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噁心人的高手
第54章噁心人的高手
有用的話,一兩句就能說到人心裏去,廢話長篇累牘,卻未必能讓人動心。
賈蓉心裏很清楚賈珍的德行,寧國府里的女人,但凡有幾分姿色都難逃賈珍魔爪。賈璉的話現在看似胡扯,將來真很可能兌現。
“璉二哥何以教我?”賈蓉很正式的抱手,微微鞠躬詢問。
賈璉卻沒有給他答案,只是淡淡道:“你我年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眼下你要記住了,千萬保全自身,該躲的時候躲一躲不丟人,心裏有數即可。”
被“關心”的賈蓉很感動,哽咽道:“東西二府,唯有璉二哥呆我真心,始終如一。”
賈蓉還真是個可憐孩子,看見他就想起了秦可卿,自然聯想到秦可卿的葬禮規格僭越。
賈珍、賈赦是賈府衰敗的根苗,這倆必須早點死。賈璉要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將來賈蓉就是賈璉控制寧國府的抓手。
“客氣啥?你我差不了幾歲,都是沒娘的孩子,父親只會打罵,以後互相幫襯着照應。”
此話激起了賈蓉心裏的共情,是啊,賈赦賈珍對待孩子都差不多,有點不高興就拿孩子出氣,罵都是輕的,狠起來拿門栓打孩子都是常事。
以前的賈蓉沒人鼓勵,時間長了見賈珍如同耗子見貓,稍微罵兩句便瑟瑟發抖。
如今又了賈璉的幫扶,相互依靠,抱團取暖。而且賈璉已經走出了一條光明大道,今後有點啥難處,也有個求援的所在。賈璉就是在灌輸這種觀念給賈蓉,讓他有難處就來找自己。以前的賈珍不給面子可能性很大,現在則不一樣了,賈璉出面說幾句,賈珍肯定認賬。
“年後我與人有個買賣要做,回到帶伱一個。”賈璉又給了個定心丸,毫無防備之心的賈蓉開心的不行,拉着賈璉的袖子連連稱謝:“今後全仰仗璉二哥了。”
搞定賈蓉,回家睡覺不提。
時間飛快,年三十到了。為了體現賈府的富貴,賈母坐鎮,王夫人、邢夫人等婦人盯着,榮國府裝扮的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賈母在,年夜飯自然是在榮禧堂擺宴席,賈母為首的婦人一邊,賈赦、賈政、賈珍為首的男丁一邊,不是東西二府所出都沒資格在一起吃飯。
賈母在首座,一干人等依次上前給賈母磕頭,按照規矩,孫子輩是賈璉為首,其次是賈蓉,然後才到賈珠、賈寶玉、最後才是迎春、探春,其他人連給賈母磕頭的資格都沒有。
三綱五常,等級森嚴。
在這麼一個時代,即便出身富貴之家,無法完全自己做主的賈璉,沒覺得幸福。也理解不了女頻小說里那些穿越到一個女性為男性附屬品的時代談戀愛的作者是怎麼想的。
飯做上為彰顯老太太的地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這種正室,都得乖乖的分列而坐,李紈敬陪末座,趙姨娘這種要挺着肚子布菜不說,還沒資格上桌,只等着老太太賈母嘗了三五道菜之後,余者才敢動筷子。
同樣的景象,在千家萬戶上演。
賈璉不覺得自己能推翻這個時代的秩序,所以很平靜接受,只是則看似平靜的下面,是一根根隨時準備開炸的刺。
端着酒杯,賈璉先敬賈母,后給同席的幾位長輩敬酒一圈,賈璉便安靜且快速的完成了這頓年夜飯,不打算跟這裏的熱鬧同樂,借口很多了上頭,賈璉告罪一圈先走一步。走到連同東跨院的門口處,發現這裏多了一道門,並且從裏面上了門栓和鎖。
“怎麼回事?”賈璉回頭問了一句,長隨小安搖頭表示:“不知道啊!”
努力的回憶了一番小說的內容,賈璉依稀記得,賈赦在東南角圈地自萌,營造一個榮國府兩個正門的景象,卻沒有相關與想到東跨院要從正門出去,繞道至東跨院正門。
“看書不仔細啊!”賈璉嘀咕着,抬手一直門前的門對長隨小安:“翻牆,開門。”
苦逼的小安看看一身的新衣裳,咬咬牙掉頭就走:“小的去搬梯子,二爺還是耐心點等着吧。”一溜小跑,小安很快不見了人,十分鐘左右小安扛着梯子回來,麻溜的翻牆過去,又給梯子抽過去,消失在牆后,留下酒後的賈璉一個人在寒風中無限的惆悵。
內心無限悵然的賈璉看着遠處的燈火,不禁幽幽嘆息:“還是低估了做人底線!”
遠處來了一盞燈籠,走近了才看清楚是迎春和司琪,見賈璉一個人在此,迎春驚訝的上前道:“二哥何故一人在此?”
東跨院裏頭就迎春和賈璉最親了,心情凌亂的賈璉頓時收拾好心情,上前兩步面帶笑容,如同他上輩子對待貼身小棉襖一般的表情:“門從那頭鎖上了,我讓小安翻牆去開門了。”
迎春扭頭看看司琪,那意思你這情報官可不咋地!
對上賈璉詢問的眼神,司琪有點慌亂,結結巴巴的表示:“奴也不知究竟,許是臘月二十九那天,宮裏來人賞了一干物件,大老爺不在家,邢夫人私下抱怨了幾句,說甚麼‘好東西都落在二房手裏’的話。早間大爺去了榮禧堂,回來時臉上不好看哩。奴也是聽說!”
這一下賈璉明白了,賈赦這鳥人正經本事沒有,噁心人的本事確實不小的。關鍵你這麼搞,首先受罪的就是賈璉和迎春,好好的回家還得從榮國府的正門出去繞道。
由此可見,在分家這個問題上,賈赦是認真的。但架不住賈母還在,作為長子的賈赦非要強行分家,那就是不孝。這罪名傳出去,今後賈赦沒法做人了。偏偏還不甘心,自己也沒本事外放做官,只好搞出這麼一個“分又未分”的怪現象。
“回頭司琪去打問清楚,再來與我細細分說。”賈璉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蹲下身子檢查一番迎春的穿戴,見她一身新意,滿臉喜色,臉上多了些許活潑,不再是從前那個木頭,心頭很有點成就感。
“回頭一起守歲。”
迎春聽了開心的點點頭,兩人拉着手站了一會,門後傳來小安的聲音:“二爺,管家不給鑰匙。”賈璉聽了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三綱五常,君臣父子,我惹不起賈赦,我還收拾不得區區一個管家?
“砸鎖!”賈璉果斷的決定,別管小安在管家跟前怎麼說的,小安代表的就是自己。不給小安面子,就是不給自己面子。
咣當咣當的一陣響動后,門打開了,賈璉牽着迎春的手進門后,看看地上的鎖,笑着對迎春道:“妹子且去我屋裏,哥哥有事去去就來。”
說著回頭對小安道:“帶路!”
機靈的小安立刻明白賈璉的意思,在前頭打着燈籠,微微彎腰,腳下一點不慢。
東跨院管家住的一個三進院子,平時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今日氣頭上的賈璉一看,住的跟我一個標準。聯繫到之前兄妹二人在寒風中等了半個小時,可謂罪加一等。
院子門虛掩,賈璉一腳過去,咣當一聲踹開。驚的裏頭管家一身居家服出來了,看見站在院子裏一臉寒霜的賈璉,管家心道:壞了!
趕緊上前作揖賠罪,解釋了一番:“二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大老爺那邊沒法交差啊。”
一句話看似等於沒說明白,實際上什麼都說明白了。
賈璉很自然界的腦補一句,賈赦命令上門栓加鎖的時候,管家肯定問過一句:璉二爺來了如何?賈赦的回答也肯定是這麼一句:便是那小畜生來叫門,也不能開。
這事情一準是手郭衍郭侍郎登門事件的影響,賈赦不單單是要噁心一下賈母和賈政那邊,順帶整治一下賈璉這個“不聽管教的小畜生”。
由此可見賈赦道貌岸然下面的色厲內荏,以前賈璉弱勢,動不動就打罵,現在賈璉地位上來了,賈赦就不幹剛正面了,搞這種小把戲來噁心人。
就這麼一個東西,還能有什麼指望呢?幾十歲的人了,就這?
礙於所謂的變態的“孝道”,賈璉也沒法去跟賈赦正面鬧騰,但收拾狗腿子一點問題都沒有。於是便冷笑道:“你去後門外站在,就這身過去,我站了兩刻鐘,你也站兩刻鐘。”
倒霉的管家看似挺冤枉的,算算舊賬則未必。以前這孫子沒少在賈赦面前打小報告,賈璉等到現在才借題發揮收拾他,算是比較心慈手軟的。
這會怎麼也有個零下七八度,一身居家服的管家不敢反抗,也不敢求饒。因為求饒可能會遭到更嚴重的打擊報復。既然選擇了賈赦,事到臨頭又不知道變通,就必須接受後果。
管家果斷的變態:“小的這就去站着。”說完出門去,頭也不回。
賈璉在身後淡淡道:“小安,跟着去看好他,兩刻鐘只許多不許少,否則你站一夜。”
小安屁股着火似的追上去,賈璉這才有閑心看看屋裏頭,管家婆娘趕緊低頭,身後兩孩子在探頭打望。賈璉沖兩孩子微微一笑,也沒多話便轉身回去。
株連婦孺的事情太沒品了,賈璉不屑為之。
榮禧堂的方向燈光衝天,今夜自然是熱鬧的緊,背着手的賈璉看一眼便沒興趣,不緊不慢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門口桂香和司琪等着,見他進門便迎上前去接大氅。
“都說東府那邊今夜要鬧通宵,還當二爺今夜不回了。”
“東府那邊不是喝酒就是賭錢,半點興趣都沒有。還不如回來陪迎春妹子下棋。”
迎春也迎了出來,臉帶笑意,眼神活潑,聲音清脆:“哥!”
賈璉摸了摸她的頭,小姑娘很享受的眯着眼,像只小貓。
桂香在後面道:“不去東府玩耍也好,也能早點歇了,明日一早,大老爺要帶二爺出門拜年的。”賈璉眉頭皺起:“東府那邊熱鬧至少是一夜,他能起的來?”
“便是一夜不睡,大年初一總是要走幾家的。哪年不是這般過的?”
賈赦熬通宵么?好,非常好,這老東西早死早好。
問題是這廝從小說的時間線看,還有的活呢。賈璉卻恨不得賈赦明天就去死。
明明是闔家團圓喜慶的除夕夜,有人卻在咒別人趕緊去死。
迎春無疑智商不低,否則也下不好圍棋這種對計算要求很高的遊戲。
迎春的木,在賈璉看來是對外界環境的厭惡,躲進了自己的世界裏,是一種自我保護。
打小就沒人疼沒人愛的迎春,即便是賈赦的女兒,那又如何呢?下人都敢瞧不起她。
如今的迎春則要活潑了很多,守夜要好幾個小時呢,迎春拿出圍棋來,沖賈璉撒嬌道:“二哥,陪我下棋吧。”
圍棋賈璉是會下的,水平最高的時候,還拿過業餘四段證書呢。
因為不了解迎春現在的水平,賈璉沒提讓子,而是正常的分先下。
當代圍棋規則與中古座子圍棋之間的優劣存在過一段爭議,阿法狗出現之前,圍棋是天才引領的遊戲,天才決定了圍棋水平的天花板,與規則的關係不大。
近代中國圍棋水平的衰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國力的衰落造成的。一旦國力強盛,各行各業都會大面積湧現出一代英傑。
座子圍棋白先行,迎春顯得很認真,頻頻長考,一個小時后,兩人也才下了三十幾手。
賈璉倒是很悠閑,一邊下棋,一邊與身邊的桂香低聲閑聊,三不知手上揩油,桂香也只是輕聲淺笑,非但沒有躲閃的意思,反倒越發的貼近了。
邊上伺候的司琪等丫鬟,看着桂香的時候,眼神里自然是羨慕不已。
東府、西府里有類似璉二爺不喜女色,至今屋裏無人能成功爬床的流言,賈璉也沒去找消息的源頭,這種謠言對他沒啥殺傷力。畢竟是大周朝,女人不單單要與女人爭奪寵愛,還有不少女人與男人爭奪另一個男人寵愛的案例,而且案例面積還不小。
不知何時鞭炮響起,煙花照亮了京城的夜空。
棋盤上勝負未分,迎春站在院子裏拍手跳着,看滿天煙火。
賈璉站在門口,背着手仰望天空,又一年過去了。
看着凍的哆哆嗦嗦臉色發白的管家來問候,賈璉卻沒有就此作罷的心思。
被人噁心之後,必須噁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