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文若,你都開始敬佩他了嗎?
“立商號之後,便可佔道了,”張韓在夜間,拉來了孫乾到內堂圍爐飲酒。
估計又是長夜話談。
孫乾自然是洗耳恭聽的,張韓的這些教誨,他聽多少遍都是覺得如沐春風。
因為實在是新奇不已,而且其中算計連連緊套,正應了君侯常說的那句話:老母豬戴凶兆,一套又一套。
他現在已經明白“凶兆”為何物了,所以更加覺得敬佩。
畢竟這些稱謂也是叫得如此新奇。
“佔道,何謂佔道?”
孫乾聲音微顫,認真請教道。
“我如今司工部府,亦為府君,將部份道路建造之後,開通水路和陸路,你可以分船舶、官道而走,沿途有驛站歇腳,安全又快捷。”
“以往一年,走商道三次、四次,日後可以成倍增加,每一次都有收成若干,亦可倍增。”
“如此,其他家族的商馬難道不會眼熱嗎?肯定是會的。”
“在此之後,我們就可以逐漸擴編各地家族的商隊,分給他們一點利益,當然,這裏的利益分成,需要你算還。”
“等他們加入之後,工部府就可以用新奇貨物,來規定成本價。”
張韓此刻神秘一笑,“如何,可有體悟到什麼?”
孫乾茫然的搖了搖頭,買賣的流程他大致明白了,就是用眼下的虧損,來換取未來的壟斷。
現在看似虧給了官家,但以後頂着官商的身份去走商,危險自然就少了,走官道還能便宜,不用繳納路費,住驛館也能有吃喝,全都是便利。
但是,君侯這麼問,肯定是有更深的意思,他暫且沒明白,是想幹啥。
又,又要開始了嗎……
張韓目光嫌棄,兩隻手舉平到身前,彷彿是在勸誡什麼。
看口型,應該說的是一個字,停頓之後又接三個字。
第一個字當是,彩,或者……菜?
猜不到。
“我為工部府府君,可簽署道路通行文書,同時可以成本價格調運工造營許多商貨。”
“同時,司造官道、馳道。”
“我們的商號要去哪裏,工部府的官道就建去哪裏,這麼說明白了嗎?”
“嘶……”
孫乾眉頭一皺,表情認真的吸了口涼氣,感慨道:“那這府君干三年就該砍頭了。”
“嘖,”張韓嘴角一癟。
這話說得,你對我看樣子是一點都不信任,這種事情暗中行事,又不是大張旗鼓到處斂財,危害百姓。
“公祐,我們這是在造福百姓、豐富商貨的路上,宛若大河之水,養活千萬人,我等稍取一瓢又如何?”
典韋剛喝完一口,放下酒碗,抿嘴點頭,瓮聲回應:“嗯,瓢得好。”
“那,該如何細分職責?”
“眼下三條商道,從許都走徐州為一,從南臨縣走南陽郡為一路,水路可以南北通達。”
“第三路,便是日後自濮陽而出,通至魏郡、清河。”
“三條路,需要的商馬甚巨,一家豈能吃得下,但是若成聯盟商號,那就不同了,商號屬聯盟,自然要選出主導者,以我們現有的商馬為主導,先走這三條道路,日後再通行其他商道。”
“走官道,需隔路段付費用,每走一段路,要養護道路,便是一個收益來源。”
張韓隨便說了個,都比直接去徵稅來得巧妙,而且付稅的這些人都是商賈,就算不是走商……
孫乾想了片刻,馬上點了點頭道:“對,若是尋常百姓肯定不會上官道,難有遠行之時,能上官道疾馳者,大多都是非富即貴,家中有餘糧。”
“所有人,一視同仁,都可收取,沿途不光設驛站,更該設關隘鎮守,只需幾十人一哨,待到戰時,此路就可行軍通暢,縮短數日時間。”
孫乾一拍手,馬上想到了很多妙用之處,知道了張韓所說這“惠民”大計的玄妙之處。
自秦定車軌、修馳道開始,雖有說勞命傷財,但卻也是開定了很多新政,其中馳道的便利,更加深入人心。
七國時戰於野,少有平路,賢達奔走遠行,多是用牛車。
一直到現在,鄉間小路崎嶇難行,仍然還是以牛車為主,馬車難行。
走不通路,難行,商馬就更加難能可貴,如果能有辦法,通達這麼遠的幾條水陸主道。
那真是惠及後世。
以往官吏司造路時,並未有過這些想法,只是建造以務公事、軍事。
“說得好,這個思路就對了!”張韓一下攬過了孫乾的肩膀,眉開眼笑起來。
這也是曹操並沒有嚴詞拒絕的緣由,張韓並沒有動用太多國庫之中的錢財,前期建府的時候,用的是自己的錢,而後數月,投入自己的人,從工造營裏面調撥人手。
換言之,不需要曹操花費多少錢財,張韓自己就能把這個工部府的班子先拉起來,等以後朝堂有錢了,或者說他已經弄得有聲有色了,功績足夠讓曹操可以力壓眾臣,在朝堂上以此為傲的時候,那時可真是什麼都可以有。
“此大計,我只信任你,商號可以用孫氏之名號,工造之事,細小繁複,日後還會有很多往來,你需大力招賢納士,甚至連奴籍之人,都要培養忠心者,用來行走。”
“好,在下明白了,”孫乾能得到這樣的重任,若是傳出去,很多人都會羨慕得眼紅,但是細細想來,這也算是自己多年來對君侯麾下商道之事一把統籌的回報了。
“只是,”孫乾又是有些迷惑,“我還有一事不明,若是這麼寬廣遙遠的道路需要鋪就官道,需要耗費多少石料,百姓?”
“君侯,可曾想過要耗資多少?”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張韓目光深遠,語氣淡定但是卻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堅定,“只需要在用料和工造之法上改良些許,那麼總的耗量就會減少很多。”
“還有便是,將古秦時的馳道再連結起來,道路鋪就時,有意識的進行連接,把鄉里的道路四通八達的匯入馳道,彷彿匯流一般,如此省卻不少功夫。”
張韓說到這,深思良久,才道:“具體如何,還是要花費精力親自去看方才能知曉,眼下就是修復和再連交通。”
“將動亂時期已經被摧毀的道路再連接起來,用於跑商,工部府今年的首要大事,便是這個了,如果能夠完成修建,減少通行困難,讓糧草、商馬、百姓的流動都可快速便捷,那麼就是大功,乃至是十年來最大的功績,郡縣交通,代表了繁榮。”
張韓樂呵的笑了起來,彷彿是勢在必得,在此後,甚至還已經定下了一連串的計劃,慢慢的南北、東西走動,將整個許都都帶動富饒起來。
工部府擴建三日後。
張韓就被請到了長樂殿內,和天子劉協相見,除卻宦官之外,只有他一人在此,劉協坐在鎏金華榻上,華服落下,廣袖揚起,斜靠在一邊扶手上,抬手聞訊着:“朕,聽聞伯常愛卿……要將自家的錢財都充入工部府中以為殷實,可是有此事?”
“確實。”
張韓當即點頭,直言不諱,甚至還挺了挺胸膛。
好傢夥,這要是別的事情,譬如有人告發他佔據良田、佔山擴建等事,可能要據理力爭,免不了要動用一點茶藝來矇混過去。
但你要是說這種捨己為人、大公無私的事,那就是我沒錯了。
“陛下真是消息靈通,微臣下此決心,亦是內心鬥爭多日,又和幾位夫人商議了很久,才做出了如此違背祖宗的決定,將我家中錢財,充入工部府,以興建繁華,促成商道通達,百姓富庶!”
當然,你只能看到我散盡家產,但是錢財是怎麼來的,你先別管。
劉協眉頭緊皺,關切之色溢於言表,愣神片刻,白嫩秀氣的面容上,忽而顯出愧疚神情,道:“若是如此,豈不是要愛卿付出太多了。”
“除卻自身勞苦之外,還要獻家中錢財以國用,若真是如此……朕再給愛卿加五百戶如何?”
“不了不了,”張韓忙擺手,吹吹牛皮就行了,千萬不要因為這個再賞賜,我怕其他文武嫉妒,接着,他說起了分出各府的意義所在。
便是日後待冀州攻陷,將會有大量的賢才、官吏進入到朝堂中來,這些人都是當地名流世家,以往祖上對大漢都有過不可磨滅的功績,總不能全部歸於丞相府。
也不能去別的官吏那裏做門客。
自然,也不可讓他們一直待在原本的郡縣內,繼續為官吏。
即便是有少部分人可以留下,也須得是察明其連接忠正,方可任命。
劉協聽完,覺得深以為然,否則會有大量的賢才被閑置,於漢朝之昌盛並無半點好處,所以就需要分權,將現在各部官吏的職責,再分出些許,設立新職。
又或者,是封賞丞相開國,讓他可以將自己的心腹文武,都送去自己的封國置百官之位,把其餘名流留在漢籍。
但這樣做的話,違反了祖制。
劉協也必須做出違背祖宗的決定,眼下這個局面,還遠沒有到這一步的時候。
張韓分析完后,拱手笑道:“陛下應當早思決議,朝議時,和諸多大臣商議才是,而微臣現在做的,便是讓此制,能夠有未來。”
“愛卿這話是何意?”
張韓嘴角揚起,自信的道:“分制出權,我已先行佔得工部府之要職,若是能夠有曠古爍今的功績,人人稱道的政績,如何不是一種創舉。”
“日後陛下提及此事,朝臣不敢反對,即便是有據理力爭者,陛下亦可用微臣功績,駁斥之!”
“好,好……伯常愛卿真是……豪氣干雲,朕深為欣慰,若是如此,此舉就絕對不能有閃失,讓朕看看,伯常之成效。”
“陛下放心,就在這個冬日。”
張韓拱手而去,頗為篤烈。
他回到工造營后,點出了所有的工匠,又每組分派了五百民壯丁屯民,這些屯民都是多年跟隨征戰,勞作于田土的百姓。
一邊連接古秦直道、馳道,將之脈絡以南臨縣為要地,而後宛如蛛網一樣發散修建出去,一直向北,自潁川到濮陽,可謂是熱鬧非凡。
水道開掘通渠,沿河打造船塢,結合陸路疾馳,已經可以做到三日內,將糧草從陽谷大倉,送到濮陽之外,在冬日艱難時候運送了三次往返之後,耗損不超過半成。
這種損耗和運送,解決了荀彧的很多難題,依照測算,國庫會因此變得鬆快很多,每次出征征戰,行軍至濮陽附近的糧草,不用和以往一樣去精打細算了。
等到年關時,張韓才從南臨縣的忙碌中,回到半山城府。
曹操得知了消息,已是眉開眼笑。
“文若,伯常當真是神人也,發動一萬五千匠人、工造屯民,一個月之內,理清了這些年廢棄的所有道路,鋪陳為新,甚至還拓寬了好幾條。”
“又將道路與水路連通,結合運送,利用了幾條河流,便於流轉,耗損已極低,我明年開春若是再征冀州,到黎陽之前,都不會有糧食之憂,也不會被人斷我糧道,因為小道之中,有許多關口脈絡,都有重兵把守在要地!”
曹操激動的來回走動,手中拿着一張皮卷,也不知是何等兇猛大物的皮毛所制,其上畫滿了地圖標註,這是張韓命人先行送回來的輿圖,是目前所有關口的路線,和馳道、直道的交通要點,將八十幾個縣,都可連通在了主幹直道上。
真正有一種,一把抓住所有線頭的感覺,可以隨意調遣,各地的路線、關隘,都是瞭然於胸。
而這時,就不得不說張韓的獨一無二的能力了,他彷彿可以俯瞰山河一般,這些道路在他的腦海中清晰無比,乃至路程都可以在圖上體現。
一條線放大萬倍,便是實際的路程,行程差距不到一炷香,這對於行軍作戰來說,又是一個不小的改進。
“他這難道是天賦如此?何等可怕,何等令人羨慕,一名將領在外,若是能眼中有山河,知曉各處行軍要道,豈非是牢佔地利?”
曹操不由得感慨起來。
荀彧展顏輕笑,低頭沉思,但動作頗為儒雅緩慢,就好像是在認同一般,接着眨了眨眼,瘦削麵容一振,微微拱手道:“除卻這些,此次以家資充工部府,如此心胸,我的確是敬佩。”
“你都開始敬佩了嗎?”
曹操意外的看向他,我只是誇幾句,炫耀我的女婿而已。
你這番話,好像說的是由衷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