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肅州之戰(九)
天睦可汗的親衛隊亦是精銳,他身旁同樣是人馬俱甲的重騎兵百餘人,比張延禮這邊要多一些。
數人朝張延禮的方向殺了過來,他一時陷入險境,好在他的武力絕對撐得上過人,又有將士用命,才堪堪擋住。
他用自身為餌,確實吸引了回鶻天睦可汗的衛隊,減輕了陣型的壓力。
但這也是一步險棋,若是他真的被斬於此,亦會擾亂軍心。
還在不光有張延嗣等人拚命守衛,安敬思等人,但凡稍有餘力,都立馬趕了過來,圍繞在張延禮周邊。
不過一會,張延禮附近的屍體已經堆了兩層,極大影響了各人的行動。
以他為中心,形成了極為危險的小戰場,周圍死傷無數,而且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而另外一邊,陰信成仍然沒能衝破封鎖,殺到回鶻大軍背後。
與李弘定那邊一樣,陰信成的龍勒都也不是最佳狀態,長時間奔襲,戰力不復以往,一時間難以破回鶻人的牽制。
而陰信成雖然急在心裏,但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竭盡全力去擊潰面前的敵人。
而張延禮那邊,局勢已經越來越不利,他的體力已到極限,剛剛被人偷襲,被一矛掃下戰馬,雖然沒有任何利刃傷害,但也不太好受。
好在左右親兵及時護衛,才沒被戰馬衝擊踐踏,否則不死也是重傷。
而除了他這邊,其他人那裏也都不好受。
歸義軍各部都是強弩之末,幾近力竭,恐怕撐不了多久。神沙都、平康都二都傷亡最是慘重,剛剛康婆娑帶隊親自堵住缺口,亦被回鶻重騎擊退,如今生死不知。
而陰信成那邊,遲遲衝破不了回鶻人的牽制。
張延禮正感到絕望之時,突然間,又是一陣號角聲傳來,而在陰信成後方,又有數千人沖了過來,這些人打的是李、慕容、龍的旗幟。
旗幟雖然稍顯混亂,但眾人都明白,這是右軍慕容渾部和李弘定的莫高都趕了回來。
峰迴路轉,張延禮心中大定。
“吾軍援軍已至,眾人隨我殺。”
“回鶻人聽着,投降可免死。”
隨着張延禮的高喊,左右眾人亦繼續喊道,霎那間,聲音傳遍遠近各處。
一時間,歸義軍這邊士氣大振,往前推進了不少,而回鶻人那邊,則士氣大跌,不少人四處觀望,看來想做其他打算,只是天睦可汗積威甚重,又刑罰酷烈,不敢在此時有所舉動。
但這只是暫時的情況。
有了慕容渾部、李弘定的莫高都加入,陰信成的龍勒都終於衝破了回鶻人的封鎖。
而幾人亦沒有任何停留,合兵一出,立刻朝回鶻大軍後方沖了過來。
前後夾擊之下,回鶻人立馬大潰,紛紛而逃,崩潰的速度之快,遠超張延禮的預期。
哪怕敵軍有數倍,只要能在正前方牽制,再派騎兵繞后,前後夾擊之下,敵軍都是必敗的結果。而回鶻人不過人數稍多,兵力稍精,大戰之時,被敵軍繞后,只有大敗這一條路。
回鶻大敗,張延禮立馬命眾人追擊,此刻不追,擴大戰果,更待何時。
而他自己,亦立刻騎上親兵戰馬,帶領十餘人,追殺意欲逃離的天睦可汗。
回鶻兵馬仍有數千,若固守甘州,仍是心腹大患,輕易難克,別看張延禮防守肅州,可聚眾萬餘,但若遠征甘州,恐怕不過赤水軍、墨離軍數千兵馬。
而憑這些人馬,要想攻破拚死守城的甘州回鶻,也不是容易事。
但若能在此擊殺天睦可汗,甘州回鶻內部必生亂,難以做到一致對外,到時候,甘州亦唾手可得,輕易可克。
故而張延禮此刻,見戰場已大勝,思路極快,立馬去擴大戰果。
幾名親兵在張延禮的帶領下,一路追殺,張延禮的馬槊甚至快要抵到天睦可汗後背,但仍有一點距離,難以擊殺。
正當張延禮追擊時,前方數人射來箭矢,他連忙格擋,護衛面門,雖然身上重甲,未有中箭,但馬匹無法防備,被射中數箭,不支倒下。
左右親兵亦然,雖還有數匹戰馬,但是僅憑這些人,恐不是天睦可汗親兵對手,他雖自恃勇猛,但孫氏父子遭遇不過數百年,張延禮不敢繼續追擊。
到時如果真的追上,卻打不過被反殺,就成笑話了。
張延禮想用弓箭再進行攻擊,賭一把,但這本是親兵馬匹,剛剛戰況激烈,馬背上箭囊已空,他只能嘆氣放棄追擊。
既然放棄追擊,張延禮帶人迴轉。
此刻,戰場上,勝負已分,回鶻大敗,死傷者十之二三,投降者不計其數,只有不到千人乘快馬急速逃離。
天睦可汗威刑太重,而相反,張延禮倒未苛待戰俘,此刻天睦可汗潰敗,普通回鶻士卒再無顧慮,紛紛投降,以求活命。
而天睦可汗最為倚重的重甲騎兵,反而因為甲胄太重,戰馬負累之下,一時難以逃離。
這些重騎兵用來衝擊,自然無往而不利,但此刻局面,卻成了負累,被歸義軍將士紛紛擒獲。
普通將士雖然破不了他們的甲,但他們慌亂之下,被歸義軍士卒用繩索絆倒,再將其俘虜,卻是易事。
這倒是一筆意外收穫,他的重騎兵親兵可以擴張至一團人馬了。
“使君,不好了。”
“康都頭快不行了。”
正當張延禮準備命人打掃戰場之時,突然有親兵迴轉來報。
張延禮立時心中大驚,能被稱為康都頭,只有神沙都都頭康婆娑,他是張延禮最早三百兵馬中的副將,與李弘定、陰信成並列。
之前戰場上,他親自帶隊頂上去,卻被擊退,張延禮只以為他受了傷,想不到居然重傷如此。
如今聽到這個消息,張延禮立馬趕了過去。
此刻的康婆娑,被圍在中間,身上幾處流血之處早已凝固,而他亦是進氣多,出氣少,眼看是不行了。
而康婆娑見到張延禮后,亦是迴光返照,有了不少力氣,朝他說道。
“某跟指揮使出生入死,某無悔。”
“只是家中子女年幼。”
此刻的康婆娑說著這些話,彷彿抽空了全部的力氣。
而張延禮連忙握着他的手說道:“老康,汝妻子吾養之。”
而康婆娑彷彿就等着這句話般,聽完這句話后,手臂垂落,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周圍之人傳來一陣哭聲,在張延禮早期的將領中,康婆娑年齡最大,對士卒極好,故而極得人心,此刻他傷重而亡,士卒感念其平日的仁義,紛紛痛哭。
而張延禮,雖未發聲,兩行淚水從眼角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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