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這種好事,那必須是我了
“它不是奉不奉孝義的問題,它真的是那種……”
張韓聽見自己的想法被第一時間點破,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好像綳不住了,但還是在曹操那種奇怪審視的眼神之中,強硬的綳起了臉,重回嚴肅。
“主公,在下直接了當一點說吧……”
張韓嘆了口氣,彷彿是做了什麼違背祖宗的決定一樣,“南臨山這塊地,已經有軍營駐紮之地了,在山南的背陰之處。”
“我們建造的縣,則是在靠河流之處,目前有數個莊園,地勢平坦,易於建造農居。”
“而山裡,則是多年打造的山路莊園,都是幽靜之地,風光秀麗。”
“那些長者,儒者最喜歡居住,一旦他們住進來,以後主公可以逐漸掌控之。”
“陳氏陳紀、荀氏長者,鍾氏長者,甚至是楊公、陳圭,均可在此,而他們的子嗣,莫不是在主公麾下為官,如此一來可以親和長者,二來能夠掌控其子嗣官吏,其實是再好不過。”
“另外,此處通商之後,商馬到此也可收效良多,至南陽之間得一歇腳大集,何樂不為。”
“說得很有道理,”曹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但其實這些話,他是只信那麼一小半,他懷疑張韓一定還有后招。
因為伯常所說的好處的確存在,一旦這些大族的長者入住,或者有名士在山中隱居,日後自然好結交,即便是有所求,也易於答應。
最差,對自己出身的看法,也會有些改觀,怎麼看都是長遠打算。
只是曹操現在有點哭笑不得,這張伯常,竟然已經完全不把袁紹放在眼裏了。
冀州那邊幾十萬大軍,依舊還是龐然大物,即便是經歷了慘敗,想要全部瓦解其軍力,也需數年時間。
但是伯常已經不在意了,好似視其為無物一般。
想到這,曹操其實心中也是頗為欣賞,開口笑道:“伯常好膽色,已不將袁紹看在眼中,今年秋戰時,你已斬殺他兩員大將,又令張郃被調任別處,來年他定然會加緊防備。”
“無妨,”張韓拱了拱手,“來年我不去了,就在後方推行惠政,內治為住,為主公把握糧草軍餉。”
“……”
怪不得,說得這麼囂張,今年揚名北地,明年不去了。
溜。
“我這裏,倒是也有一件事,需聽聽你的意見。”
曹操忽然神色一動,淡然而笑的說道。
父子倆眼神一交匯,張韓立馬心領神會,很快乖巧安靜的跪坐到了曹操的案牘前,關切的看過去道:“主公請說,在下儘力為主公分析。”
“唔,今年冬災雖不大,但年年寒症均會流傳開來。”
“這不是寒疫病,而是窮苦症,哈哈……”曹操似是無奈般笑了笑,“若是以往,我管不了便不會去管,而今仁名滿境,豈能坐視不理。”
嗯嗯,端起來了沒那麼容易放下,張韓心說。
曹操接着道:“故此,仍然會調撥國庫錢糧,用以賑災,沿用的政令依舊和去年相同,但是不知派遣何人前去主持,你心中可有人選?”
“我自然是有,善於治理者眾多,任誰去都可以擔此任,在下覺得——”
說到一半,張韓直接愣住,並且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我都知道很多人都能擔此任,難道曹老闆不知道嗎?
他非但知道,而且心裏已經有人選了,才會這麼糾結。
肯定是這人選上,不好直接了當的給,這種肥差,去年像我這麼老實巴交的孩子都吃得盆滿缽滿,更何況換一批豺狼虎豹的奸佞之臣去。
他們定然會如饑似渴的吸取此任的名望,而現在誰人最需要名望呢?
子脩。
張韓的腦子裏,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了一個名字,並且很靈性的感受到了曹操心裏的糾結。
這個能力,彷彿是隨着他的智力增長,變得越發的靈便,思考時會更加輕鬆。
而且因為記憶擴容,腦子裏能容下的學識、記憶、甚至是更多隱秘的信息。
“你覺得什麼?”曹操嘴角浮現笑容,“說出來便是,不必擔心。”
“你的人選,我自然會考慮。”
太急了吧。
張韓感覺到了曹操的急切,道:“子脩乃是最佳人選。”
“你為何如此認為?”曹操沒有多少詫異,而是更為認真的問道。
“子脩素有賢名,而且致力於內治、惠民,結交友人、開設醫官署,並且多年運輸後勤,立下過汗馬功勞。”
“他在豫州各地的民望也十分出眾,此次冬災由他去,方能平穩度過,而且,現在乃是最為關鍵的時期,我們剛剛經歷了大戰,在來年又要興兵討逆,絕不能有半點錯漏。”
“主公,在下覺得,這件事若不是子脩去,就惟有韓,自薦主持了。”
張韓鄭重其事的拱手躬身,聽得曹操眉開眼笑。
嘿嘿,行。
要的就是這句話,子脩若是不去,那就伯常去。
我看他們怎麼選,嘿,時間差不多咯。
“嗯,你現在去宮中面見陛下,將此二事一併告知,我去尚書台,見一見文若。”
“多謝主公。”
張韓知道自己賭對了,果然是想要讓子脩來領功績、民望,但是卻抹不開面子,不能自己親自說出口。
當然,不止是面子那麼簡單,若是真由自己力排眾議,讓曹昂去親領此功,恐怕很快就會引起其餘文武心志折損、暗中失落,甚至是心有芥蒂。
若是由別人說出來,那就完全不同了,中郎將本身兼此職責,又深諳治民之道,和醫官署也是關係匪淺,完全說得過去。
更何況,是張韓去說。
“對了,”曹操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叫住了準備離去的張韓,待他回頭之後,笑道:“有一事我忘了告知你。”
“文若說,那日宴請典韋,是想要商議成婚之事,他願將族中得典韋心怡的女子嫁與他做婦,奈何典韋似乎並沒有此意,他讓我轉告你一聲,如果沒有的話,最好還是把此前送去的貴重禮物,都再收回去。”
“哦。”
張韓嘴角一抽。
心裏萬般複雜。
典二愣子,我早就說了我只是隨口說了個故事,你不要代入太深。
現在好了吧,到手的姻緣飛了,還得去求回來。
我真是……我以後再也不隨口一說了。
……
“啊?”
院子外,典韋也從許褚的嘴裏聽到了差不多的話。
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有楞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沉沉,宛如遭到生活的沉重打擊。
這時候一隻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唉,兄弟,高興點。”
“嘖,高興個……怎麼高興得起來。”
典韋摸了摸自己粗糙的側臉,又輕輕地拍了拍,想了想還是算了,“罷了,沒事的。”
“最近這段時日,荀令君可能都會因為公務繁忙,無法再私情了,仁兄等來年開春,再去拜會一兩次吧,或者你找君侯。”
許褚平日裏話不多,但是眼中的活很多,心裏門清,又拍了拍湊近輕聲道:“不然,你可以找不疑,我最近聽說,不疑在尚書台跟隨荀令君求學,頗受器重,這孩子聰慧,好像令君說過幾次,挺喜歡他的。”
“哦!?”典韋面色一喜,“行,改日請你喝酒。”
“好說。”
兩人說完,張韓也差不多出來了,一踏出門檻,就和典韋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神都略顯尷尬。
愣了愣,都沒說話,只是非常勉強的淡笑了一聲,於是一同往外走。
走在丞相府寬敞的青石板道路上,一路無言,一直快要到大門前,張韓才說道:“呃,要不,等從南臨山回來,我帶你去拜會荀令君?”
“好像,聽說他會很忙……”
“是啊,忙,都忙……”張韓思索着,自顧自的喃喃道:“忙點好啊……”
“那我們帶着酒菜去尚書台拜會就行了,他做他的公務,我們說我們的事,想來這種不羈之作風,令君也不會太過不適。”
“行。”
典韋憨厚的笑了,君侯還是挺好的,知道了俺上次爽約可能得罪荀令君,馬上就帶着俺去拜會修復關係。
“誒?”典韋剛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的?!還有誰知道這事了?”
張韓摸了摸鼻頭,“就我,主公,絕對沒有第三個人了。”
“你放——”典韋頓時一滯,忙改口道:“你胡說嘛,俺就是聽許褚說的。”
“這不就是第三個人,這麼說,府君、祭酒兩位軍師肯定也知道了吧?”
“那,那,夏侯恩一定也聽說了,他聽說了,夏侯氏宗親豈有不知之理,唉呀!!”
典韋黑黝黝的臉,有點腫脹發紅,那種紅溫居然是肉眼可見的冒上來的。
張韓聽到這再也忍不住,嘴裏像是決堤一樣笑出聲來,“哈哈……”
“君侯你笑什麼?!”
“我想起高興的事情。”
“什麼高興的事?”
“我,我夫人生孩子……哈哈!!”
“你別笑了!別笑了!!”
“這可真是,校尉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面兒,哈哈哈——”張韓放肆的笑着,一溜煙小跑向前,典韋在後氣得火冒三丈,但是他身手不如張韓敏捷,根本就追不上。
……
永樂殿。
“愛卿之意朕明白,便是要以南臨山設縣,安置許多立過功勞的屯民,將之轉為大漢子民,享受田土、稅收,受我衙署、駐軍保護。”
“此地名可為南臨縣,興土木建城牆,設數道關隘,日後令商馬通行,以增稅收。”
“如此,南臨縣依山傍水,商馬方便,可令物產通豐,又十分適宜居住,除卻屯民之外,可請楊愛卿、陳愛卿等老者,在此居住。”
“一切用度與人丁僕從,都有愛卿負責,那既然如此,朕將這一塊地直接設為你的封地不就好了?”
“加邑至縣,愛卿地位自也超然,如此管轄起來也方便。”
也行……
張韓心裏美滋滋的回應了一句,但是卻沒有立刻說出來,而是強忍着喜悅,拱手道:“陛下,微臣功勞尚淺,豈能受此隆恩,望陛下收回成命。”
“若如此設立,臣自然是會損失巨甚,幾乎是在外的田產全部充公,可是,臣向來不在乎這些錢財外務,此前之所以傳出貪財之名,乃是為了迷惑別有用心打探情報之人,為計耳,但此計在今年交戰之時已經用過了,再用則自然不會有效果。”
“臣,現在只想恢複本來面目,忠君體國、清正廉明。微臣之心,不過但願蒼生懼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而已。”
“微臣一生律己之理,無非是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而已。”張韓慷慨陳詞,神情卻是按捺激動,致以刀削般的麵皮微微抖動,可見腮幫與顴骨,好一位正氣凌然的英武君侯。
大漢若是多有這等人,怎會到如此岌岌可危之境地!
劉協被這幾句話再一次震撼,他不知張韓在外經歷多少,方才有如此長遠的眼光,但他知道看結果。
結果就是,張韓的確以此玩世不恭,貪財好色之相,迷惑了整個冀州的軍報,而後令捷報頻傳。
故此,他所說之言又有什麼錯?!並沒有!
“好一句,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也,如此氣節,正該讓全天下人皆知。”
“史官何在,錄君侯之言,傳於都城,日後殿上、官署皆應該奉為準繩,非己所有,一毫一厘不可取也。”
“唯。”
左右兩側,都有史官忙拜服應聲,對張韓投去了敬佩之色。
“陛下,”張韓又拱手,“另有一事,各地冬災如今也相繼而起,需醫官署至各地防範災情,臣下舉薦五官中郎將曹昂,主持大局。”
“善,伯常愛卿去告知尚書台,擬召任命即可。”
劉協根本不多思考,張韓剛說完,他立馬就答應了。
因為速度實在太快,弄得張韓都愣了愣,“陛下不再多考慮一番嗎?”
“不必,”劉協擺了擺手,起身準備離去,對張韓笑道:“伯常愛卿舉薦之人,朕怎會拒絕。”
“你說是何人,便是何人,朕只要一個結果。”
“至於其他,朕,不願考慮。”
也是。
張韓想了想,覺得這陛下,好像變睿智了。
因為他這話里雖有無奈,但卻多的是豁達,這意思不就是,我想得再多也沒用,交給你們考慮就行了。
反正,你們不可能這時候把局勢玩崩的,崩了的話,那大家就一起被袁紹、或是其他諸侯所破誰也跑不掉,無所吊謂。
“那,微臣告退……”
張韓對劉協好感一下多了起來,不搞事不扯後腿,那拋開身份地位而言,劉協對咱好像挺好的,有一種莫名的崇拜在裏面。
……
當天晚上。
半山城府,前院的宅邸樓閣內。
陳群、荀攸、程昱親來求見張韓,聽聞他舉薦了冬災主理之人,都想知道是誰。
酒足飯飽,一直不斷暗示着問,問到後來陳群忍不住了,直接開門見山。
詢問何人。
張韓眼皮一抬,笑道:“這種好事,那必須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