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我竟事事被他料之於先?
那真是……苦了你了。
曹操已經沒什麼話好說的了,但旁邊忽然有人說了一嘴,“別怕,前段時日張伯常剛被打了幾十軍棍,以後你就盯着他!”
“可不敢!”劉曄忙擺手,一臉詫異、慌張的盯着曹操的眼睛,“在下並非是蓄意報復的人,在下心胸開闊,絕不會因此而怪罪君侯,君侯的處置之法已經很照顧在下了,至少沒有為難,還留下了這些軍備在此,等待丞相調遣,現在,還請丞相清點!”
“行,行……”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有點心疼,不知該怎麼安慰,這一看就是被張韓他們給嚇怕了。
許都文士,若是非要細分的話,其實還是有派系的,世家一派,寒門或者白丁出身的學子是另一派,張韓的人脈是兩脈通吃,但是終究和世家一派的,關係不太融洽。
因為雙方都有傲氣,結交的時候都喜歡端着,張韓一般又不會慣着這些人,所以很多世家子弟,和張韓的關係就成了兩個極端,要麼很好,要麼見面就不對付。
劉曄,目前應該處於這二者之間,正在好壞之中不斷轉換。
“你放心,”曹操粗氣一出,吹鬍子瞪眼,“等張伯常回來,我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劉曄聽聞此話,總算是有了點安逸之感,臉色略微欣慰,整個曹營也不是誰都慣着他,至少還有一位明主會以大局為重,也能痛斥張君侯這一類頑劣之人。
“嗯!多謝主公!”
……
夜間,曹營之中將士來到南營,把投石車全數運往前線,同時派出大量的人手去山裏準備巨石,將石頭多安置在拖車之上,一同運去前線。
曹操一夜未眠,始終在坐鎮主營,警惕河對岸袁紹兵馬來犯。
所幸袁紹那一方也只是在準備軍備,似乎隨時準備進攻。
不過,這時傳來了消息,快馬從西南側大道繞行而回營,送來了延津的消息。
剛進主營,曹操馬上起身,抬手而問:“延津如何?袁軍去了多少?雲長又可有斬獲?”
“稟報主公,關將軍在延津北十八里山坳之中伏兵,伏擊敵方文丑兵馬中段,斬殺無數,亂其大軍,以巨石摧毀道路,讓敵軍寸步難行,按此阻礙,想要復行至少需要半日清除道路,”那人面色興奮,口若懸河,想必這口述的軍情在其心裏已經默念了很久。
曹操面色大喜,道:“雲長之後欲待如何?!”
“將軍請援駐守延津,敵軍人數眾多,恐有一萬之數,待他清掃了路障之後,仍然會來圍攻延津,若是兵馬不足,難以駐守,死傷會非常慘重。”
“你回去告知雲長,不必駐守太久,今日辰時,我軍將會和袁紹大戰,讓他在延津守備半日即可,晚上文丑兵馬必退!”
“主公,可萬一……”
“沒有萬一,”旁邊郭嘉直接面色一寒,略帶不悅的道:“若是白馬被擊潰,延津又能如何抵擋?”
“正面一勝,袁軍必定會回援,那時就是真正的建功之時,關將軍不可錯過那時的戰機,你只管回去告知於他,為將者豈能不知此理?”
“我相信雲長,”曹操微笑着說道,“雲長也應當相信我的判斷,你只管回去告知便是。”
“唯。”
來者拱手而下,轉身又馬上離去,只在營帳外找到了水桶喝了一口,換了匹戰馬又疾馳而去。
曹操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滿是笑意的和郭嘉道:“此略得成,此計可成!雲長以巨石阻路,可保今夜延津絕不會有失。”
“讓全軍做好準備,深夜食乾糧飽腹,待到凌晨時,準備投石車而去,明日若是大霧,就趁着霧氣推上去,若不是大霧,用盾兵死士在前擋着,也要把這投石車護到岸邊。”
“我知道了。”
郭嘉聽出了後半段話的份量,沒有大霧天,只能用人命來堆。
戰勝的關鍵,就是在第一時間摧毀箭塔、望樓,這些是袁紹近段時日的全部心血堆砌。
如此可以讓他們在交戰時,軍心崩塌,自亂陣腳,於戰事有極其關鍵的作用。
郭嘉傳令之後,整個曹營都動了起來,幾十架木製的投石車,接連從營中去先鋒營安置,趁着夜色時袁軍不再進攻,剛好掩藏在黑暗中前行。
韓浩、曹休、李典帶隊,率本部精銳,着黑甲在先,也跟着出營。
不知不覺,天色已逐漸的亮了起來,雙方營地之內的熱絡,好似不由自主的停歇了下來,在月色最黑的時候,便是月亮落下,太陽還沒有升起的這片刻之內。
天地昏暗無光,往往人們的精力也會在這一小段時光里,變得非常恍惚,哪怕是時常守夜的人,也會感覺到一股不能抵抗的寒意和困頓。
就在這時,天光又慢慢的亮起了些許,山間聚集的濃霧宛如一張純色的簾幕慢慢落於人間,遮住了山上的光景。
大霧,再次瀰漫在了山水之上,寒意鋪灑下來,讓四周已到山間埋伏的兵士,自也都在不住的顫抖。
袁紹再次從睡夢中驚醒,這一次根本不需要人來詢問是否大霧,這種寒意他已經經歷了太多次了,這一激靈,馬上就睡不着了。
太熟悉了。
“又是大霧天,河岸對面應當什麼都看不清。”
“不錯,”在卧榻前,已經很快升起了火堆,暖意慢慢瀰漫開來,謀臣許攸聽聞袁紹已醒,馬上也披上了外袍趕來,此刻已按捺不住興奮的跑了進來,拱手道:“主公,你醒了就好,今日又是大霧,恐怕曹軍還會趁着大霧天,突襲我高櫓箭陣,做最後的掙扎。”
“子遠……”袁紹彷彿是欲提神一般長舒了口氣,強行又站起來道:“昨日箭陣壓制,此威全軍可見,曹操即便是準備了一夜,我料定他也不能渡河而攻,只怕是在對岸防備我軍進攻而已。”
“不必慌張,按照計策行事,以箭塔壓制,前鋒死士乘坐戰船渡河,不管曹操在對岸設下什麼埋伏,一個時辰之內,所有的兵馬必須要渡河過去,只要拿下了整個渡口,我大軍就能全部跨入東郡!”
“主公,是以,今日還是需要你親自坐鎮在望樓上才行,提振全軍的士氣,讓將士們能奮勇向前,”許攸急切的請求,他相信曹操也會親自在戰場陣線之前,親自指揮戰局,因為之後大戰的勝負,很可能都會受此一戰的影響。
袁紹緩慢的走動了幾步,嘆道:“如此戰事,我自當親自去,只是,坐鎮在望樓上就不必了吧?”
“要去,”許攸面色發寒,忙又勸道:“主公你且想,要親歷我箭陣壓制,萬箭齊發將曹軍壓得抬不起頭的瞬間,而後再親自指揮攻入對岸,大手一揮,便是千軍萬馬踏平對岸,當可青史留名!”
“這,不必,不必。”袁紹擺手笑了笑,並沒有同意許攸的說法,此戰前線危險,兩軍交戰之地恐怕就在咫尺之間,也是箭矢的射程範圍之內,自己若是直接去望樓前端指揮,容易成為敵軍的目標。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道理他還是明白的,他估計曹操以前也會來,但現在未必會親臨戰場了。
“主公。”
“去傳令吧,南下許都的優勢能否建立,就看這一戰了。”
若是敗了,就要加大兵力,重兵對峙在黎陽,待來年再行討伐。
……
天空驟亮,望樓上巡邏的兵士很明顯的感覺到了對岸道路上出現了漆黑高大的影子,在濃霧之中若隱若現。
“誒!快去稟報將軍,有,有敵襲!”
“敵襲,我也看到了,那是什麼!?”
“下令放箭,稟報將軍,立刻下令放箭,敵軍有戰車到河岸邊。”
“準備交戰,曹軍來了!!”
“吹號角!”有幾道滄桑老道的聲音響起,很快吹起了號角聲,同時在對岸的濃霧裏,那些黑影彷彿也是聽到號角聲而啟,忽然變得快速起來,巨大的身影很快席捲了周圍的霧氣,露出其身形來。
那是一輛輛投石器械,長兩丈余,十分高大,下有車輪,身後幾名壯士正在奮力推進,再后則是裝載了滾石的木車,同樣也是幾名壯丁猛推。
不到片刻,這些投石車就從霧裏撞了出來,為首的幾名將領下令之後,馬上開始裝載,將巨大的石塊放入投石車中,鬆開搓得十分厚重的粗繩,哆一聲脆響,石子投入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呼呼風聲起,在望樓上守軍的目光中,彷彿由慢至快的砸入瞭望樓的一根腳柱里。
哐嚓!
木腳碎裂的聲音讓臨近此處的袁軍幾乎心裏一緊,下意識的轉頭看去,但卻又聽到了更多的投石車嘎吱作響的聲音。
一時間,應接不暇,竟然不知看向何處!
這個當口,在對岸的投石車前,已經聚集了大量的持盾步兵,大盾有一人多高,架起來宛如一道牆壁,頂在了投石車前。
箭雨根本傷不到分毫。
這時,將領已經登樓,遠遠眺望一眼后,連忙道:“馬上告之主公,應該立刻出兵渡河,不能再等了,若再等下去,望樓恐盡皆被摧毀。”
一番慌亂之後,令兵將消息傳到了主營。
袁紹與其餘將領盡皆出來一觀,戰事在短短不到一炷香之間,竟就到了這等地步。
“怎麼回事!?”
“主公!”來報的一名大鬍子猛漢,雙眸渾濁,面色黝黑,體魄乃是孔武有力,名為韓猛,抱拳道:“曹軍用投石車趁大霧天推進,我們箭雨不能擊退,火箭也全被大盾抵擋,望樓危矣!”
還好我沒去!
袁紹心裏猛然被抓了一下,窒息了那麼一瞬間,連忙推開了眼前的人,小跑向前,登到高處,卻剛好看到木欄工造的高樓落下,揚起的塵埃。
緊接着,在旁相連的望樓也是猛然間被拉扯了下來,接連倒塌,塔樓上士兵摔落,當成吐血而死,這一下,箭陣就土崩瓦解,再也無人能安然站在箭塔上拉弓射箭。
箭雨一停,對河岸那頭曹軍的威脅自然的就停了。
“曹賊。”
袁紹咬緊牙關忿恨的喊了一聲,停頓片刻后又馬上快步向前,但很快被人拉住。
“主公,此刻萬萬不能上前,下令讓高樓上的將士全部撤下來!”
“我們只能退避三舍,這望樓已經不能再守了,此處雖比河對岸地勢高,但投石車已太近,我們已在曹軍攻伐範圍之內,你不能靠近!”
許攸人都麻了,還好剛才主公沒有親自登望樓,否則現在只怕更加危險,自己罪過也就大了。
他急切的道:“此戰,今日一觸即發,乃是曹軍前幾次在大霧天襲擊,均是以草人、草船來亂我耳目,而今忽然拿出殺手鐧,令人猝不及防。”
“但是,這也是應對我軍居高臨下的箭陣之計,他只是破了此計而已,並不能算已經得勝,主公要立刻決斷!”
嗯……決斷,決斷。
袁紹眼眸晃動,看着一顆顆落下的石頭,還有濃霧散去,對岸的數排投石車,足足幾十架之多。
“先行放棄高櫓,退回營中駐守,若是曹軍渡河,再出兵抵擋。”
袁紹一聲令下,很快命令傳開了去,讓很多人兵士都開始從那些沒有倒塌的望樓上下來,跑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躲到了營寨之內,根本不敢抵抗。
如此慌張的情緒,一下就驚動了原本在營內的軍士,整個軍心惶惶不安。
“箭陣也被摧毀了……”
“這下,曹軍應該是要渡河攻過來了……”
“為何,不管什麼計策他們都有應對之法,感覺好像不能得勝一般……”
“此前還分兵出去,文丑帶走了一萬多精兵,接下來是硬仗了。”
“唉……”
整個袁營之內,望着戰場之外一片哀嚎,箭塔倒塌下來的殘害和巨大震動,每一座都牽動了所有人的心。
曹軍實在是太過詭計多端了,彷彿他們總有應對之策。
昨日剛剛風光壓制了一整日,讓曹軍做了縮頭烏龜,今日,馬上就被宛如天降的巨石,砸毀了整個木樓攻勢!
現在,整個袁軍就是一潭死水,誰也不想說話。
這種被人壓制一頭,任何戰略都有解決方案,而如果要拚命去搏殺還隔着一條河的仗,怎麼打!?
要麼就是在這繼續耗死,前面的人死光了,又從後方大軍調遣,畢竟這對峙的口子就這麼大,大家見面拼殺的兵是一樣多的,只是底蘊不一樣而已。
可你底蘊再厚,別人死一人,你死十人,還把箭矢送去對岸做軍備,那肯定怎麼打都不夠。眼下必須要想辦法,打破這個僵局。
這時候,遠處傳來了文丑進軍延津被關羽伏擊的消息,折損了三千餘人,且被巨石砸斷了道路,車馬不能行,步卒行進被馬弓手在兩側埋伏,方才折損如此之多。
文丑進軍未到延津,已經是損兵折將,寸步難行,特來告知要全力進軍。
袁紹聽聞,文武嘩然,而後氣血翻湧之下,好似早上起猛了氣血不足,一口氣沒上來眩暈如潮水般襲來,踉蹌幾步后,差點仰面倒地,幸得宿衛扶住。
“蒼天,戰局竟會如此不利!?”
“我竟事事被曹操料之於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