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人一走,茶就涼
名副其實的安南侯,這顆種子埋下去后,就看王子騰個人的理解了。
說實話,以王子騰的身份,去那種窮鄉僻壤稱王稱霸,實在是興趣不大。但,作為一個退路來經營呢?這個就很有吸引力了,正如當初賈家把遼東作為一個退路來經營,可惜被後來人搞的一塌糊塗,只是當做提款機來用。
京城的繁華和富貴生活,消磨了人的意志和鬥志,換成任何一個人,都很容易沉迷其中。
王家人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願意離開京城,回金陵都未必願意,何況是去安南。
具體選擇就看王子騰了,總之皇帝這個安排,實在是值得玩味。
王子騰看着賈璉很是惆悵,自己這個年齡在幹啥呢?賈家這個後起之秀,都已經能摻和到最頂層的事情裏頭去了。只能說一個人一個命吧,這就是權利結構的必然產物,越接近權利核心的人,越能獲取最高層次的信息,起步也就越高。
送走賈璉后,王子騰心裏難以平靜,猶豫着是立刻出發去上任呢,還是等太上皇的大壽。
這個問題沒有問賈璉呢,實屬沒必要,賈璉的態度很明確了,外放!那還不是趕緊走,離開京城的漩渦越遠越好。作為王家的頂樑柱,王子騰肯定是優先考慮個人的前途,因為這不僅僅是個人的問題,而是關係到整個王家。
思來想去,還是不能走,立刻就走的話,太明顯了,不是中庸之道。
留下來又不用去賀壽現場,你就只有一個辦法,生病。
第二天賈璉就聽到了消息,王子騰積勞成疾倒下了,皇帝派御醫去看過,給出的結論是勞累過度,傷了元氣,養兩個月就好。
嗨,這不是巧了么?下個月太上皇就過壽了,這病的時間拿捏的很准啊。
承輝帝獲悉詳情后非常滿意,特意把正在五城兵馬司摸魚的賈璉叫去。
“最近在忙啥呢?朕聽說你每日在辦公室里獃著,悠閑的很啊。”
一開口就是一副資本家看不得打工人舒服的嘴臉,賈璉聽這話忍不住叫屈:“陛下,微臣每日勞形案牘,哪來的悠閑?一定是有人見不得微臣好,這才造謠生事。”
承輝帝有點尷尬,尤其是看到那張臉還有點青澀,忍不住咳嗽兩聲:“咳咳,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斤斤計較的,一點都不大氣。王子騰病倒了,你怎麼不去看看啊?”
“這不是要上班么?微臣媳婦已經回去看過了,臣等休沐日再去不遲。”
承輝帝本意是想誇獎一下這廝對王子騰的工作做的不錯,一看見他那個隨時想翹班的嘴臉,就想打擊他幾句,無奈這廝年紀輕輕的,嘴巴卻厲害的緊,一點虧不肯吃,承輝帝使用未成年童工的愧疚之心散了。誇獎什麼的別提了,還要給他找點事情做心裏才舒服。
“夏守忠在金陵查清楚了,新式火銃確實是南下的神機營流出。當事人已經抓起來了,牛繼宗的請罪摺子也送到了。這裏還有一份王子騰的摺子,他將新式火銃看的很重,肯定朝廷全面換裝,並要求南下之時,帶上一批新式火銃和彈藥。”
提到新式火銃,賈璉就來勁了,畢竟他親手推動的事情,自然是要上心的。
“陛下,微臣以為,眼下還早着呢。現在的新式火銃,全靠人力,一點一點的打磨。想要形成量產,就只能堆人。微臣以為,還是想法子搞出蒸汽機,最好是從英吉利弄一台回來,屆時可以拆開了研究。”
第一次工業革命的難度高不高?高,也不高。蒸汽機就是個手藝活,不像電氣革命那種需要自然科學的基礎理論做指導。大周現在還在玩八股文,賈璉心憂甚之。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所以,先解決生產力進步的問題再說吧,賈璉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電器革命時代呢。一點一點的推動,一點一點的進步,這才是唯物主義思考方式,不貪快,不求大,總之要看到效果之後,民間自然跟上了。
“說到此事,工部和內務府合作的研發室,你不是在裏面兼職么?你得上點心,下面的人都在告狀,說你一點都不沾邊。”承輝帝總算找到角度來批評賈璉了,心裏暗爽。
這次賈璉不辯解了,反而是一臉沉痛的樣子:“微臣錯了,明天就去上班。”
賈璉走了,承輝帝的得意還在延續,不過很快想到一個問題:“朕叫他來作甚的?哦,想誇獎幾句,那沒事了。豎子,禿子頭上頂不得二兩油的東西,不值得誇獎。”
賈璉的心情不好不壞,情緒穩定。只要不是去園子裏給太上皇的壽辰幫忙,那就都不是問題。太上皇非要辦壽辰,承輝帝頂着一個大大的“孝”字,只能是支持咯,甚至還撥款一百萬銀元,用於此次壽辰的開銷。
關於此事,大臣們自然是交口稱讚,太正確了,誰都不敢說不好。
但凡有個人跳出來喊一嗓子,國家用度艱難,為辦壽辰奢靡耗費,此亡國之兆也!
賈璉都要對這個人豎起大拇指,誇他是個有正確三觀的勇士。
然則一個都沒有,即便是遠在武漢三鎮的張廷恩,也上表給太上皇賀壽。
非但要上賀表,還要送壽禮。
對此,賈璉知道后,也只是默默的吐槽:這個就叫家天下!
實在是所有的美德都被玩爛了,就剩下一個孝了。
太上皇是怎麼上位的,至今都是言論禁忌,老忠義親王是怎麼壞事的,也是禁忌。
對此,只能去翻史書了,看看歷朝歷代的史書,從那些非常克制的字裏行間,找到答案!
比如,十王宅!
你看,史書記錄的清清楚楚!
只能掩卷嘆息的賈璉,次日來到了研發司,既然是司,就得有個郎中坐鎮。有趣的事,一個都沒有。只有三兩隻小貓,賈璉到的時候,門子還在打瞌睡,根本沒有看見賈璉入內。
背着手的賈璉,不緊不慢的在這個安靜的宅子裏踱步。
溜達了半天,才在一個辦公室里看見一個正在喝茶看報紙的官員。
聽到腳步聲,這廝頭也不抬:“別找了,都被調回原來的衙門了,要找人請去原衙門。”
“不對啊,我記得當初光是工匠,就有三十三個,其中三人還是官員。怎麼就沒人呢?”
賈璉笑着接一句,這位依舊不抬頭,口中嘖嘖嘖:“精彩,真是精彩,賈生,壯哉!”
沒得到答覆,賈璉上前敲了敲桌子,這位正看到精彩處被打斷,一怒之下丟報紙回頭,結果看清楚后,也就是怒了一下,並且極為熟練的換上一張笑臉。
“璉二爺,您怎麼來了?”
賈璉不認識這位,猶豫了一下:“閣下是?”
“別閣下啊,小的是內務府跑腿的管事,在區區九品芝麻官,哪敢稱閣下,您要是看的起我,就換一聲馬三。別人都這麼叫我!”這位叫馬三的官員,笑的極其諂媚,搞的賈璉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趕緊抬手打斷他。
“打住,這裏的人呢?我好歹也掛了個差事在這,怎麼人都沒了,也不告我一聲?”賈璉當然要借題發揮,當初弄這個地方,還搞來銀子,不是讓這幫人霍霍的。
馬三表情極為糾結,沒法說。說了得罪人,不說得罪眼前這一位。
最終還是賠笑道:“您看啊,小的就是個留下來看房子的,每月俸祿不過十兩銀子,換成發銀元后,去銀行換銅錢,一元也只能兌換到八百文,就這還要收八十文的手續費。就這還是晉商銀行,別的銀行要收一百文的手續費。一家老小十幾口,就指着這錢過日子。小的還聽說,最近銅錢又漲價了,下個月只能換七百八十文,手續費還不少一個子。”
賈璉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轉移了,坐下后看看面前茶杯,裏頭只有一些碎末。
看看邊上的水壺冒熱氣呢,賈璉指了指:“水開了,要不要換點茶葉?我帶了點好的。”
“哎喲,那感情好,謝謝您嘞。小的給您見禮,請安了,您看我,光顧着高興,忘記禮數了。”馬三真不是忘記禮數了,剛才是被嚇的腿軟了,站不起來,這會緩和了,勉強站起行禮。總算是這位也高抬貴手,放了一馬。
賈璉示意柱子拿出茶葉和茶杯,馬三哆嗦着倒了茶杯,換了茶葉。
新泡的茶聞着味道心情就舒服,賈璉招呼馬三坐下,這廝怎麼都不肯道:“在您跟前,哪有我的坐啊。”賈璉也沒強迫他坐下,開口問:“聽你的意思,這一塊銀元還真能頂一兩銀子用呢?上回在登州,一兩銀子也就兌八百文。”
可能不是涉及本單位,加之賈璉和顏悅色的,也沒為難他,馬三膽子大了一些道:“您不知道,小的身上有官在,這才能還個八百文,普通百姓去換,都是六百五。一枚銀元,最多能當七錢銀子用,就這還是官府作保的結果。”
賈璉聽了沉默了幾秒才道:“不提這事了,研發司這個樣子,已經多少日子了?”
這次輪到馬三沉默了,不過看看賈璉,他還是壯膽道:“早先還有七八十號人,也就是一個月前後的樣子,尤其是您去鄖陽后,陸陸續續的人都被原來的衙門調回去了。都說是人手不足,衙門裏連個正經的主官郎中都沒有,所有主官都是兼職,您說,他們該怎麼辦?”
這次輪到賈璉沉默了,我大意了,沒想到這個衙門的存在,實際上是來分蛋糕的。加之工匠為官,本就缺少官方的主動意願,千方百計給伱拆台,是預料中的事情啊。
“這樣,你辛苦一下,把所有人都通知到,就說我在這呢,讓他們回來開會。”說著話,賈璉好摸出一摞銀元放桌上道:“這是給你的跑腿錢,收着吧。”
馬三一看這有十塊銀元,頓時笑的眉眼不見,雙手飛快的攏住銀元道:“您等着,我這就去。保管都通知到,至於來不來,小的可不敢保證。”
賈璉揮揮手:“去吧去吧,衙門裏還剩多少人,你都叫上一起去。每人一元跑腿費,我出!不讓大家白乾活。對了,先把賬房叫來!”
馬三再次謝過,轉身就走,賈璉一個人在原地無聊的坐着,不緊不慢的喝着茶。
口中哼着:“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人一走,茶就涼。”
足足坐了快兩個小時,才見一個官員滿頭大汗的跑進來,看他衣服上的禽獸,是個八品官兒。這位見了賈璉,汗都不帶擦一下的,上前便行禮:“卑職冷庸,見過大人。”
賈璉坐着沒動,點點頭:“你在衙門裏幹啥的?”
“卑職是戶部管賬,研發司的帳也是卑職在負責。”
果然是管賬的官兒,難怪第一個到,馬三這活乾的不錯。
“賬本拿來我看看。”到單位第一件事情就是查賬。這態度就很說明問題了。
冷庸頭上的汗刷的一下,又開始密集的冒出來了,猶豫一會,咬咬牙,去拿賬本了。
沒一會,這位把賬本送來了,厚厚好幾本,一大摞子呢。
賈璉不緊不慢的開始一本一本的看過去,一頁一頁的慢慢的翻,站在一邊的冷庸,身子在哆嗦。賈璉輕描淡寫的瞟他一眼,彷彿沒聽到他牙齒打架的聲音,繼續低頭看賬本。
只看了一本總賬,賈璉就沉着臉,輕輕的把賬本往桌子上一丟。
“衙門賬戶上的銀子,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一萬兩,開始不足,是本官找戶部補足的。我不在這幾個月,這裏的俸祿是一文錢都沒拿,如今這賬上就剩下三錢銀子,沒記錯的話,戶部每個月都會撥款發俸祿。也就是說,按照這賬本上的說法,庫房裏應該有價值一萬兩的貨才對吧?走,去庫房看一看!”
冷庸噗通跪下了,口中哀求:“大人,您還是看看細分賬目,下官給您找出來,您慢慢看。”手忙腳亂的翻出一本賬,冷庸雙手奉上。
賈璉悻悻的接過打開仔細看了起來,大的開支一共兩筆,一個是工部借走了五千兩,一個是內務府借走了三千兩,剩下的賬目全是亂七八糟的支出,公務支出二百兩,備註是採購紙筆。其他各種花樣,比如說消暑費等等。
反正這衙門成立不過半年,一萬兩銀子全都糟蹋乾淨,什麼研究成果都沒有。
賈璉沉默的看着賬本,這時候,外面陸續有官員來到,全都在院子裏,不敢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