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年難過
第56章年難過
眼前這群勛貴,個個頂着一個將軍肚,卻又細皮嫩肉。
不是這些勛貴不注意身材管理,而是這個時代的人,有肚子才是好身材。
這就跟中世紀的歐洲,貴族們以得痛風這種富貴病為榮一個鳥樣。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在君權時代的權貴們,臉面比天大。
你不能說這些權貴死要面子,而是一旦權貴們有所露怯,一群餓狼便開始試探,確定目標虛弱后,這群餓狼便會撲上來,兇殘的撕咬。
這就是時代的生存法則,表面的平靜下面暗流涌動,不存在什麼以和為貴。
陸陸續續的又進來一些勛貴,北靜王卻再無起身相迎的意思,一直安坐等候賓客陸續進來拜見,北靜王最多是站起拱手,更多的時候則是微微欠身,拱手應對。
辰時過半(八點),北靜王掏出一塊懷錶看一眼道:“人來的差不多了!”
眾人紛紛站起,北靜王卻笑着對賈璉道:“璉哥兒,可願意與我同乘。”
賈璉是真不知道他的意思,明顯一愣,下意識回絕:“多謝王爺,我要去給老師拜年。”
眼前這位北靜王如何,賈璉是不知道的,原著里的北靜王沒到二十歲,可見現在還是小王爺。不過怎麼說呢,原著里的北靜王對賈寶玉格外看重,擔心有遺傳的因素,再想到賈寶玉與秦鍾之間的勾搭,賈璉本能的對同性的親近表現出抵觸。
賈赦當即怒道:“小畜生,不識抬舉,你可知王爺領我等去哪?”
賈璉低頭不語,用沉默來表達反抗。北靜王見狀趕緊攔着暴怒的賈赦道:“恩侯不必如此,璉哥兒看重師道,並無不妥。”接着笑問:“璉哥兒,可用孤安排車馬?”
賈璉果斷的拒絕:“多謝王爺,路不遠,年輕人走幾步累不着。”
這一下北靜王有點皺眉了,再怎麼粗心也能感受到賈璉的心思,更別說北靜王心思縝密。
“如此,也好,來人,送小公爺。”
眾人表情驚訝,賈赦卻發作不得,只是低聲罵:“不知輕重好歹的小畜生。”
賈璉跟着下人一路往外走,出了王府整個人輕鬆了很多。之所以拒絕北靜王,無非就是接下來的行程肯定是去給太上皇拜年。年初一沒有朝會不假,三品以上的文武肯定是要去給皇帝拜年的。這幫人卻先到北靜王這裏集合,聯想到這幫人糾集起來,逼迫皇帝停了清欠。
權貴們的依仗是誰呢?結論很明顯。
等賈璉消失了,北靜王沒生氣,反而笑着對賈赦道:“恩侯莫惱,璉哥兒是聰明人。”
此言另有所指,然而賈赦卻聽不懂,北靜王算是白說了。
太上皇身體養好之後,很明顯不甘寂寞。六十多歲算什麼?在位六十年的皇帝都有。只要身體好活的長,皇帝能讓太子絕望。歷史上不缺太子等不及的案例。
北靜王領着一群勛貴去給太上皇拜年,誰也說不出毛病了,但這是一個態度。
說賈璉聰明是在暗示賈家兩面下注,賈赦沒聽明白就是了。反而認為賈璉不懂事,不給北靜王面子,所謂的聰明是反話。
“回頭赦一定好好管教孽子!”賈赦趕緊以自己的理解來保證,這個場合剛才實在不好發作。北靜王見賈赦如此,也沒說什麼,這話都說明白了,聽不懂就沒法子了。
賈璉還真的沒想這麼多,從原著的進程看,承輝帝是最終的勝利者。賈府則敗落了,下一代北靜王水溶明面上還替榮國府說了話,真心還是假意,不得而知。反正北靜王不是被抄家的一方,至少小說結束前頂多是被皇帝剪出羽翼。
知道答案還踩坑,那不是腦子有坑么?
所以別管哪一代的北靜王,躲着點就是了,躲開了就不會被利用。
至於賈赦和賈珍,那是一定要弄死的。尤其是賈珍,必須搞死。
太陽已經出來了,不緊不慢的走在大街上,腦子裏胡思亂想,心情無法平靜。
很多東西從小說里看不到,比如說北靜王姓水,大周朝皇帝姓李。
劉邦定下的異姓不封王的規矩,在大周朝沒有體現出來。
這是因為太祖心胸寬廣么?這種把王爺們圈在京城裏,臨時派任務的做法,倒是跟滿清比較接近。大周朝太祖肯定是懂清朝那一套做法的。這樣做的好處,有鬥爭都在京城裏,不會波及全國。
然而卻依舊沒有改變這個國家的性質,歷史已經多次證明,不給底層百姓活路的朝代,皇帝再怎麼英明神武,都無法改變朝代更迭的命運。
想到這裏的賈璉笑了笑,這跟我有啥關係呢?
我也沒打算向著權利高峰攀登,做好自己的事情,抱緊自己的大腿,有生之年安穩即可。
張廷恩一大早出門了,到了宮門口遞牌子,等候皇帝的召喚。
承輝帝召見了這些來拜年的臣子,有沒有都記住不知道,第一時間沒來的肯定是記住了。
承輝帝在皇宮裏設宴款待了這些臣子,午後才散的席,喝了點酒的承輝帝步履不是很穩,到了坤寧宮,周皇后出門相迎入內,笑問:“陛下臉色不是很好看,御醫說了少喝點酒。”
“忠順王和張廷恩等臣子來拜年,小一百號人呢。”承輝帝接過醒酒湯喝了,退散眾人,只剩下夫妻二人時才開口解釋。周皇后聽了陡然皺眉道:“一干命婦來過,臣妾聽說了,北靜王等勛貴,一大早去了太上皇處。”
夫妻二人很有默契,看似在說點閑話,實則什麼都說明白了。沒即位前的承輝帝是齊王,太上皇時期屬於沒有個人勢力,夾着尾巴做人的皇子,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那一掛的。
當年錯綜複雜的局面下,最後一塊大餅從天而降,還是龍肉餡的。
太上皇為何選自己,承輝帝心裏很清楚,既然坐上了這個位子,自然不肯做傀儡。太上皇身體好轉之後,沒有明着干預朝政,卻也沒閑着完全進入養老狀態。
比如說清欠一事就出手了,為啥啊?當年太上皇的位子怎麼來的,怎麼坐穩的?儘管後續施展手段,與一干勛貴達成交易,比如賈府棄武從文。權貴們為了維持奢靡生活,有一個扛不住了,開口向國庫借錢,太上皇默認的那一刻起,一個“貪”字頭的幽靈放出來了。
勛貴無疑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太上皇以前依靠勛貴坐穩江山,如今又依靠勛貴拿捏當今。
要不怎麼承輝帝整頓內閣的時候,太上皇一言不發,加緊清欠,太上皇卻發了話:暫緩!
只能說太上皇的手段足夠老辣,抓住了承輝帝操之過急的心態,拿捏了一把。
現場只剩下夫妻二人的時候,承輝帝才不掩飾疲態,接過皇后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臉,悠悠的吐氣后,在床上靠着軟墩子低聲道:“大過年的,你辛苦了。”
一同在苦難之中度過無數歲月的夫妻二人,相互之間足夠了解,周皇后看似隨意的提一句:“年後老三出宮開府,他在臣妾跟前提了一嘴,想要榮國府的賈璉為主簿。”
承輝帝眯着眼睛好像睡著了,聽到這話陡然睜眼,凌厲的眼神一閃而過,隨即又是一副渾身鬆弛的狀態,有氣無力的淡淡道:“他拿不住人家,賈璉也不稀罕從龍之功。”
周皇后渾身一震,臉色劇變,身體搖晃,扶了一下床才坐穩。
“臣妾會管好老三的。”周皇后的聲音在顫抖,骨子裏周皇后非常怕承輝帝。
“嗯!”承輝帝應了一聲,轉身被對着皇后,表示要睡一會。
天家無情從來不是一句誇大的話,在至高權利面前,父子兄弟之間算的什麼?
清欠一事看似是一次試探,如果順利的話,承輝帝必然大力推進。奈何放了個啞炮。
說起來要感謝賈璉在青雲書院鬧騰了一下,給了承輝帝推波助瀾的機會,順勢拿下了調整了內閣,也算是從另外一個角度打開了局面。然而,按下葫蘆浮起瓢,勛貴的問題卻不是可以急切的,只能徐徐圖之了。
老三的做法在承輝帝看來還是太嫩了,根據賈府內線的消息,賈璉那小子非常不簡單。以前在賈府內裝紈絝,不愛讀書就愛鬥雞走狗,受人暗算之後,藉著這麼一個敏感的事迹,一個急轉彎,給賈府上下閃了腰。
現如今的賈府上下,那些真看賈璉不順眼的人,才是最擔心賈璉出事的人。
中了秀才之後的賈璉,在賈府里的關注度拉滿,只要保持關注度,誰敢輕易使壞?
張廷恩回到府里,看見賈璉一個人在吃飯,連個陪坐的人都沒有。
偏偏這廝顯得非常的自在,一點不適應的狀態都沒有。
很神奇!
“小公爺這是來多久了?大過年的在我這一個人吃飯?”張廷恩的稱呼越發的隨意了。
賈璉非常勉強的起身回禮,然後又坐下了,拿起筷子繼續吃,邊吃邊回話:“伱家的廚子鹽放的太重,油放的也多,長期吃重鹽重油的菜容易引發心血管疾病。”
面對學生假裝沒聽懂自己的陰陽怪氣,張廷恩也沒有繼續諷刺的意思,在一旁坐下,接過管家端來的茶杯,對賈璉的“胡言亂語”表示認可:“回頭交代下去,少放鹽!”
賈璉驚愕的抬頭,我明明是不想回答你的問題才東拉西扯的,你居然聽進去了?
張廷恩讀懂了他的眼神,淡淡道:“賈府累世簪纓,自然是懂養生的。我還有大事未了,能多活幾年也是好的。”聽着語氣,越發的隨意了。
“呵呵,累世簪纓之家,狗屁,一群尸位素餐的蠢貨罷了。”賈璉很不客氣的吐槽,必須把心裏那點不滿發泄出來,否則賈璉怕自己要瘋掉。
張廷恩揮揮手,示意左右退下,這才問:“怎麼了?”
發泄之後的賈璉表示情緒穩定,不緊不慢的邊吃邊說,把今天的事情說了,主要還是針對賈赦和賈珍倆蠢貨,很不客氣的給出了評價“炮灰”。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太上皇不甘寂寞,他們為了點蠅頭小利,衝鋒在前給人當炮灰。暫時看來是得利了,長遠看只要大周朝不變天,遲早要被清算。”
張廷恩聽了這番話很是震驚,儘管已經被賈璉不符合年齡的表現震驚過多次了,但都沒有這次來的嚴重。這種道理,沒有個幾十年社會毒打,萬萬體會不到的。
“也許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呢?”張廷恩不是想安撫賈璉,而是想洗一下承輝帝。
賈璉抬頭看看自己的老師,眼神里流露出非常明顯的意味:說這話你自己信么?
即便是個官場老賊,面對這種“真摯”的眼神,張廷恩也忍不住老臉一紅。
皇帝也是人,絕大多數皇帝心眼都不大。熟讀史書的張廷恩很清楚這一點,即便是以心胸著稱的開創了貞觀之治的唐太宗,也有把魏徵的墓碑推倒的操作。
承輝帝還是齊王的時候,境遇遠遠不如其他幾位皇子,他能繼承大統,完全是其他競爭者足夠作死。太上皇也不是沒有年幼的皇子,但怎麼說呢,漢武帝立了劉弗陵之後,後來的歷朝歷代,如果沒有必要,絕對不會立年幼的皇子為君主。
霍光個人的忠心是沒問題的,他的家人呢?
“對了,你幫我參詳一下,年後是外放為督撫,還是留在京師為尚書。”張廷恩強行轉移話題,順便炫耀一下。在外面不好炫耀,在賈璉面前是不需要掩飾的。
嗯,怎麼有一種越發不拿這娃當小孩子的心態呢?
“這不是陛下才能決斷的事情么?即便是陛下問起老師,也該回答請陛下決斷。”
官場老油條一句話就把問題的本質說清楚了,張廷恩其實也很清楚,他的去向要看皇帝的需要。這不是強行轉移話題的後果么?
最終張廷恩想想賈璉之前的話,忍不住嘆息道:“這年難過啊!”
“等着吧,如果陛下把老師留在京城,年後的日子更難過。”
賈璉一句話,有把殘酷的現實擺在面前,張廷恩心態已經調整好了,毫不客氣的反擊道:“李清要做禮部右侍郎了,禮部尚書是方白衣兼任的,首輔退下后,尚書的位置就空下來了。”
一句話就把賈璉變得人間清醒,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老師,仔細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