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一群外行
昨夜沒怎麼睡好的李亨依舊起了個大早,進宮后直奔乾清宮外等候。代天巡視軍隊的差事,對李亨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鼓舞。
如果說以前李亨覺得比老二要略遜一籌,如今兩人與大位的距離在一條起跑線上了。
承輝帝看見等候多時的李亨滿意的點點頭,【老三雖然不夠成熟,但願意努力學,做事也有擔當,以前小看他了。】
李亨上前見禮,隨後父子二人入殿內,承輝帝拿起書桌上的一份報告遞給李亨:“看看!”
李亨接過後坐邊上打開仔細看,這是一份來自川西戰場的報告,筆者是牛繼宗。
比起此前的正式報告,這一份報告的內容要偏軍事。牛繼宗在報告中仔細的分析了戰敗的原因,西南地形複雜,氣候多變,很多地方沒法修路,火炮運輸困難,火藥也容易受潮影響發射,導致王師的火器優勢難以發揮。具體到軍事行動中,牛繼宗吸取了上次事敗的教訓,穩打穩紮,一點一點的擠壓叛軍的生存空間。叛軍雖然兵力處於劣勢,依靠着熟悉的地形,小股人馬靈活機動的襲擊官兵的後勤補給。
牛繼宗的意思,想要徹底的打贏這一仗。首先不能着急,要做好長期作戰的作準。叛軍本鄉本土作戰,長期作戰也能保證士氣。官兵則很難做到這點,所以要有充足的預備隊保證輪換和後勤保證(含糧餉藥品醫護)。
看完之後的李亨心裏暗想:【牛繼宗不簡單,居然提前預判了父皇不會相信四川地方官推卸責任的說法。進而拿出了切實可行的戰略戰術。】
李亨也看過此前雙方官面的報告,覺得四川總督對於軍事問題,總是在輕描淡寫,寥寥數言,可見他並不擅長軍事。
見李亨放下報告后若有所思,承輝帝也不去打斷他,耐心的等他抬頭看過來時才問:“看完了?作何感想?”
“言之有物!看完了有一種對戰場情況初步認知的感覺。”李亨也不敢亂延申評價,只能就事論事。
承輝帝聽了久久不語,就那麼看着李亨。
李亨心跳如擂鼓依舊能面不改色,一分鐘的時間如同過了一年,承輝帝總算開口:“先去兵部會同兵部官員,再去軍營。”
有一點承輝帝的分寸把握的很好,那就是對於內閣的尊重。即便再尊重內閣,承輝帝的內心對於內閣的改革也很堅定。
既然文武平衡,內閣就必須有軍方的一席之地。至於是新設一席,還是以勛貴武人任兵部尚書,承輝帝一直在考慮中。
出宮后李亨先讓人通知賈璉在兵部會合,一般都是坐轎子的李亨,臨時決定先回王府,改為騎馬前往兵部。
李亨經常練習馬術,騎馬也沒有任何難度。只是平時習慣了低調,隨從不過三五人,今天帶上了十幾個騎馬護衛。
賈璉這邊早有準備,接到通知立刻帶上十餘家將,策馬出門。
兵部這邊,李馳作為代管閣臣沒有出面,不是不尊重李亨,而是閣臣與有資格繼承大位的皇子接觸,太犯忌諱。
兩位侍郎倒是都在門口等着,賈璉先到一步,沒見李亨便自覺的在一邊下馬,拜見兵部各位上級后,走一邊耐心等候。
計劃陪同巡視的兩位侍郎,看見賈璉騎馬過來眉頭微微皺起,卻也沒說話。
等到李亨也是騎馬出現時,兩位侍郎表情都變的非常難看。兩位侍郎都是文官,騎馬也會,只是不熟練。
轎子這東西,能夠推廣並被普遍接受的原因並不複雜,首先是穩當,坐着舒服,其次是成本。先不說馬的價值,養一匹馬的錢,能養活兩個轎夫還有富餘。不要覺得很誇張,馬吃草料不提,單單是吃鹽,就比人吃的多。養的精貴一點,還要餵雞蛋。大周朝的人力真不值錢,因為底層不算人。
日常都是坐轎子出行的兩位侍郎,看見李亨也騎馬出現時,心裏別提多彆扭了。
別的不說,等一會肯定要落在後面的。騎馬出行,就算是讓馬慢步走,也能達到時速五公里。
李亨與兵部的人會面后,得知他們坐轎子出發,也不好說什麼,只好來一句:“如此,孤先行一步!”
李亨騎馬先行,賈璉落後半個身子并行時,李亨回頭看一眼後面的轎子縱隊,忍不住問:“賈璉,覺得彆扭么?”
賈璉淡淡道;“這不是他們的錯,而是軍方自身建設不完善的問題。”
李亨聽懂了又沒聽懂,趕緊追問:“細說!”
賈璉搖搖頭:“不是時候,等有空吧!”
中原王朝在打掉了北方游牧威脅之後,其軍隊建設往往會快速的墮落。究其根源就四個字,沒有對手。
對於皇帝而言,偌大體量的國家,把精力和成本用於穩定內部更重要。
請讀者們注意一點,所有人都在羨慕北美優異的地理環境時,有沒有想過,周邊小國以及歐洲各國,其實也羨慕中原王朝的地理位置。
中原王朝幾乎把東亞適合耕種的土地都佔了,大航海之前,漫長的海岸線就是最好的屏障,陸地上無論從哪個方向過來,都有地形的阻隔。看看世界地圖,哪個國家也沒有兩條東西走向的大河。可以說,中原王朝是最農耕時期最適合種地的地方。
歷史上的中原王朝,出現了多個百年以上的朝代,漫長的和平時期,周邊沒有對手,可不得優先內部么?
地理決定了國家最根本的性質。
古代的歐洲,要不冷的要死適合種燕麥,要不山多地少的西班牙,真正適合耕作的就是法國那一片了,英倫三島適合種土豆。
北歐為何出海盜啊,還不是不適合種地,只能出去搶啊。
捫心自問,種地就能養活自己,為何要冒險出海去討生活呢?
第一站是九門鎮守軍,各門人馬匯聚校場。名義上賈璉還兼着代九門統制,實際上除了開始去呆了一天,賈璉就沒再去找不自在。
現在看看校場內,九個方陣,每個方陣五六百人的時候,賈璉只是沉默地看着,沒有開口點評。
副統制與九個校尉上前參見,李亨下馬還禮道;“兵部各位長官落在後面,需要等一等。”
九門副統制以及各位校尉的臉都綠了!別以為站隊列容易,時間一長隊伍肯定要變得鬆散。
說起來九門鎮守軍有日常的守備任務,訓練方面抓的不如三大營。更別提跟賈璉親自帶出來的神機營。
奈何李亨堅持要等兵部的官員,副統制等人也只能陪着等!好在這是深秋,不然身上披甲太陽一曬能熱死人。
賈璉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九門鎮守軍的裝備上,一個校尉領兵一個營,人數在500——1000。這一點東西方差不多。
眼前的九門鎮守軍一個營之中半數人裝備了火繩槍,剩下的有刀盾兵、長矛兵、弓手,沒有馬隊,這是軍隊的功能決定的。
為何沒有全面換裝燧發線膛槍呢?賈璉閉着眼睛都能知道答案,成本湊合用。
這就是沒有強大外敵的前提下,朝廷的心態。真不要小看這點成本,大周在冊的軍隊,不算水師,人數在五十萬左右。
按照三分之一的人裝備了火繩槍計算,那就是十五萬的數字,全部換裝得多少錢?反正能湊合,何必浪費錢?
歷朝歷代對於兵器的管制不算特別嚴格,嚴管的是甲。以唐朝府兵為例子,當兵的自帶兵器乾糧,甲胄由軍方負責。
也就是北宋比較特殊,兵器管制嚴格,民間習武者用哨棒和朴刀。
大周兵器管製為火器與甲胄,民間不可私藏二者,違背了做謀反論罪。
為啥限制火器而不限制弓箭呢?因為弓箭手很難練,火槍隨便一個正常人,最多一個月,就能開槍殺人了。
兵部的官員終於來了,李亨上前見禮請教:“如何校閱?”
賈璉依舊站在一邊沒說話,不過他的注意力放在校場上,看着已經開始鬆散的隊伍,微微皺眉。
前後不過站了一刻(十五分鐘)的時間,隊形就開始有點亂了,這兵練的不行啊。
兵部為首的左侍郎鄭大人直接問:“賈大人是帶兵的行家,您說怎麼校閱?”
賈璉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是善意的么?肯定不能啊!
這莫名其妙的惡意,其實根源不難發現,不就是擔心勛貴一方重新奪回軍事方面的權力么?
兵部管轄範圍有後勤軍備、人士調動、編製、戰略。勛貴一方只管帶兵打仗,實際過程中會侵奪兵部的諸多權力。比如說發軍餉,後勤採購。
說穿了,兵部也是限制勛貴的一環!
對賈璉的敵意當然是因為他的勛貴家庭,以及他明明是個文官,帶兵打仗還沒輸過。
賈璉對此問題的應對是語氣很沖反問一句:“鄭大人,什麼時候兵部願意放手校閱權了?”
鄭大人沒想到賈璉態度惡劣,覺得被挑釁了,讀書人嘴上不弱於人的毛病暴露:“怎麼,賈大人連行軍,陣法都不懂么?”
李亨看見兩人之間出現了火星子,呵呵一笑的後退,並沒有制止兩人的發揮。李亨內心篤定,賈璉不會輸。
“賈某頗為困惑,鄭大人最基礎的軍事常識都不具備,是怎麼有臉在這個位置上獃著的?”賈璉真是一點都不慣着兵部老爺,現在不會慣,將來也不會,在賈璉的計劃中,兵部是很重要的一環,怎麼可以讓給外行來把持呢?
鄭大人很明顯的紅溫了,身邊的右侍郎拉了拉他的衣袖,這才冷靜下來,眼神不善的問賈璉:“賈大人,請指教,在下何處表現不知兵?”
賈璉臉上不屑的表情依舊,抬手一指校場道:“進校場看一眼就該知道,接下來的校閱毫無意義!”
這話激怒了鄭大人的同時,也把李副統領給惹急眼了,跳出來道:“賈璉,說話要有根據,怎能憑空否定他人的成績?”
【怎麼這位跳出來了,這不是給老子添亂么?】賈璉看一眼李副統領,心裏很是惱火,本來針對的兵部,你出來擋子彈?
賈璉轉頭看看李亨,言下之意,【你覺得呢?】
李亨繼續後退一步笑了笑,【你自由發揮!】
賈璉這才回頭,面對兩個不服氣的還跳出來的傢伙,抬手一指校場內:“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校場內的隊列成何體統?就這樣的軍隊,還需要仔細校閱?最基本的軍姿隊列都站不好,上了戰場還能指望他們面對兇橫的敵人時,做到不動如山?”
說完也不理兩人,直接對李亨道:“三殿下,去下一處之前,在下請求兵部各位大人把嘴閉上,又或我走,與一群外行一起,太受罪了。”
“賈璉,欺人太甚,我去找陛下告你!”李副統領先壓不住火了,練兵這麼長時間,被人一句話給否定了成績,怎麼能忍?
“賈璉,兵部的事情,輪不到你指手畫腳,你等着本官彈劾吧!”鄭侍郎開口威脅,餘下的人紛紛站他身後,同仇敵愾。
賈璉沒開口還擊,而是沖李亨聳肩攤手,肢體語言的侮辱威力更大!
李亨苦笑道:“一起吧,免得被人彈劾抗旨不尊!”
賈璉抱手躬身:“卑職遵命,請殿下允許卑職接下來的行程閉口不言!免得再生衝突!”
李亨無奈的點頭,賈璉立刻站在李亨的身後,一副絕不開口的姿態。
“人都到齊了,開始校閱!”李亨說完轉身上了校閱台,賈璉跟上后,李亨回頭快速低聲問:“你幹啥?平白得罪人!”
賈璉抬手指了指嘴巴,表示說不開口,就不開口。李亨一臉的無奈,默默的走到台上,這個地方看校場中間的隊列,很直觀了。
三聲炮響之後,各營人馬開始佈陣。在鼓聲,旗號的指引下,看着有點亂糟糟,最終還是完成了一個陣型。
這個陣型怎麼說呢?刀盾兵和長矛兵從兩側護着居中的火槍兵,構成大小方陣十餘個,每個方陣五十火槍手。
少數的弓箭手沒有出現在方陣中,賈璉判斷是作為機動作戰的散兵,畢竟是城市裏作戰,弓手便於登高。
旗號再變,各方陣散開,又一陣亂糟糟之後,跟着旗手跑動的士兵,花了半個小時才恢復到最初的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