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高攀龍投池自盡
對於周應秋的感嘆,畢自言三人都點頭表示贊同。
這皇帝登基換年號,都快一年了,身為大明朝堂最高層的幾個人,他們清楚的知道,這位少年天子,是個什麼尿性。
看似對親和待下,乃至於去和普通士卒一起同吃同做,但身為人臣,他們只看到了皇帝對軍權的重視。
而對於人事任命權,作為吏部尚書的周應秋,從平日裏發回來的公文批示的一些小細節上,很容易就能察覺到,皇帝的敏感以及權力欲。
“聽你這麼說,那陛下忍了這一年,不容易啊。”
看着畢自嚴,徐光啟搖着頭嘆道。
這樣一個權力欲極盛的皇帝,還能如此的隱忍,很哈人的好吧!
“從去歲的官考就能看出來,陛下對南直隸一直憋着火氣,藉著這次南直隸之事,讓陛下將這股火氣卸掉。”
看着畢自嚴,袁世振出聲問道。
“但瀉火容易,卻該如何收場?”
“你還沒看出來嗎?”
聞言,徐光啟看向袁世振道。
“那個崔呈秀,恐怕就是塗節啊。”
“塗。。。節!”
聽到徐光啟的話,袁世振先是一愣,但隨即就反應過來,驚的說不出話來,只用手指指着畢自嚴。
塗節是誰?
胡惟庸案的發起者。
某度百科對塗節的評價是與胡惟庸謀起事不成,后因迎合帝意,告胡惟庸謀反,最終被明太祖朱元璋所殺,融會貫通於胡惟庸案。
是個懂點政治的人都能看清楚,塗節就是朱元璋發動胡惟庸案的一個抓手,胡惟庸處理完后,塗節也就沒用處,順手就給埋了作為胡惟庸案的收場。
而現在徐光啟直接點明了,東林書院案的收尾,恐怕就是要用崔呈秀的命來做了。
“沒記住名字,那,那不是陛下讓崔呈秀去勇敢的做嗎?”
作為一個實幹派官員,袁世振的看風向能力是不如徐光啟這種能爬上詹士府之人的。
再強調一次,別看現在對徐光啟的評價更多是個科學家,但人先是個進士。
萬曆三十二年甲辰榜一甲的狀元是楊守勤,榜眼孫承宗,探花是吳宗達。
徐光啟以三甲第五十二名,初授翰林院庶吉士,進了翰林院。
“你還是來南海子來的少。”
不待徐光啟說話,周應秋就拍了拍袁世振的手臂。
“我往日到南海子面聖時,發現陛下隨口就能叫出一個錦衣衛緹騎的名字,如此強記,能沒記下一個剛剛還聽到的官員名字嗎?”
“那這個崔呈秀可真是。。。真是。。。”
搖着頭,袁世振對崔呈秀生出了一抹同情。
以為是傍上皇帝的大腿了,但哪想到皇帝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將之拋棄了。
“徐尚書的意思是,若是局面有控制不住的情況,就上書彈劾崔呈秀,殺之以挽回人心?”
這時,周應秋看向徐光啟開口問道。
“不錯。”
聞言,徐光啟點了點頭,但緊接着就冷聲道。
“但在這之前,一定要藉此勢,和南直隸好好的算一算舊賬。”
“好。”
這時,畢自嚴出聲對徐光啟附和道。
“正好,本官也很好奇,朝廷往南直隸派了三個御史,到底查到什麼了。”
隨着畢自嚴話音的落下,四人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對於從他們手裏分權的南京六部,誰都沒個好感。
能藉此機會,敲打敲打南直隸,是甚好的。
就當四人達成共識,車箱中陷入寂靜不久,袁世振突然出聲道。
“那南巡之事?”
聽到他的話,畢自嚴三人嘴角同時露出一抹笑容,由周應秋出聲問道。
“你真以為,陛下想要南巡?”
“難不成?”
看着臉上帶着神秘笑容的三人,袁世振瞪大了眼睛。
“陛下可沒有聖旨,說要南巡。”
隨着車輪滾滾,車廂中響起了畢自嚴的一聲輕嘆。
“好手段。”
坐在自家大堂之中,聽着管家來報,錦衣衛已經將他家給圍上了,請他前去北鎮撫司喝茶,高攀龍低垂着頭,發出一聲嘆息。
本以為東林書院用金絲楠木這顆雷是不會炸的,因為南直隸用金絲楠木修的建築又不是只他東林書院一家,早在明孝宗弘治年間開始,南直隸就湧現出了多個用了金絲楠木的園林。
當年,李三才與顧憲成兩人為了追求牌面的行為,在如今卻成為了皇帝清理東林的借口。
僭越這個罪名,他是辯駁不了的,因為確確實實使用了。
作為東林書院的現任山長,他手時當其沖的責任人。
從椅子上站起,高攀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對身邊的管家吩咐道。
“你南下告訴孫慎行,好自為之。”
“可是,老爺。”
聞言,管家看傻子一樣的看着高攀龍。
皇帝已經給這案子定了謀反的調,他拿什麼離開?
“你不懂,你不懂啊。”
搖着頭,昂首來到自家後院,看着深邃的池水。
“何惜一死,求太平啊。”
說著,高攀龍縱身就躍入了其中。
“老爺!”
眼睜睜的看着高攀龍跳入了深池,管家跪地就發出了一陣高呼。
“???”
高府之外,聽到了院內傳出的動靜,等在這裏的許顯純與田爾耕對視一眼后,許顯純一揮手,錦衣衛就上前撞開了高府的大門。
順着聲響來到後院,他們就看到了面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的高攀龍
“死了?!”
待將人打撈上來,一試鼻息,高攀龍已經是死的硬挺挺的了。
“這怎麼給陛下交代?”
看着跪了一地的高府家眷,許顯純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東林書院的直接負責任,先是顧憲成后是高攀龍,這高攀龍當著他們的面跳水自盡,直接將他們架在了火上。
“許同知,這是畏罪自殺,畏罪自殺!”
看着有些拿不定注意的許顯純,田爾耕對他小聲的道。
“對對對,畏罪自殺!”
聽到田爾耕的話,許顯純瞬間反應過來,對身邊的眾人道。
“快,將高府上所有的人都集中起來,不能給他們畏罪自殺的機會!快!”
“是!”
聽到許顯純的話,他身邊的錦衣衛連忙動了起來,將高家的大大小小家眷都給集中了起來。
“高攀龍死了?!”
在北鎮撫司衙門裏,見到了高攀龍的死訊,身為欽差的崔呈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這,這,這你們是怎麼辦差的,是怎麼讓他死的!”
深覺東林書院案是自己飛黃騰達機會的崔呈秀看着眼前的許顯純,不由的斥責道。
“東林書院的現任山長就是這高攀龍,他若是死了,我們接下來如何查這個案子?”
“崔御史是在教我們錦衣衛如何辦這個差嗎?”
聞言,許顯純斜着眼睛看向了崔呈秀。
雖然他也被高攀龍的死弄的頗為麻爪,但還沒輪到你來教訓。
“東林書院謀逆案,重點是東林書院,不是高攀龍。”
看着崔呈秀,許顯純眼中閃過一絲輕視,而後拱手道。
“我身為錦衣衛指揮同知,是不能輕易離京的,但我已經集結好了人手,還請崔御史與田千戶一道南下,查處此案吧。”
“哼。”
聽到許顯純的話,崔呈秀從椅子上站起,冷哼一聲,向著門外走去。
兩人相錯而過後,崔呈秀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毒。
敢如此輕視於他,他一定要讓這個許顯純付出代價。
“。。。”
轉過身,看着離去的崔呈秀,許顯純眼神一陣變幻后,轉身來到側面的偏房。
“劉公公。”
對劉時敏行了個禮,許顯純躬身道。
“公公。”
“高攀龍自盡了?”
聞聲,劉時敏放下手中的茶杯問道。
“是。”
站直身體,許顯純站直身體,解釋道。
“想來,是東林書院僭越使用金絲楠木為實,謀反之意昭然若揭,高攀龍辯無可辯,畏罪自殺了。”
“是嗎?”
簡單的點了點頭,劉時敏從椅子上站起來道。
“皇爺口諭。”
“臣許顯純聽旨。”
聞言,許顯純連忙跪地道。
“東林書院之事,不許搞刑訊逼供,除首犯外,所有被牽扯其中的人,令之上書自辯。”
“臣遵旨。”
腦袋上冒出幾個問號,許顯純對皇帝的此舉有些搞不懂,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想了想皇帝的交代,劉時敏彎腰在許顯純的耳邊道。
“先讓那個崔呈秀南下去查,你後面再跟着南下,重點不是查到多少人,而是能查到多少賺錢的買賣。”
“啊?”
聽到劉時敏這話,許顯純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別急着抄家,稍後內務府的人也會南下,到時候他們會安排你怎麼做。”
知道許顯純對皇帝的意思沒明確的弄明白,劉時敏也沒多說,只是交代了一句后,就離開了偏房。
待到劉時敏回到南海子,就將高攀龍的死訊告訴了朱由校。
“高攀龍自盡了?”
聽到劉時敏帶來的消息,朱由校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他想做什麼,一個人將東林書院所有的罪責都扛下來?”
“奴婢不知。”
聞言,劉時敏低着頭到。
歷史上的高攀龍,和崔呈秀的愛恨情仇,堪稱一部大戲。
崔呈秀是個典型的投機分子。
天啟元年,當時朝堂還沒失控,崔呈秀補了御史官,袁可立、畢自嚴、孫承宗等人都是這個時間點開始發跡,崔呈秀也是在這一時期,以河南道御史巡按淮揚。
但緊接着,天啟就被忽悠瘸了。
天啟二年,趙南星拜都察院左都御史,東林黨人冒頭,天啟三年,趙南星主持京察,上四凶議,升吏部尚書,朝堂開始走向失控,東林眾正盈朝。
最初之時,看當時東林黨勢力正熾,崔呈秀就動了投靠的心思,但當時的東林正是猖狂,自己人在朝堂上都安排不過來,那裏輪的到你個外人,就沒做理會。
天啟四年,東林發力,高攀龍以貪污彈劾崔呈秀,將之革職。
而此時,天啟也已經反映過來,拉出了魏忠賢,開始清理東林。
慣於看風向的崔呈秀一見這架勢,果斷投靠魏忠賢,以廣東道御史復起,閹黨東林開始大亂斗。
雙方斗的最凶的天啟六年,緹騎拘捕高攀龍,其以舊為大臣不可辱,自沉而死。
崔呈秀算是弄死了這個昔日不接受自己的老熟人。
“朕讓宣政司加印的京報,送來了嗎?”
沒有繼續問劉時敏,朱由校轉頭看向負責守們的衛士問道。
“回陛下,還沒。”
聽到皇帝問話,負責守門的衛視連忙道。
“皇爺,要不奴婢去催催?”
“不用。”
聞言,朱由校搖了搖頭。
“不急,讓他們多想想。”
說著,朱由校揮手屏退了眾人,走向了後面的小房間。
“夫君!”
不久之後,房間內就傳出了一聲驚呼。
“太陽還沒落山呢!”
聽到屋子裏傳出的動靜,守在門外的劉時敏臉色變的奇怪,帶着眾人往遠處挪了挪。
這最近是不是頻繁了些。
而且,按照皇帝所說,這個日子貌似是叫危險期?
就當皇帝白日宣淫之時,宣政司的大院之中,通正使王舜鼎和宣政使洪承疇兩個人正在愁眉苦臉。
“王公,這麼寫是不是太過了?”
將手中的初稿遞給王舜鼎,洪承疇小心的問道。
“東林書院僭越使用皇木之事,現在還只是東廠督公魏忠賢的奏報,欽差還沒南下呢,我們就這麼說東林書院謀逆。。。”
“這你就不懂了,陛下心裏憋着一股子邪火,東林書院這個時候撞上了,怨不得誰。”
聞言,王舜鼎搖了搖頭,對身邊的後生道。
“此時若是不讓陛下瀉火,恐怕就該對着我們了。”
說著,王舜鼎轉頭看向洪承疇問道。
“還是說,你願意讓陛下拿你瀉火?”
“不,不,不。”
聞言,洪承疇連忙搖頭。
官場之上,死道友不死貧道,這是最為基本的一條生存策略。
“那鄒元標與劉一燝兩位明公。。。”
看着王舜鼎,洪承疇不解的道。
“萬曆年間,朝臣致仕之後,在民間借地講學者,比比皆是,為何陛下會說鄒劉二公在搞陰謀詭計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都改元了,還不知道收斂,他們不死誰死?”
搖了搖頭,王舜鼎看向洪承疇道。
“我知道你是洪啟胤的弟子,對於那些民間講學之人很是認可。”
“但你要知道,洪啟胤是什麼身份,他鄒元標、劉一燝是什麼身份。”
說著,王舜鼎指了指對方道。
“洪啟胤當年教你讀書,那時候他連舉人都沒考上,即便是在民間教書,頂多也就是個教書先生,如今他是個舉人,你是個進士,這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而鄒元標與劉一燝不同,他兩人一個前大理寺寺卿,一個前內閣輔臣,這兩人在民間辦學教書,他們想教出來什麼?”
“內閣首輔嗎?”
“受教了。”
聽完王舜鼎的話,洪承疇對他拱手給對方行了一禮。
王舜鼎的話雖然說的含蓄,但洪承疇不是個蠢人。
不一樣的人做一樣的事,代表的含義不一樣。
前朝廷高官,就不是個能開堂教書的身份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