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不恨了
“我恨呀!他才五歲,什麼都不懂,就這樣沒了。”密室中,看着在銅棺中,沉睡不得醒的弟弟,贏心中泣血。
他兩世為人,死亡對他來說,並不是最可怕的,可弟弟還小,什麼都不知道,或許連死是什麼意思都不清楚,他就像那嬌艷的花,還沒有綻放,就凋零了。
贏辛奮戰三ri,以自廢全身力量為代價,卻只能做到這一步,將弟弟鎮在青銅棺中,以靈藥養身,保持不生不死的狀態。
他無法接受。
當時的小贏通還一臉微笑,露着小酒窩,跟那老頭說著,幼小的他,還以為那是個和藹的老爺爺,還不知道他是專門來殺自己的。
或許,至死,他也不明白,這一點。
他那麼可愛,那麼活潑,一直黏在自己身邊,哥哥前哥哥后的叫,跟自己一起掏鳥蛋,一起捉魚蝦,一起逮長蟲,一起玩...他的笑,那可愛的小酒窩,那聲甜甜的‘哥哥’,那活潑的樣子...還在耳邊回蕩,可人卻這樣突然沒了。
現在的他,沉浸在黑暗中,和空虛作伴,與寂寞為伍,或許再也醒不過來,喊不出那一聲甜甜的‘哥哥’。
贏悲痛,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想得太多,恨自己修為太差,他恨啊,恨自己,恨自己...
無數的夜晚,他從夢中驚醒,看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想着弟弟現在就和自己一樣,永墮入黑暗中,無光明之路,他就忍不住哭泣,和弟弟一樣,在黑夜中徘徊。
十四年轉眼即逝,可那件事,卻如同昨天發生的一樣,一直印在贏的心裏,刻在他的靈魂上。
“金袍白髮,一臉笑眯眯。”贏臉露凶光,雙拳緊握,喃喃自語,腦海中不斷重現着老者的影像,他永遠不能忘記這個人,是他殺了弟弟贏通。
“縱刀山火海,任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我要將你碎屍萬段,屍骨拿去喂狗,我要你神魂受真火煅燒,永世不得超生。”
贏話語雖輕,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慄。
正是這股復仇的信念,一直催動着他,讓他瘋狂的修鍊,才能在二十歲,達到如此境界。
從此,巫村四害不見了,成了三害;而三害也不再害了,全部投入了修鍊中,只為有一ri為第四害復仇。
贏一直掛着邪笑,就是因為那次巨變。
“孫兒,我強令你改姓,你還恨我嗎?”就在這時,贏辛的一句話,將贏從沉思中醒了過來。
注視間,那一碗葯湯,贏辛已經喂完了,他伸出手,很溫柔,撫摸着贏通的小臉。
贏仔細觀察,爺爺已經很老了,他的後背彎曲的不像話,一頭白髮,已經掉的差不多了,稀稀疏疏的,那一雙手乾枯而蒼老,骨頭已貼在了皮上,形同鷹爪。
修為廢了,爺爺也老了。
數十年前,他一身豪情,以一人之力,穿越蒼茫山脈,去外界闖蕩,後學藝歸來。那一天,恰逢蠱村大軍圍攻村子,形勢危急,他手持戰刀,狂發披散,僅一人,殺出殺進,殺戮無數,將敵人屠戮乾淨,那時的他,狂暴無邊,勇猛無人擋。
而如今,他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歲月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層層宛若溝壑的痕迹,那身軀佝僂,頭髮花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魂歸大地。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救贏通,他無怨無悔,毫不遲疑就耗盡了全身力量,否則,他至少還可以活一百年。
他是一個值得永遠尊敬的老人。
看着老人如此落魄,贏那冰封的心,早已晃動,不過倔強的他,不願意承認。
“我強令你改姓,你還恨我嗎?”看到贏沒有回答,贏辛開口,再次詢問道。
那聲音,有着柔和,更有着期盼。
聽到這話,贏眼神恍惚,又是回憶起了往事。
十四年前,贏通走了,贏辛一下子垮了,滿頭的白髮,皺紋密佈,身子骨不行了。
那三天,傷了神,累了心,白了發,他老了。
可一村不可無主,他活着,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要為村人着想,休息了幾天,他就恢復了,肩膀依舊寬厚,背影仍然雄壯,筆直如利刃,步子依舊紮實,帶領着村人打獵了。
某一次,打獵回來,他回到家,看着贏,語氣無比的堅決,不容置疑,道,
“從今天起,你必須姓贏!”
“為什麼?”贏大聲反駁,不樂意。
他兩世為人,開啟了宿慧,知曉前世,先對贏辛一家充滿了jing惕與戒備,后老人用他的柔情與慈祥,打破了贏內心的冰封,讓他認同這個家,融在了其中。
可他的心中,依舊忘不了前世,忘不了面朝黃土背對天的父母,忘不了蒼老的nǎinǎi,也忘不了患病的弟弟。
雖然二十年過去了,但他永遠忘不了家人,忘不了那股親情,忘不了往事。
他認同了老人,但不會接受‘贏’這個姓氏。他雖然穿越了,或許一輩子都是回不了家了;他的身體變了,血液不再是原先的那一個了,但他始終不能忘記祖先的‘姓’——張。
每一次,望着明月,他都有有一股莫名的觸動,內心深處的,那股記憶,永存。
姓氏,是祖先的延續,深藏在血液碎片中,是生靈的根,順着它,可以找到自己的起源,追尋祖先的道路,祭奠祖先的功績。
祖先,或輝煌無比或罵名滔天;或強或弱,都無關緊要,都無需在意,因為他們是我們的祖,是我們的根。
沒有了祖先,就沒有了根,如那無根之萍,到處飄流。
拋棄了姓氏,也等於拋棄了祖先,拋棄了一身的鮮血,拋棄生我養我的那些人,也拋棄了自我。
所以,贏不會忘根,亦不能忘根。
在他的心中,始終蕩漾的一句話,那是他前世看過的一本書里的內容:
那斷裂的巨山是天地的脊樑,
那干硬的黃泥是大地的血漿,
那如山的屍骨是祖先的悲涼。
千百年後,琴瑟和鳴,絲竹悠揚,讚頌至聖大道永昌。
還有誰記得,燧人氏點亮了人族的前路。
怎能忘記,神農嘗百草,埋骨他鄉。
還有人是否知曉,女媧泣血補天,以血肉之jing讓我人族得以延續昌旺。
盛世歡歌,大道在上,一首虛幻神曲將祖先萬載功績埋葬。
眾生如螻蟻,大道在前方,歡歌永高唱,隻字不提炎與黃。
莫名心傷。
宏偉的殿宇,磅礴的巨宮,偽神列前方,祖先的悲涼,小小的牌位都早已遺忘,半尺神翕都無處安放。
可否記得有個名字叫炎黃?
你的血液中流淌着祖先的希望。
只言大道與盛世,民族jing神被埋葬。
蒼穹之血,大地之jing,yin陽交戰,泣血玄黃。
祖先的血淚,能否打動你鐵石心腸?
每一次,念起這段話,他就感覺莫名的震動,一股心傷,一股悲涼,一股憤懣。前世,在他那裏,一群炎黃子弟,身上流淌着炎黃之血,不供父母,不敬祖先,不記國恥,卻崇拜仇寇國度,換血改骨,只為得到那所謂的綠卡,他們拋棄了姓氏,也拋棄了自我,也拋棄了自己的根。
真是莫名心傷。
如今,雖然他來到這裏,或許再也回不去了,但卻不願忘記前世的一切,不願改姓。
縱使贏這個姓氏很大氣,在他的前世代表着一個很輝煌的宗族,代表着一個輝煌的時代。
但他依舊姓張。
“哼!沒有為什麼。你以後必須姓贏。”那時候,老者很野蠻,也很霸道,一句話直接蓋棺,不留給贏絲毫的辯駁機會。
贏氏一族的信念,在老人的心中紮根,永不可磨滅。他們一族,可以衰退,可以沒人,但不能消失,‘贏’字必須存在。
如今,贏通死了,活下來的幾率幾乎為零,老人就只剩下贏一個孫子了,所以他必須姓贏,延續贏氏一脈。
老人的語氣很堅決,倔強的不像話,那一頭白髮揮舞着,宛若利刃,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
贏無奈,心中又有着一絲對弟弟贏通的深深歉意,向天地泣血三拜九叩,向前世的祖先、父母請罪后,就泣血改姓了。
不過,兩人,自那之後,就產生了一絲隔閡,爺孫倆的感情,不復從前。
只是中間還夾着活死人贏通需要照顧,兩人才沒有徹底翻臉。
如今,贏辛又說出了這個話題,兩人不由沉寂了。
贏抬了抬頭,看着不遠處的老人,那佝僂的樣子,和前世的父親在地里忙活的時候很像很像,一個恍惚,小時候的思緒,如cháo水般澎湃,涌了出來。
這些都是兩人因姓氏問題決裂后,贏極力想要隱藏的記憶。
“來,孫兒,這可是你最喜歡吃的兔肉,爺爺打來了,這一隻不分給其他人,就你一個人好好吃。”
“給,孫兒,糖葫蘆買來了。”
“怎麼樣,孫兒,這把木劍比那皮猴的洋氣吧,你拿去,肯定能把他比下去。”
“看,孫兒,風箏不錯吧,有蝴蝶狀的,還有熊貓狀的,很好看吧,拿去和通兒一起玩吧。”
“爬樹的時候小心點,千萬要注意。”
“那長蟲有毒,不要玩了。”
..............
記憶如大海,自那深處,不間斷的冒了出來,一次又一次衝擊着贏那因姓氏問題而怨恨老人的心。
他不是老人的親孫子,只是個養孫,可老人卻毫不在意,不偏不倚,把他當親孫子對待。
這些回憶,是一股股的暖流,融在心裏,化在心裏,甜在心裏。
他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以什麼方式去描述?
“我...”贏深呼一口氣,眼眶中有着淚花閃爍,但被他壓了下去,他看着老人,鼻子又酸了。
他才注意到,贏辛那原本挺直的脊背,慢慢的佝僂了,望之,倍顯滄桑,孤獨,凄涼!
曾經,這個老人,用寬大的雙肩,扛起了喪孫之痛,一夜白頭,但只需幾天,老人便扛了起來了,因為村人需要他,那時,他的脊背依舊挺直。
可現在,他老了,真的老了,不再雄壯,不再威猛,瘦的像排骨一樣。
“我不恨了!我真的不恨了。”贏沉聲,有點哽咽,有點心傷。
這個老人,或許一直記掛着那件事,心裏一直壓着大石頭,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孫子,逼着他改姓,因此良心一直在受着譴責。
這十四年,他一邊要忍受贏通死亡之痛,還有忍受與贏決裂之痛。
他的心,一直被碾壓着。
“是嗎?”老人開口,並非不確定,而是有點欣喜。
那蒼老的身體微微搖晃,很高興,一雙渾濁的眸子,泛着淚光,但被身體擋住了,贏沒能看見。
“這二十年,我把你困在村子裏,不讓你出去,尋找下界之通道,回歸故里,你怨我嗎?”老人沉思一會,再次發問道。
這兩個問題,是他心中一直過不去的坎,因為這是他欠贏的。
贏來自異界,那個名叫地球的蔚藍sè星球,他的原名叫張宸傑,是華京交通大學的大三學生,2019年的9月9ri,地球發生天變,天降雙ri,血月橫空,星河璀璨如流蘇,時空之門莫名出現,他很不幸中彈了,就來到了這裏。
這二十年,他每時每刻不再想着回到故土,回到父母的身邊,去看一看親人。
他不知道自己消失了,會給家裏帶來多大的變故,父母受不受得得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年齡已達八十多的nǎinǎi會不會因此一病不起,甚至一命嗚呼;患有重病的弟弟好了嗎?他們的生活怎樣了?
二十年啊,真的很久,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他真的不想回去的時候,只看到父母、nǎinǎi的墓碑。隔着墳墓,一個在外面,一個在裏面,從此天人永相隔,親人不得見。
所以,他想離開巫村,去更廣闊的天地,尋找這離奇一切的原委,尋找回家的路,他想回家了。
可是卻贏辛強行將他留在這,不讓他走。
“說不怨,那是假的!你不讓我回家,無論什麼理由,我都怨你。”贏開口,一句話就讓老人的心沉到了最低點。
他的臉sè更加蒼白,身體更加佝僂了。
看着老人,想着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同時腦海中,回蕩着在地球的一幕慕,贏接著說道,“可是怨你,並不等於恨你。我想恨,我真的想狠,可是卻恨不起來,所以我不恨了。”
“真的嗎?”老人顫抖着,有些不確定。
因為贏的這番話,有些矛盾,有些繞口。
“他們是我的親人,而你也是。無論你之前做過什麼,你犯的罪孽有多深,你對我做的事情有狠心,你依舊是我的爺爺,是我尊重與敬仰的爺爺。”贏開口。
這句話,他很早就想說了,可一直說不出口,或許是怨恨之心在作祟,或許是沒臉說出來。
兩人一直,處於痛苦中。
“是嗎。那就好。”聞言,老人舒了一口氣,壓在心底的那顆大石頭也是落下來,只是眸子中的淚花更甚了。
孫子的xing格他很清楚,說一不二,說不恨自己,那就肯定不恨了。
“過幾天,我準備和皮猴幾個,去陽谷那,摘取太晶花,我一定能救回弟弟的,一定會。”贏收了收心,穩了穩心神,肯定道。
這句話,不僅是給老人說,也是在給自己說。
“恩。”老人哽咽着,也沒有說什麼阻攔的話,點了點頭。
自始至終,老人都沒有轉身,背對着贏,看着躺在銅棺里的孫兒。
那一抹蒼白,令人心痛。
.............
一輪皎月高掛,柔光點點,照耀天地間。
月華如水,山地間霧靄朦朧,像是一層薄紗籠罩。
其中有一座矮山,草木不豐,只有一根古樹伸展,枝杈朝天,並不茂盛,有點死寂。
山頂上,有一塊青石,在月光下流動清輝,贏袒露上身,正閉眼修行。
他緊閉雙目,不動如松,對月吐納,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有白sè的氣流從其口鼻中沖入,如龍一樣繞着筋脈流動,在進行沖刷。
每一次白龍灌體,贏都會身體巨顫,眉頭緊皺,似乎很痛苦。
但成效是很大的,白龍消散后,那青銅寶軀,光芒暴shè,越發的璀璨,肉身之力,在緩緩地增強中。
錘鍊肉身,最直接辦法,便是磨練,用各種方法,來摧殘肉身,然後恢復,再繼續磨練,這用的是破而後立之道,最為狠厲,但最有效。
可鍛煉要有度,不能盲目苦修,否則留下後遺症,會影響一生。
而慢一點的辦法,就是讓肉身顫動,產生聲波,從而引動天地jing氣灌體,進行鍛身。
因為,這純屬肉身動作,與神魂無關,因此,可以一邊休息,一邊錘鍊。
自,十四年前,贏通被殺那一天開始,贏就沒在屋子裏睡過覺,每天晚上都在這座小山上修行,以期能達至十萬極境,突破最低級的鍛身境。
ri復一ri,年復一年...
ps:東哥這一段話,每次讀一遍,都會有一股莫名的感觸,我們都是炎黃子弟,有着相同的根,不應忘記祖先,忘記姓氏,恕我算是抄襲了這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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