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引導輿論
要說拉仇恨,賈璉肯定是箇中高手。要說喜歡拉仇恨,賈璉沒那麼傻。
現實情況是皇帝需要一個人出來拉仇恨,成為聚焦點。
已經上了賊船的賈璉沒有退路,硬着頭皮也要上,站出來為皇帝分擔火力。
當然賈璉也不是簡單的讓自己去吸引火力,那可太蠢了。他的建議很有針對性,一個是兩江科舉的名額,一個是漕運沿河各府各省的官員。關鍵是賈璉的邏輯還是自洽的,沒人能從他的敘事邏輯里挑出骨頭。
只要是有心人,很快就能從賈璉的奏摺里發現可以做文章的要點——科舉名額+沿河官員。你看,有人頂在前面的時候,只要能看見足夠的利益,一定會有人主動加入輸出的。
賈璉表示:我TM了,你們看着辦。
看完皺着的孔照渾身的毛髮都豎起來了,這份奏摺現在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了,想壓也壓不住。都不用內閣泄露,奏摺出了兵部后,立刻在京城各個衙門傳開了。
科舉大省閩浙表示,小公爺針對兩江,與我何干?誰讓你兩江當了出頭鳥?
兩廣、江西三省同為科舉大省,我不說話,我就看看。
剩下的其他省份一看這場面,喲呵,我得幫幫場子。
以上就是個擬人的說法,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
有人站出來挑頭針對兩江省的科舉名額,上一次因為科舉名額幹起來還是朱元璋的南北榜。大周是不搞所謂的南北榜,但是在舉人這階段是有明確法條的,根據各省的納稅額度,分配舉人的名額。
也就是說,當初太祖定下的優待政策,現在反過來成為了賈璉攻擊兩江的武器。
朝廷因為兩江稅賦佔比多,所以優待兩江。但兩江士紳卻不思回報朝廷,而是各種抵抗朝廷的稅收政策,既然如此,那就別優待了,你們也不配啊。
因為這事情實在太大了,導致同時提出的沿河官員的事情,並沒有太多的熱度。
幾乎所有的聲音,都集中在兩江舉人的名額數量上。
鄉試三年一屆,其中名額最多的為江南省的八十人,其次是直隸的六十,江北、閩、浙、贛、粵、魯,皆為四十人。其後的各省分別二十到十人。其中最慘的就是貴州,乾脆就算到了雲南一起,二十個舉人的名額,兩個省的人來爭。實際操作每一屆貴州舉人都在五個以下。
每三年一屆鄉試產生的舉人數,嚴格控制在八百人以下。即便如此,加上捐官的,如今吏部排隊的官員有上千人。造成這個現象的原因,不是官員多了,而是成本問題。
賈璉要砍兩江的舉人名額,真就是對着根部下手。大周至今,兩江進士人數遙遙領先,沒人提的時候不算事,有人大做文章的時候,就顯出招人恨了。
現在是這樣的,即便不能分到兩江的好處,看着兩江吃癟,那也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所以啊,賈璉把炸彈丟出去后就不管了,任憑萬言書在全國範圍內發酵。現在誰還有心情去盯着孫化貞的事情呢?都在討論賈璉的萬言書。
承輝帝看見賈璉的奏摺時,心情很複雜,選擇了留中不發。
這一傢伙有兩個意思,現在不表態,但朕保留表態的權利,等於,這事情沒過去。
過去的事情在需要的時候都能翻出來算舊賬,何況這種沒過去的事情呢?
但凡是個兩江籍貫的官員,都得硬着頭皮上奏摺了,這事情要不站出來說話,將來都進不了祖墳。從全國官員的角度看,一個祖籍兩江的官員,揮着鋤頭做兩江科舉的掘墓人。其他的籍貫兩江的官員也都得出來說話。
大概就是,賈璉把論點丟出來就不管了,其他的兩江籍貫的官員的表現形就很多了。比如,有人破口大罵,有人耐心分析歷史成因和保留的必要。一些人直接去金陵賈家的祖宅門口丟粑粑的。一部分人在分析賈璉如此操作的動機,客觀上點出了兩江士紳欠稅抗稅才是引發軒然大波的根源。極少數人則在仔細的閱讀了賈璉的萬言書之後,發現了不一樣的東西。
賈璉從地理和歷史的角度出發,分析了兩江經濟繁榮的成因,兩江從歷史角度看,經濟發展起來的時間比較晚,真正開始將全國甩在身後,要從明朝中期開始。
但是這種現象伴隨的是大量來自歐洲和日本的貴重金屬的流入。明朝中晚期,貴重金屬流入的數量減少,原因是英國海盜的搶劫以及日本幕府的閉關鎖國。外來貴重金屬的減少,一直導致湖州出現了飢荒,餓死了很多人。這種情況最近幾十年才有所好轉,原因是英國人成為了新了的海上霸主后,開始主動維護海上運輸的安全。本質還是大周的商品在歐洲的旺盛的市場需求,在英國人完成了海上霸業后,貿易航線在巨大利益驅動下的恢復。伴隨着明朝中晚期海上貿易減少,南洋華人遭到了殖民者的屠殺和洗劫。
各種解讀都有,反應在朝廷鬥爭之上,最激烈的還是首先掀起了一股針對賈璉的彈劾。
這一類彈劾,揪着兩江作為國家財政收入的主要提供者這一點,強調兩江科舉名額的合法正當性。並強調了太祖制定的規則,作為後來者的賈璉正在破壞祖制,並且動搖朝廷根基。此舉,比白蓮教都要可恨。
這一波彈劾來勢洶洶,但並沒有引發一波針對賈璉的集火攻擊,反倒引出了一批籍貫內陸的官員力挺賈璉,認為賈璉的觀點沒錯,兩江欠稅多年,才是賈璉建議不必再優待兩江的原因。兩江士紳又要科舉人數優待,又不肯多交稅,實在雙標。
兩幫人就這麼吵起來了,賈璉這個當事人反倒被人無視了。
矛盾的聚焦變成了要不要減少兩江科舉名額。
雙方吵的很兇,各種互相丟黑料,原本看戲的其他沿海各省陸續被落下了水。
一場全國性的大亂斗開啟了!都在爭論科舉名額制度的合理性。
孫化貞,賈璉,沿河官員的問題,全都沒了動靜,沒人去關心這些事情了,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承輝帝坐在皇位上,看着下面人各種亂斗,情緒穩定!
遠在濟寧的賈璉,讀着家信,心裏暗暗鄙夷。不就是用新的熱點掩蓋上一個熱點么?這一招在信息傳播慢的時代,其實效果還是差了點啊。一個事情的熱度,沒有一個月都過不去。
所有人都是站着話說不腰疼,沒有涉及到自身利益,都是理中客。
輿論是可以引導的!人的精力卻是有限的,偏偏是個人呢,都還喜歡發表個人見解。覺得自己就是個無所不通的六邊形戰士。殊不知,當你着急的發表言論,以為看清楚一切的時候,其實已經被人牽着鼻子走。
神機營駐紮濟寧,對於當地人而言,最大的好處就是拉動了消費,其次才是治安。
大批原本困在徐州的漕糧,到濟寧就讓賈璉給攔住了,因為需要糧食賑濟敵方,賈璉完全不講道理的全攔下了。與此同時,另外一批糧食走海運抵達了天津,並沒有遭遇風浪,京城糧價沒有太大的波動,順利的度過了漕運截斷的時期。
海運的成本優勢再次展現了出來,當有官員上書,建議今後保持海運作為漕運的補充時,漕運總督張儒坐不住了,跳出來來上奏反駁。只不過這件事情比起最近沸沸揚揚的科舉名額而言,沒掀起太大的波瀾。當然動靜也不小就是了,畢竟內閣幾位閣臣,沒少因此爭執。
清繳教逆的事情還在緩慢進行,岳齊卻從泰安來到了濟寧。
與賈璉見面后,岳齊拿出一份奏摺遞給賈璉道:“幫忙看看!沒問題我就上奏了。”
京城最近的熱點,岳齊當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對賈璉很佩服。一場針對孫化貞的風波,還沒起多大浪呢,就被賈璉帶偏了。就是吵歸吵,各省官員就一個目的,舉人的名額只能增加,不能減少。誰要讓我減少,別怪我拚命。
看着在濟寧府衙里喝茶發獃的賈璉,岳齊真是不知道該說點啥才好,小小年紀,擺弄人心,放了一把火之後,假裝沒有這個人了,真是惹不起的狠人。
接過戰報的賈璉仔細看了起來,其實也沒啥可看的,大的戰鬥已經打完了,最近岳齊在泰安閑的發霉了。所以,他建議儘快恢復山東本地武裝,配合東平鐵騎清繳竄入山中的教逆,京營可以回京了,沒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賈璉也知道,藉著本次濟寧教逆之亂,岳齊接手了大量的京營,順勢完成了整頓,基本上將京營精銳的六成掌握在手裏,非要說沒有掌握的部分,大概就是賈璉掌握的神機營了。沒法子,這幫混蛋現在只聽賈璉的。早先的齊國遠,已經去了西安做總兵了。
關鍵一點,在承輝帝的允許下,神機營擴軍了。之所以會這樣,原因還是新式火銃的才能限制,導致無法大範圍的快速換裝。還有就是成本問題,導致承輝帝沒有全面換裝的主觀意願。客觀的造成了現在只有兩個地方在追求全面換裝。
一個是賈璉掌握的神機營,一個是王子騰那邊,幾乎每個月一份奏摺都要提一句。
那岳齊想換裝么?當然是想的,但他就是沒提。因為提也沒用,爭不過,其次戶部也沒那麼多錢來換裝。畢竟新式火銃牽着到的不僅僅是火銃本身,還有定裝葯,錐形彈等等其他配套產業的建設。軍事裝備這東西吧,絕大多數都是湊合用。比起裝備而言,人不值錢。
從太祖時期就開始裝備的鳥銃,數量太多了,全國範圍內近十萬的數量,全都換了花費太大了。在沒有強大外敵的前提下,朝廷自然沒有緊迫感。
看完后沒有發現新鮮玩意的賈璉意興闌珊道:“岳帥,東平郡王就沒有啥軍令?”
“呵呵,王爺讓我守住泰安、蒙陰一線,其他的不用我操心了。”岳齊的陰陽怪氣可是太明顯了,是個人都能感受到。
“岳帥,你覺得東平郡王現在最想得到的是啥?軍功么?”賈璉笑着問一句,岳齊搖頭道:“依我之見,王爺更在意的還是山東地方上的軍備重整。如果不是水師不歸他管,他都能去登州呆半個月。”
賈璉放下戰報道;“此時,還是要當面給陛下說清楚的。已經有一個遼東了,別再多一個山東。”這番話無疑是在誅心,對此岳齊笑道:“前些日,不斷有人上書,讓二皇子領直隸總督,那嗓門,兩江科舉名額的動靜都沒壓住。”
賈璉聽着來了精神:“哦,都是誰先開的嗓子?”
“周家的大國舅先嚷嚷,接着一堆人跟上,我聽說啊,都是所謂的方相舊部。”
對於這個現象,賈璉表示了理解:“不足為奇,方白衣歸隱后,舊部沒了旗幟,自然要換一個。如今一部分人朝二皇子靠攏,不是壞事。”
岳齊很明顯的不信賈璉的話,似笑非笑的點點頭,沒有繼續這話題。
岳齊呆了兩天就回泰安了,此人非常的聰明,根本往去濟南獃著。插手山東軍隊重建事宜,在岳齊看來,實在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神機營在賈璉的指揮下,漸漸的從城內搬出來,駐地放在了碼頭附近。被毀的軍營重建后,徹底的將城內的地盤讓給了新來的知府。
搬出城外的賈璉很明顯的發現,碼頭附近的民生基本恢復了,並且圍繞着軍營周邊,很快出現了一個小範圍的商圈。神機營的制度確保了基層士兵的利益,大量的繳獲處理后,拿到的錢七成分給了基層官兵。
手裏有錢了自然要花的,首先是軍營對面的廢墟上,新出現的一片棚子。
每個棚子門口,都站着一些婦人,搔首弄姿的召喚着經過的神機營士兵。這些夫人的眼睛很刁,一眼就能看出,士兵是不是神機營的。
其次出現是飯館,買酒菜,漸漸的各種行業的都出現了,唱戲的,雜耍的。
對此,賈璉並沒有任何不滿的地方,唯一做的就是更加嚴格的管束軍紀。出去可以,必須嚴格管理,禁止在外過夜。
天氣漸漸的冷了,時間進入了十一月,賈璉再次接到了家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