綵帶，堆砌的生活垃圾和骯髒污穢的街道也被幾位主系魔力為水的法師洗刷乾淨。
隕龍城本就繁華的街道此刻更加熱鬧了，人們接踵而至，爭相購置着商戶的商品，為慶祝即將到來的萬燭節做好了準備。
萬燭節是新年的第一天，顧名思義，到了那一天每戶人家都會點亮一支蠟燭，通過燭火寄託對新年的美好願景。
往年的萬燭節雖然也很熱鬧，但是絕對沒有這一次如此盛大的採購狂潮。
這都得益於皇帝凡賽爾提出的新年補貼政策——隕龍城的商家在新年到來的前一個月內商品全都進行降價優惠，而為了補貼商家以及促進消費，這個月內的所有交易都不需要額外納稅。
這種再次跳過了議會直接頒佈的法令當然遭到了許多貴族和皇宮近臣的反對，但是凡賽爾不管不顧，既不制止他們的勸諫和指責，也不撤回發佈的召令。
不過很顯然，人民對此喜聞樂見，單單是這項政策發佈的第一天，隕龍城內商戶的營業額就已經超過了半年內的積累量，甚至連霍爾平原周邊的其他地區的居民和行商都不辭辛苦的千里迢迢趕來，參與了這場消費熱潮中。
“嘿咻，終於買到了。”
一個纖細玲瓏的身影被籠罩在純白色的神職兜帽長袍下，她一手抱着一大袋好不容易通過一點點“小手段”施加心理暗示后才插隊買到的皇冠蛋糕店的新年特製馬卡龍，一手拿着一根潔白細長的權杖，一邊用其敲擊地面和摸索前路，一邊踏着小碎步穿梭在街道上。
兜帽之下，她那天使般的絕美容顏被陰影隱藏，一雙失明但卻洋溢着溫柔目光的澄澈眼眸，紅潤的嘴唇勾起一絲略帶狡黠的弧度，她看着眼前人潮洶湧的街道，不禁有些着急
“人好多啊，得快點回去，不然慣例的時間要到了。”一柄三階的權杖寶具被她當成樹枝一般在地面上飛速摸索敲打着，其腳步也變得宛若鬼魅一般捉摸不透，精準地從每個人身旁的縫隙內穿過。
奇怪的是，如此顯眼的一個少女，居然沒有引起街上任何一個人的注意力。
走到人稍微少一點的地方后，她摸索出戴在細長白皙的鵝頸上的項鏈懷錶，然後打開蓋子，放在耳邊聽了一會齒輪組的聲音，確認了時間還有富餘，便放慢了腳步，打開袋子，將一枚紅色的馬卡龍放進嘴裏吃了起來。
“啊嗚。”她一口一個，不知不覺中半袋子美味的甜食都被其消滅了。
心滿意足地拍了拍平坦的腹部，少女哼着歌，繼續用三階權杖當著盲杖，腳步輕快地趕着路。
“變化無常，盈虛交替，偉大的靈魂之輪，將苦難和幸福交織～”
“既予富貴，又賞貧賤，無情的靈魂之海，把功績與罪過洗刷～”
“神聖的太一，無上的太一。神聖的太一，無上的太一。我的肉體與生活被苦痛侵蝕，但靈魂與意志卻因此而強大～”
“就在此刻，不要猶豫，將頌神的琴弦撥響。就在彼時，不要畏懼，將衛神的利刃揮出～”
熟練地繞過了幾條街道后，她成功來到了靈魂神殿門口，不過在感受到門口四匹駿馬的靈魂后，她不禁嬌軀一僵。
“該死的，這廝怎麼今天來的這麼早？”她立馬鑽進旁邊的小巷子裏面，扭頭四處傾聽感知，確認了周圍沒有人後抱起裝着甜食的袋子，心有不甘地聞了聞裏面的馬卡龍。
她想了想，咬咬牙，強行把剩下的半袋馬卡龍全部塞進肚子裏面，然後蹲下身子，將腰間還沒用完正準備回到神殿後塞回神像下方贖罪箱內的贖罪金裝入了蛋糕袋裏面，再用魔力在袋子外面寫下一句話：
“偉大的靈魂之神愛所有人，請收下這些錢吧。”
隨後她默默將這個紙袋留在了小巷子內，再輕撫了一下有些隆起的小腹，將權杖握在右手上，昂起頭部，摘下兜帽，帶着知性的微笑走入了靈魂神殿之內。
在宏偉的古老穹頂下，在靈魂之神的豎眼人形神像之前，一尊身披紫金華袍的高大偉岸身軀正屹立於神龕前，默默地閉目祈禱着。
“親愛的神眷者，偉大的皇帝，尊敬的奧古斯都七世，請寬恕我的遲來，您知道的，最近靈魂之神需要休整，而我作為靈魂侍女則要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情幫助祂恢復。”
凡賽爾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緩緩睜開猩紅的龍目，默默地回首，豎瞳下瞥，凝視着正在款步而來的薇薇安。
他的目光在其還沒有擦乾淨的嘴角停留了一下，但並沒有然後的情緒波動，而是凝視着她那雙帶着笑意的失明眼眸，威嚴而又低沉的聲音傳出“薇薇安，我這次來不想聽你和我東扯西拉，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我目前還有多少次提問的機會？”
薇薇安淡笑着，走到了那尊神像的腳下，溫柔虔誠的跪下，雙目閉合，右手在胸口繪製着豎眼的符號，隨後用輕柔的聲音回答“除去剛才那個問題，我還可以回答您兩個問題。”
凡賽爾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他抬頭看着面前張開雙臂彎腰低頭的靈魂之神塑像，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瓦爾哈拉是戰神的神國，為什麼它會出現在北原人如今的信仰中？”
薇薇安沉默了，原本在神龕周圍燃燒的蠟燭也在此刻突然熄滅了一下，一種莫名的氣息籠罩在了神殿之中，令人感到壓抑與窒息。
但是凡賽爾不為所動，他那雄壯的龍軀宛若頂天立地支柱，淡漠的猩紅眼眸和半空中神像頭部巨大的豎眼刻痕對視，其身周散發著濃鬱血腥味的龍威和這股莫名的氣息對抗着，絲毫沒有讓步。
許久后，薇薇安緩緩開口道“神祇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力量和時間都不夠了，祂們僅能做到這個程度，有很多痕迹尚無法抹除，這也是神靈願意和你交易的原因……有些事情不能神靈親自去做。”
“奧爾夫和海神也是如此，它們的存在和這個世界過於緊密，它們的痕迹過於深入，以至於祂們降臨的時候無法一次性改造抹除。”
“好了，奧爾夫和海神就算回答了您剩下的問題，您請回……”
“那不是我問的，你的行為不符合【規則】。”凡賽爾直接打斷了薇薇安。
“現在是第二個問題，神祇需要什麼樣的信仰，大量的淺信徒和少量的虔誠信徒相比，祂們更在乎哪個？”看着嬌小的身軀在不停顫抖的薇薇安，凡賽爾緊接着問道。
薇薇安面孔扭曲，似乎在抗拒着回答，但是這種抗拒除了讓她變得大汗淋漓沒有其他任何的作用，最終她長嘆一聲，幽幽回答道“祂們在乎的只有【真實的信徒】，為了獲取真實的信徒，祂們願意佈局很久很久。”
凡賽爾看着汗流浹背但強撐着擺出祈禱模樣的薇薇安，嘴角勾起戲謔的笑容，緩緩開口道“果然，既然是遊戲，那麼就存在【規則】，而且看起來，遊戲規則凌駕於權柄之上……”
“嘖……”薇薇安很不爽地咂吧了一下嘴，這個傢伙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我還有很多問題，有的已經有了答案，但需要驗證，還有的尚且需要你的答覆，所以我以後會經常來的……”凡賽爾冷漠的聲音在薇薇安耳邊響起。
這種擺明了要讓她加班的話語頓時使薇薇安忍不住攥緊了拳頭——該死的，照他的意思怕不是新年都不讓自己放假，這沒天理啊。
“不過作為補償，我以後每天都會讓皇家糕點師給你送糕點的……你還是把商品留點給其他居民，好讓我年末沖一下隕龍城的GDP吧。”
凡賽爾擺擺手，留下一句話，隨後便踏出了靈魂神殿。
“記得在抽葉期好好照料曼陀沙華，葉子對於它來說很重要。”薇薇安略帶戲謔的話語跟着他身後傳來。
……………………
綠森城的下水道網絡十分複雜，而且被嚴格保密，正常人根本無法摸清楚其內部的佈局。
但是凱茜不是正常人，她在不斷對總部的求援后，終於在像往日那樣送來的裝着活動經費的牛皮紙袋裏面找到了一份純手繪的下水道地圖。
這份地圖很明顯剛剛繪製不久，上面還散溢着淡淡的墨香，並且還有着許多雋秀的鋼筆字所著的標記和批註，點明了一些矛盾和可能是死路的地方，很明顯是由數十份資料整合起來的。
這張地圖上面還很貼心的標記三個重點區域和五個推薦入口，以及六種安全進入和撤離的路線。
“太感謝總部那邊的情報員了，真是幫大忙了。”凱茜十分高興，雖然最近情況艱難，身邊的同志與戰友一個接一個的失蹤失聯，但是幸好總部還在一直給自己提供支持。
這種支持已經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支持，而是某種精神上的支柱，讓她感覺自己身處此地沒有被放棄。
“好，讓我看看……這個入口正好就在小喬爾失蹤的瑪麗亞大街附近，而且其不遠處就是一處重點區域，就從此處開始吧。”凱茜認真的觀摩了下水道地圖並在和綠森城的地圖一一比對後作出了決定。
在安頓好了家裏的其他孩子后並且留下了充足的食物和錢幣后，凱茜整裝完畢，牢記腦海中的路線和佈局，找到了那處入口。
強忍着惡臭，她從滿是污泥的入口進入了幽深狹長的下水道內。
踩過潮濕的苔蘚和粘稠的污垢，看着在溝壑裏面冒着泡沫的骯髒惡水和上面漂浮的呈現了巨鼠觀的半隻死老鼠，凱茜差點吐了出來。
捂住口鼻，頂着近乎實質化的惡臭瘴氣，凱茜慘白着臉在陰暗潮濕的水道內摸索前進着。
踩過堆積如山的腐臭垃圾，趟過充斥着豐富元素的金汁河流，繞過成群結隊的毒蟲老鼠……凱茜終於接近了第一處重要區域。
就在她繞過一處彎道時，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知為何突然驅散了周邊的污穢空氣，散入了凱茜的鼻腔，頓時讓她精神一振，原本沉重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隨着凱茜的前進，這股香味變得越來越濃，周邊的管道環境也變得越來越乾淨整潔。
她彷彿不是行走在陰暗潮濕的下水管道內，而是正在踏過溫馨美好的花園，享受着周圍花圃的清香。
“不對勁……”凱茜意識到了這種香味的詭異之處，此時斯內普教官說的一句話迴響在她耳邊“不正常的事物一定要避免接觸，為此你可以採取更加不正常的手段。”
很明顯，這股香味就是不正常的事物，而必須得想辦法阻止它的吸入！
凱茜心一橫，撕下自己外套上的布料，湊到一旁的溝壑邊，沾染了些許金汁，隨後強忍着嘔吐的慾望，放到口鼻邊，阻擋香味的吸入。
勉強適應了一會後，虛脫的凱茜撐着牆壁，拖着宛若生鏽一般無力的雙腿，艱難地向著前方前進着。
很快，一個洋溢着詭異紅光的大門出現在了她眼前，根據地圖的指引，這扇門后便是一處大面積的下水道空地，也是標註上讓她重點搜查的區域。
看着那扇門，一種冥冥中的指引告訴她，她找對地方了，她需要的情報，以及小喬爾似乎都在裏面。
“向地獄進發，為天堂指路。”凱茜默念着斯內普教官的話語，勇敢地向前一步，踏入了詭異的紅色光門內。
而下一刻，不可名狀，殘酷至極的場面直接讓她癱坐在了地上。
“嘔……”沾染金汁的布條都沒有使其嘔吐的凱茜此刻再也按耐不住腸胃中涌動的食物，很快她的早飯，昨天的晚飯，昨天的午飯全都流到了地上……乃至於最後無物可吐，直接乾嘔出胃液。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