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謠言:又剋死一個
(PS:前文有個錯誤,黃河這會沒改道,走徐州、宿遷、淮安。嗯嗯,大家理解。改道的事情發生在咸豐年間,1855年。)
錯過主力野戰的岳齊並不遺憾,從軍事上講,朝廷對比造反的教軍,正面實力絕對碾壓。也就是腦子不好的東海尊者,才會跟京營主力打正面。
此番南下的重點,經歷過鄖陽民變的岳齊深諳重在“剿”字的道理。
一場大勝之後的賈璉不追擊,岳齊是充分理解的,不是什麼怕被人說吃獨食,而是怕教匪轉入流竄戰術。各方圍堵沒有完成之前,一昧的搶功於大局無益。
好在賈璉沒上頭,掂量了教匪的輕重后,沒有着急擴大戰果,逼着教匪開始流竄。
體會到賈璉苦心的岳齊,接受了王子騰的建議,充分發揮騎兵的機動性,四面圍堵,利用發揮大清河的作用,東邊堵住去沂蒙山的路,剩下的就是南下了。教匪往南跑,那就是孫化貞的事情了,對於孫閣老,大家還是有信心的。
誰都沒想到,此刻的孫化貞,人在淮安府槽丁的營地里破口大罵,罵的可難聽了。
別以為進士出身的人罵人時就不會牽扯女性,實際上要罵人,哪有不牽扯女性的?
淮安乃運河重鎮,三千槽丁駐紮在此,孫化貞到之後,一個一個點名補發軍餉,結果實際到場領軍餉的人只有一千出頭。吃空餉吃成這樣就算了,你還敢欠三個月的餉,沒有造反是因為槽丁們厚道么?真不是,是淮安這地方富裕,槽丁們有積累,有活路。
“個小婢養的!”孫化貞還不解氣,又說了句實話。
李三江的母親還真就是個婢女的出身,要不是他讀書爭氣,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現在沒啥人提這個了,就算是事實,也沒人得罪的起李三江,但孫化貞不在乎。
下面的人吃空餉,這筆賬肯定算李三江頭上,誰讓你是上一任漕運總督。
新總督的人選現在還沒定,理論上李三江的推薦很重要,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漫長的運河,鎮江、揚州、淮陰這一類重要的節點都有槽丁鎮守,總兵力近三萬,理論上都歸漕運總督管轄。運河對於中原王朝可是太重要了,雖然比起海運更貴一點,但穩定啊。元朝的時候搞過一段時間海運,明朝又撿起來了,這一撿起來就回不去了。
大周也一樣,太祖年間搞過幾年的糧食海運,技術剛解決了,太祖沒了,然後因為反對聲浪太大,恢復漕運了。
無論是技術還是政策,有沒有好處皇帝和官員們心裏都是清楚的,但為何沒能執行下去呢?很簡單,要分贓的嘛。皇權的第一選擇永遠是穩定,技術帶來的變化,也帶來了不穩定。
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也一樣,底層的百姓活的一樣豬狗不如,英國人自己的統計,一度達到十六個女性就有一個出賣肉體為生。無論從海外殖民地掠奪多少財富,與底層百姓關係都不大。道理都是古今相通的。
前蘇-聯還在的時候,你看美國藍領過的啥日子,前蘇崩塌后,資本立刻變臉了。
孫化貞不是生氣這幫人喝兵血,而是生氣這幫人吃相太難看了。
我特么的要兵啊,現成的訓練好的兵,說好的三千人,現在只有一千,還是缺乏訓練的,一半是老弱。你但凡給孫化貞一千能立刻上陣的戰兵,他也不會如此失態。
還講個屁道理,彈劾!把漕運上下的官員,全都彈劾一遍,首當其衝就是李三江。別以為你為西域戰事籌了款子,我就不彈劾你,彈劾你是因為你往口袋裏裝的更多,就這麼一個理由,就夠弄死這孫子的。
孫化貞手裏雖然有精銳,但他是需要精銳的時候么?他需要的是足夠的兵力,守住淮河、黃河、不讓教匪流竄渡河南下。
值得慶幸的是,眼下的教匪不是明末的流寇,手裏沒有足夠的牲口,不具備大範圍的流竄基礎。但怎麼說呢,一旦這次成了漏網之魚,誰能保證下次不會死灰復燃,下次不會搞流竄呢?最關鍵的,誰能保證老天爺不來一次大的?乾旱,水災,明年來一次就夠了,保證遍地造反,四處點火。
孫化貞是懂現狀的,兩江還好好點,上任至今,孫化貞對士紳們大打出手,狠狠的收拾了一批土豪劣紳的同時,嚴厲的整頓兩江各級衙門,把過去的舊案翻出來重審,仗着手裏的尚方寶劍,砍了一批官員。現在已經發展到兩江士紳籌款要送他陞官的地步了。
孫化貞早就看透士紳了,沒幾個硬骨頭,欺軟怕硬的貨色。
濟寧民變發生后,孫化貞沒等聖旨就先一步來淮安,因為他知道,絕對不能讓教匪成流竄之勢,否則就會演變成各省官員互相推諉的局面。
怎麼講呢,教匪在山東,江北省的官員只會讓下面嚴防死守,不會主動去剿滅的。反過來,如果山東的教匪流竄江北,山東的官員肯定不會讓手下去追擊的。
死貧道不死道友,這就是現實。兩江總督當然不能坐視教匪南下,這是直隸總督該頭疼的事情。淮安府調兵的事情還沒解決呢,朝廷的上諭到了,沒有所謂的宣旨流程了,八百里加急,還是繞道的。
孫化貞示意下屬把旨意抄傳后,立刻進入了角色。
孫化貞做事總有個提前量,比如說疏浚運河的事情,那是需要錢的,孫化貞立刻上奏,希望能截留今年秋稅,用於工程。考慮到眼下的形勢,兩江可以先動起來的。非但如此,孫化貞已經在謀划團隊人選,這種工程沒有個靠譜的團隊負責,錢花了伱都看不到如何成果。
慶幸的是,孫化貞一番整頓后,兩江官場風氣有所改觀,不再像以前那樣腐爛,進步到爛。稍微放鬆一點,少看一眼,這幫官員就敢給你貪出一個大窟窿,就沒他們不敢做的事情。這個鍋呢,要扣在太上皇頭上。就是他當政期間,善待勛貴和官員,導致的後果。
當官的貪,在孫化貞看來已經是常態了,但你凡事不能過分對吧?稍微貪一點,他也能睜一眼閉一眼,灰色收入還是能接受的。那種貪到百姓要造反的官兒,真就是有一個殺一個。
事情緊急,孫化貞離開淮安后,沿着黃河往北。現在他的任務明確了,不再是堵着不讓教匪進入兩江即可,而是要統籌兩江河南三省之地,不讓教匪成流竄之勢。
不提孫化貞,賈璉這邊的戰局進展順利,楊副將在肥城圍住了一股教匪。沒等他下令進攻,城內的教匪打着白旗投降了,審問之後才知道,城內的白蓮教成員,原本屬於北地尊者麾下。只因東海尊者與北地尊者內訌,這伙白蓮教徒被留下放手肥城,意在讓他們拖住官兵。
這幫人也沒多高尚,所謂的白蓮教,初衷就是底層人抱團取暖的工具。只不過從手段上來說,用上了一些封建迷信的手段。古往今來都這樣,無論是成功者還是失敗者,只要被寫進史書的,都會帶着點神秘色彩。
陳勝吳光的魚腹藏書,劉邦的母親於野外樹下受孕,高祖斬白蛇,莫道石人一隻眼,等等。歷史已經證明了這是一種很有效的存在。
這麼說吧,人活世界上需要的不僅僅是活着,還有精神上的需求。這屬於意識形態領域了,現在拳師屆流行的說法“情緒價值”,也屬於這個範圍。只不過以前叫精神食糧。
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和士紳們不肯彎腰,只想讓底層乖乖的當牛馬,即便是快餓死了,也要乖乖的等死。白蓮教則不介意這些,他們就是靠這些底層活着的。社會底層也是人,只要是人,就需要一個精神世界。
一般來說,要不今生搏一把,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博取J級躍遷,要麼就指望來生。或者相信一些末日說,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前爽一把。
很多人看到近鄰日韓兩國邪、教猖獗,總會覺得不可思議,都發達國家了還信這個?實際上這玩意跟發達不發達無關的。人的精神需求一旦無法從現實中得到,就會想歪點子。新中國鎮反之前,那也是遍地都是。
這玩意真的就是看國家機器的態度!算了,不說了,再展開就404了。
這就好比,我年輕那會的《讀者》《意林》上刊載的那些文章,現在還是會有人在寫,只不過角色變化了。除了那些跪着不願意站起來的人,更年輕的人們,再看昔日這些毒雞湯,當場身亡的。
肥城收復后,數千俘虜如何處理的問題形成了爭議。主要是山東地方的態度,聶巡撫和秦布政司都是一個態度,刁民,都是禍害,男的全砍了吧,女的發賣。
其中聶巡撫的態度最為積極,因為他族侄死在了肥城,對於當地的教徒,恨不得全部殺光。布政司大人則比較含蓄的表示,女眷在人市很有市場,賣個好價錢不難的。如果賈大人拉不下面子,他願意幫這個忙。
對於聶巡撫,賈璉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山東富庶,運河沿岸更為富庶,被你搞成這樣,還有臉出來上躥下跳,我要是你就上奏請罪,等待上喻的處置。結果你非但沒有悔罪的態度,還對本官指手畫腳,我建議你回去等着本官的彈劾吧。”
挨了一頓臭罵的聶巡撫,臉色蒼白,腳步虛浮,回到濟南就上了一份請罪奏摺。
賈璉也不是簡單說說的,真就是上了一份彈劾奏摺,針對聶巡撫的。
這麼說吧,這是賈璉到山東后,第一個公開彈劾的官員。
別忘記了,賈璉身兼多職,其中就有御史。為何如此呢?你要問京官,得到的答案就是,陛下喜歡唄,還能咋地?這些人往往不會看看自己,你都能給皇帝做點啥?
從皇帝的角度看,天下英才很多,不跟我一條心,不為我所用的,多半是禍害。
至於布政司那邊,賈璉態度還算好,凡事不能太過了,這就是賈璉的行為準則,不要樹敵過多。能不樹敵,就不樹敵。本着這個宗旨的賈璉,私下裏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只能是一聲長嘆。真不是賈璉喜歡樹敵,實在是這個時代不當人的太多了。
岳齊趕到濟南的時候,沒有看到聶巡撫的出迎,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布政司,得到的答案是被賈璉彈劾了,上了請罪奏摺,在家裏閉門思過呢。
岳齊也是嘴快,說了一句:“那完蛋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三司的人晚上接風宴的時候,給岳齊灌了不少酒,從他口中套出了一句話:“但凡是賈璉彈劾的人,沒有一個能跑掉的。”
當天晚上,聶巡撫就在家裏暴斃了,據傳,是聽到岳齊的酒後真言,心疾發作。
賈璉懂一點皮毛,知道聶巡撫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影響到休息,加之年齡大了,心臟可能不太好,受到驚嚇后,心臟病發作沒了。
但別人不這麼想啊,這廝有個外號“災星”。走一路克一路,但凡他看不上的人,大概是要被剋死的。不信你看看,這一路走來,賈璉都幹掉了多少個上司了。
謠言最大的特點就是傳播快,沒等賈璉收到消息,賈璉剋死聶巡撫的事情,傳遍了山東官場。一時間,本地官員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這廝,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是啊,沒人覺得自己做官有問題,出事倒霉,都是被克了。
關鍵是,這都成了本地官場主流觀點了,聖賢書都讀哪裏去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