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網中之魚
“賈大官人,前幾日你們來我家中作客。其時家父做主,未能盡興。今日在下特意叫了朋友來,咱們再一較高下。”
馬向文將婁震推出來,一臉洋洋得意。
“賈大官人”一身蜀錦長袍,帽子上鑲着玳瑁,手上帶着暖玉扳指,盡顯豪奢之氣。
“哈哈,馬公子,非我大言不慚,論起博弈之戲,還是我宋人當為天下第一。至於這大理嘛,粗俗簡陋,不值一提。”
好傢夥,這地圖炮一開,婁威不怒也怒了。
“賈大官人好大的口氣,在下早就想要會會中原豪傑。就是不知道賈大官人金銀可夠?莫要輸掉了褻褲,那可就不美了。”
“賈大官人”聞言大怒。
“那好呀,賭什麼?”
婁威見之大喜,立刻道:“就骨牌好了,買定離手,童叟無欺。”
進來之前,他們早已商定好了。
他們人多,不管是買大買小,必定有賠有賺。倘若再耍點手段,坑了這群中原蠻子的銀錢輕而易舉。
馬向文說他們是中原豪商,在這大理的一畝三分地上就算輸光了銀子,也必然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更不敢惹是生非。
“骨牌就骨牌。”
“賈大官人”似乎人傻錢多,渾不在意賭什麼。
“公平起見,就由這家客棧的小二來發牌好了。”
馬向文的這個提議得到了雙方的一致贊成。
雙方都是第一次來這家客棧,和這裏的人不熟,當然沒有作弊的可能。
於是一個憨頭憨腦的小二就被叫了來,充當起了荷官。
其時大宋雖然政治、軍事上連連吃癟,對異族無能為力,但作為中央之國,還是對整個天下有着巨大的影響。
宋人好賭,連帶着天下各地也賭風盛行。
大理邊陲之地的小二,耍起骨牌來也有模有樣。
很快,牌發好了,雙方各自下了底注。
婁威不愧是資深賭鬼,隨手一模,就知道自己拿了一副雙和。
這副牌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贏面很大。
他賭性很重,一咬牙,直接扔了十兩銀子下注。
對面的“賈大官人”更是霸道,連牌都不看,直接跟了十兩銀子,隨即又扔了二十兩。
“掀牌吧。”
雙方亮牌,“賈大官人”手裏的是一副雙高腳,自然比不上婁威的雙和,輸了個痛痛快快。
“婁兄果然牌技了得,今日合該咱們兄弟大發利市。”
馬向文如同狗腿子一般幫婁威裝銀子,同時吹捧的話不要錢一樣說出口。
以往他就是這個角色,婁威自然沒有察覺到異常。
“哼,再來。”
“賈大官人”輸了頭陣,臉色極其難看,不肯善罷甘休。
這一天,雙方從中午耍到天黑。最終下來,婁威等人一共贏了三百多兩銀子。
“多謝賈大官人厚賜,我大理人的牌技還算過得去吧?”
贏了錢,婁威神清氣爽,嘲諷也跟了上來。
“賈大官人”氣的鬍子都翹了起來。
“婁公子莫要得意,明日還在此地設局,不知你敢不敢來?”
賭了一天,婁威自認為對這位“賈大官人”的水平有了了解,哪裏還會懼怕?
“好,明日咱們再一較高下。”
兩邊作罷,一群幫閑在馬向文的率領下,對婁威各種阿諛奉承,吹的婁威飄飄然、熏熏然,幾乎都找不到北了。
“今日各位兄弟也是出了大力的。走,鴻運樓擺酒設宴,我請客。”
“婁兄仗義!”
“跟着婁兄吃香的、喝辣的,再是快活沒有了。”
當夜,眾人胡吃海喝,各個酩酊大醉。
第二天重新來到客棧,賭局繼續。
那“賈大官人”似乎急於扳回局面,結果急躁之下又大敗虧輸,再被婁威贏去了三百多兩銀子。
“大哥,這不是白送錢給那人嘛。這是不是……”
眼瞅着銀子流水一般送出去,施道功心疼的不得了,有心想要勸說。
躲在暗處觀察的全冠清卻笑吟吟的。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最容易被套牢嗎?那就是先贏後輸的人。”
其他人對於連續兩天送錢出去的事感覺不解,但全冠清卻對人性洞悉徹底,知道婁威已經完全踏入了局中。
第三天,賭局繼續。
不過這一次婁威運氣不佳,輸了五十兩左右。
“婁兄,咱們連勝兩日,今日不過小挫,已然賺的盆滿缽滿。依小弟之見,不如就此作罷。”
馬向文一副知心朋友的模樣,全然為婁威考慮。
可婁威一想起“賈大官人”贏錢之後的嘴臉,哪裏按耐的住?
“不成!就此罷戰,豈非讓他們宋人小瞧了我大理豪傑?各位兄弟,今日好好修整一番,明日定要殺他個片甲不留。”
眼瞅着婁威戰意盎然,馬向文卻心裏陣陣發冷。
那位全舵主對於人性的把握,竟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今後無論如何,都不可得罪此人。否則的話,只怕比這婁威還要凄慘。
第四天的賭局上,婁威的運氣似乎回來了,一口氣贏了五百多兩。
見那“賈大官人”垂頭喪氣的模樣,婁威從未有這麼暢快過。
想他賭錢多年,從來都是輸多贏少。這一次不但贏了那麼多錢,還給大理爭了一口氣。從今以後,誰還敢將他婁少俠當成羊牯?
但是到了第五天,形勢陡轉。婁威屢戰屢敗,最後竟然輸掉了八百多兩銀子。
馬向文急了。
“婁兄,不如到此為止吧。咱們已經贏了許多,且讓這些宋人高興一些算了。”
“算了?怎麼能算了?要是就這麼放他們離開,我婁某還有何臉面立於江湖?不行!婁某非要找回場子不可。”
然而他的好運氣似乎一去不復返了。
第六天的賭局上,婁威輸的更多,竟然多達一千八百多兩。不但前幾日贏的錢全都吐了出去,甚至還欠了三百七十五兩的賭債。
幸好那“賈大官人”沒有逼迫,但也讓婁威灰頭土臉。
事已至此,婁威徹底魔障了,誰都勸說不得。他還讓眾人湊了一筆銀子,第七天再次踏入了客棧。
當夜幕降臨時,婁威的臉色卻比玉龍山還要慘白!
“賈大官人”手中的欠條上,數字已經變成了三千九百兩。
“咳咳,婁少俠,今日過後,我等就要返回大宋。這欠下的銀子,還請婁少俠結一下吧。”
婁威看着紙條上那刺眼的數字,只感到無邊的絕望。
他去哪兒弄這麼多銀子還債?
“馬兄,可否還有銀子,暫且借給為兄一些。”
他找上了馬向文,畢竟一直以來馬向文沒少給他花錢。
可馬向文卻哭喪着臉。
“婁兄,小弟的口袋也空了啊。”
婁威渾身冰涼,再看向其他人,見着的卻只有躲躲閃閃的目光。
顯然,這筆錢他是不可能還上了。
既然如此……
婁威猛地升起一個念頭,突然大喝道:“各位兄弟,這些宋人耍詐,坑了咱們的銀子。今日必不能放他們走脫,讓他們把銀子都吐出來。”
還不起,那就不還了。
想他婁威婁大少乃是堂堂的點蒼派少掌門,在大理這一畝三分地上誰不給幾分面子?
就算教訓了這群宋人,又有誰會為他們出頭?
賭錢,婁威還有些慌張。但是說起動武……
只見他猛地拔劍在手,一躍而起,直奔那“賈大官人”而去。將此人抓在手裏,一頓教訓下去,不愁這筆債不能一筆勾銷。
見他動手了,馬向文等人恍然大悟,也紛紛跟着動手。
對面的“賈大官人”等卻不見慌亂。
“好啊,你們這是想黑吃黑嗎?兄弟們,併肩子上啊,和這些惡賊拼了。”
好好的賭局,瞬間變成了武場。
兩邊人打作一團,噼里啪啦的幾乎將客棧給拆了。
本來動武之初,婁威信心滿滿,覺得教訓一個商人,能有什麼難度?
誰知打起來后,那“賈大官人”竟然武藝高的出奇。非但沒有被他擒在手裏,還三招兩式就打倒了他們許多人。
除了“賈大官人”之外,他的手下也各個武藝不凡。他們這夥人打着打着,竟然躺了一地,唯獨他還在苦苦支撐。
這個局面是從未想到的。
婁威徹底慌了,手上的功夫就失去了嚴謹。
“賈大官人”哈哈長笑,猛地欺近身來,啪啪扇了他兩個巴掌,打的他皮開肉綻,眼冒金星。
正做沒道理處,“賈大官人”隨手一捏,奪了他手中寶劍,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其餘手下一擁而上,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小賊,賭輸了還想硬搶?知不知道你家爺爺從前是做什麼生意的?來呀,把他的手給我架起來。今日就砍掉他兩隻手,給他一個教訓。”
手下高聲應是,抓着婁威的手就按在了桌子上。
婁威嚇的亡魂大冒,特別是看到“賈大官人”將自己的劍高高舉起。一旦落下,他的兩隻手必然不保。
沒有了手的婁威婁少爺,今後可就生不出死了。
“別砍我手,別砍我手,我給錢,我給錢……”
“賈大官人”的動作停住,呸了他一臉口水。
“你這廝哪裏還有銀子?”
婁威現在是心氣也沒了,膽氣也沒了,宛如落水狗。
他很想說出自己的身份,但想到這些人要是押着他去點蒼派找婁震要錢,不說能不能要到,婁震非得打死他不可。
慣性之下,他只想到了馬向文。
“馬兄,能否請馬五爺出面,救我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