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舊識驚魂
“站住!”幾個兵士一邊大喊着,一邊追了過來。
寧葭向著黑衣人與僧人之處越跑越近,突然,原本圍住黑衣人的兩個兵士掉頭向寧葭迎了過來。
寧葭忙住了腳步,轉身看後面幾人亦將追到,正是進退兩難之際。
前面兩個兵士先趕到,將手中長槍同時刺向寧葭。
寧葭連忙避讓,卻被不知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撲倒在地,好在兩支長槍正好擦着她的衣襟滑了過去。
寧葭忙欲爬起身時,那兩個兵士又將長槍刺來,寧葭連忙就地一滾,勉強避了開來。
後面追兵將至,兩個兵士又將長槍刺來,忽見兩支長槍齊齊飛了出去,插在了一尺開外的樹下。
黑衣人已站至寧葭身前,左手扯起她胳膊將她拽了起來,右手長鞭揮舞逼退圍上來的兵士。
僧人亦立於他身旁。
後來的這一批兵士皆在近前了,黑衣人手中軟鞭雖有些功夫,然而要想護住寧葭與僧人二人,並非易事。
“你們先走,城外等我。”黑衣人向僧人道。
“保重。”僧人亦不多話,只道了這一聲,拉起寧葭轉身奔出。
寧葭回身望向黑衣人處,他一個人一根軟鞭阻擋住了一群官兵。
寧葭跟着僧人一路跑至城門處,好在此處尚未接到消息,一切如常。
僧人帶着寧葭,順利出了城門,在城外一處河岸邊停了下來。
寧葭心神不寧,直向來處張望。
僧人卻在樹下盤腿靜坐,一副泰然之相。
寧葭向他頓道:“大師,那位壯士他、很厲害吧?”
僧人卻只閉目靜坐,未回一言。
寧葭捏了捏袖中匕首,向來處走了幾步,又頓住了腳步。
僧人睜眼看了看她,又閉上眼緩緩道:“既已出來了,何不坐下歇息一回?”
“我……”寧葭望了望靜坐的僧人,又不安地張望着來路,一手緊緊抓着自己的袖子。
他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啊。
“你能救他嗎?”僧人道。
“我……”
寧葭不知該如何回答。
頓了一回,又道,“大師為何也要逃,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心無掛礙,自得大法。”僧人道。
“可是他們人那麼多,萬一……”寧葭憂心道。
“我留在那裏,只會連累於他。他給了貧僧這一命,貧僧自會還予他。”僧人道。
“還?”寧葭道。
“我這條命本就是他的。”僧人道。
“和尚!”忽聞一聲高語,寧葭忙抬頭看時,只見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正朝此處奔來,正是方才那個黑衣人。
“是他!”寧葭道,“大師!”
僧人立起身來,撣了撣灰色僧衣上的塵土。
“和尚,你好悠閑!”黑衣人向僧人撇了撇嘴道。
“流水悠雲,自有禪心。”僧人道。
“你既修得這般精深,我死了也不冤。”黑衣人笑道,“你給我好好超度超度,我必能早日超生了。”
僧人只微笑合十,道:“走吧。”
“好,這就回去。”黑衣人道。
兩人走了幾步,回頭看寧葭還立於原地,黑衣人道:“怎麼不走?”
“你們、去哪兒?”寧葭道。
“啟州。”黑衣人道。
“啟州?”寧葭道。
“你反正是要飯,跟我們走,保你有口飯吃。”黑衣人道。
寧葭渾身凈色麻布的襖衣襖褲破爛襤褸,亂髮披散,臉上又臟又黑,確實像個要飯的。
寧葭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將眼直望着他。
“怎麼,信不過我袁丘?”黑衣人道。
原來,他便是當日蘭沃村下毒復仇之人。
與他同行的,正是他的仇家圓覺。
當日圓覺剮身償怨,身負重傷,袁丘帶他離開了蘭沃村,細心照拂,圓覺終於得命。
二人盡釋前嫌,同游天下。
如今卻在啟州棲身。
“豈敢。”寧葭頓道。
“如今天下換了主,殺戮征伐太過,徵兵逼丁之事比比皆是,你在外面討飯,不定什麼時候就落他們手裏了。”袁丘道。
“女施主可願與我二人同去?”圓覺道。
“女、你是個女的?”袁丘怪道。
“是。”寧葭道,“多謝壯士搭救之恩。”
說著便向袁丘施了一禮。
袁丘盯着寧葭看了幾眼:“倒是有幾分像了。”
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棠。”寧葭道。
“小棠,”袁丘揮了揮大手道:“你左右不過是個孤魂野鬼,就隨我們去便了。”
圓覺在旁面含微笑,望着寧葭。
寧葭在玉衡山未能尋到葛長尋他們,完全不知道接下來究竟該去哪裏。
看袁丘性格豪爽、圓覺又是修行有道之人,暫與他們同行總比自己孤身遊盪無所適從強些。
左右暫無他法,便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才爽快。”袁丘道。
於是三人取道南下,直奔啟州而去。
為免麻煩,三人避開官道,只走小道。
來至啟州城后,寧葭隨袁丘、圓覺二人向西南又行了一日,才在群山翠峰之間望見了幾個茅草鋪蓋的屋頂。
一座木製的老舊牌樓上以大篆書着“青雲村”三個大字。
三人過了牌樓,走至村口,一個村民正趕着一頭牛正向外走,見了他們,停下腳步,向著圓覺行禮,口中稱道:“大師。”
“阿彌陀佛。”圓覺單手結佛印道,“施主辛苦。”
“又去耕種了?”袁丘道。
“是啊,去把土翻翻,開春才好播種。”村民道,“對了,秦家那個小的好像又病了,也有兩三天了。”
“留憫又不舒服嗎?那和尚,我們先回去看看吧。”袁丘道。
“好。”圓覺道。
於是領着寧葭往村子裏走,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停下腳步來向圓覺行禮,圓覺也一一還過。
不久就來到一處茅草屋頂的村舍外,袁丘道:“到了。”
說著就推開門來走了進入。
寧葭跟着圓覺大師也進了院子。
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兒聽見聲響已經打開門跑了出來,嘴裏已經着急地嚷開了:“大師,你們回來了!快來看看留憫,他又病了!”
突然看見他們身後的寧葭的臉,嚇了一跳。
“啊,這是小棠姑娘。”袁丘道。
又回頭對寧葭道,“他叫秦留思,弟弟叫秦留憫。”
秦留思、秦留憫?
榆兒聽了這兩個名字,猛然抬頭望了望四周。
只望見低矮的茅檐,簡陋的院落。
“這裏、是啟州?”榆兒道。
“對,是啟州。”寧葭道。
“你剛才說、這裏是青雲村?”榆兒又問。
“是青雲村。”寧葭點頭道,“怎麼?榆兒你知道這裏?”
榆兒笑道:“原來是這裏,我說怎麼有些熟悉之感。”
“熟悉?你來過這裏?”寧葭倒是驚奇。
“嗯,”榆兒道,“這兩個孩子原是我們送他們過來的。”
“你們送過來的?”寧葭更是驚奇。
先前桀風說三公主在啟州,榆兒還沒想起來,
沒想到就是她先前送秦家兩兄弟回來的地方。
榆兒不願多言及幽絕之事,只點了頭:“嗯。”
又問:“他們還好嗎?怎麼生病了?”
“留憫時不時會生病,不過應該沒什麼大礙。”寧葭道。
寧葭跟着袁丘、圓覺走進裏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躺在榻上,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圓覺放下身上包袱,與秦留憫診脈完,將手在他上身穴位輕柔地按摩。
秦留思則坐於床尾。
“他經常這樣生病嗎?”寧葭向袁丘問道。
“隔不久總會病一次。”袁丘道。
“這是生的什麼病?”寧葭道。
“就是不知道生的什麼病。經常莫名其妙地發熱,也不太燙手,就是精神不濟,昏昏沉沉地只一直貪睡,就連他也診不出來。”袁丘搖搖頭道,說著用手指了指圓覺。
接着又道,“不過聽留思說他是從他娘去世以後才突然有這個病的,可能是沒人好好照顧,落下什麼病根了吧。”
這病倒是蹊蹺,寧葭也毫無頭緒。
寧葭還留意到一件事,聽秦家兄弟姓氏,和袁丘他們並不是一家的,不免又問:“他們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跟你們住在一起?”
“哦,他們的娘是這個村裏的,在外面跟別人成親生了這兩個孩子,後來就去世了。”袁丘道,“這兩個孩子也是苦命,前些日子他們倆的爹去打漁出海一直沒能回來,所以就投靠回到村裡。”
“原來如此。那他們沒有別的親人了嗎?怎麼跟你們住在一起了?”寧葭道。
“就是沒人了,無處可去。先在里尹家住了些日子,後來留憫經常生病,我們這裏也還有空屋,就乾脆讓他們住過來了。”袁丘道,“這屋子原本也不是我們的。我們也只是借住。”
袁丘說著伸手去拉凳子:“都別站着了,坐下說吧。”
說著自顧先坐了。
寧葭本欲就近坐下,卻見凳子上放了一件衣衫,不好就坐。
留憫忙過來把衣衫拿了起來:“這個前幾天在山上劃破了,今天想把它補一補的。”
又招呼寧葭,“請坐吧。”
寧葭看衣衫上確是破了一塊,桌上針線也是現成,就道:“我來幫你縫上吧。”
秦留思還有些不好意思,袁丘大嗓門道:“那敢情好。我們兩個粗人是不會了,你既會得,少不得麻煩你了。”
寧葭接過衣衫來,坐於凳上,飛針走線,不一會兒便成了。
秦留思接過衣服,不禁驚嘆道:“小棠姐姐,你的手可真巧!”
“哪裏,尋常罷了。”寧葭道。
“不是,從前娘親給我們縫的時候,總是看得見線的,你縫的這個,真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呀!”秦留思兀自拿着衣衫翻尋,確實針腳細密無痕,竟看不出曾縫補過。
“只是小事罷了。”寧葭道。
在宮中時自己穿的自不必說,皆是新衣,何曾縫補過,就連芳綺、芳容她們也都是新衣。
不過,芳綺與芳容她們縫的荷包、香袋之物與自己所縫之物相比,確是針腳粗些,但亦是細膩之物。
這些日子流落在外,見貧寒之人多着補丁衣物,針腳粗大、疏密不一,與宮中之物到底差得遠了。
寧葭從前還不曾留意此事,今聞秦留思此話,倒留了心,此後若再有縫補,需要留意,可將針腳製得粗些,免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煩來。
這時圓覺已經替秦留憫按摩好,讓他仍躺下休息。
秦留思忙問:“大師,弟弟他怎麼樣?”
圓覺道:“還是老毛病,先歇息吧,晚上我再幫他按一按。”
“謝謝大師。”留憫道。
“不用謝,我們先出去吧。”圓覺道。
三人便向外間來。
“小棠姐姐要跟我們一起住嗎?”親留憫問。
“喲,”袁丘一拍大腿,“差點忘了這個茬。我們這兒都是男的,怕不太方便啊。”
圓覺道:“不如帶她到孔先生處問詢一下,可有什麼地方好安排。”
“還是和尚說得對。”袁丘道。
於是圓覺與袁丘便帶着寧葭出門而來。
行至一處虛掩的舊木門前,袁丘先推門而入,圓覺、寧葭亦隨之踏門而入。
裏面是一個土牆圍成的院落,牆內幾株樹已落光了黃葉,伸展着光禿的枝椏。
只聞屋內傳來一陣朗朗的讀書之聲。
這裏原來是間學堂。
“先生尚在教習,且待一回。”圓覺道。
“好。”袁丘點頭道。
三人便在院中桌旁矮凳上坐了。
聽屋內誦讀之聲念道:“故視人之室若其室,誰竊?視人身若其身,誰賊?故盜賊亡有。猶有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乎?視人家若其家,誰亂?視人國若其國,誰攻?故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亡有。若使天下兼相愛,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盜賊無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則天下治。”
誦讀聲畢,內有先生與弟子問答之聲,其聲微輕,便不可辨了。
稍時散學,弟子們三三兩兩走出,都是些粗布短衣的村間孩童。
獨有一人長衫錦繡、身高五尺余。
再看他眉目清秀之中倒透着幾分英氣,直鼻紅唇,面如凝脂,在一眾村童之間甚為顯眼。
眾人之後又走出一個青色長衫、修眉細唇、面和顏清之人。
一眾弟子皆與他作別。
寧葭見了此人,有些愣怔,倒像是曾在何處見過似的。
那人見了圓覺、袁丘,便徑直向他們走來。
“大師、袁大叔。”那人口中稱道,“你們總算回來了。”
“孔先生。”圓覺、袁丘起身相迎道。
寧葭在旁聞此稱呼,陡然想起一人來。
便是那日與天天在街市之中驚馬危急之時自己腳踏之人!
孔先生亦望見寧葭在旁,向她拱手道:“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她是個女子。”袁丘笑道。
寧葭如今容顏盡毀,他已全不識得,寧葭便也只作不曾見過,向他端端正正施了一禮:“孔先生。”
孔先生見她此拜,倒盯着她上下望了幾眼:“不必客氣,在下孔懷虛,不知姑娘祖姓為何?”
“祖姓遲。”寧葭道。
孔懷虛向她微笑拱手道:“遲姑娘。”
寧葭便向他還以一禮。
“屋裏請吧。”孔懷虛道。
說罷先轉身進屋。
圓覺、袁丘、寧葭便也隨之進入屋內。
先至一間學堂,裏面整齊地擺放着十幾張書桌。
先生的桌上還放着幾本書。
孔懷虛領着眾人來至一間書房,房中架上皆是各類史禮兵樂等典籍。
四人落座,孔懷虛道:“二位遠途辛苦,可還順利嗎?”
“阿彌陀佛。”圓覺先道得一聲佛號,接着道,“荊榮大師的骨灰已送回汶州靈佛寺。”
“荊榮大師總算可以了卻遺願了。”孔懷虛道,“聽聞朝廷徵兵之害愈加了得了,沿途可有所見嗎?”
聽了此話,袁丘搶先憤然道:“那個鳥皇帝,不知是哪裏來的野人,他打仗這麼厲害,還窮征什麼兵,我們還差點給那些賊官兵捉了去。”
“怎麼回事?”孔懷虛忙道。
袁丘便大着嗓門將那日之事說了一回,末了道:“連女人也不放過,你說過分不過分?”
指着寧葭道,“虧得小棠遇到了我袁丘,不然,這會兒還不知是個什麼下場呢。”
“怎地連女子也要徵兵嗎?”孔懷虛聞言奇道。
“說是要拿去制衣坊。”寧葭道。
孔懷虛道:“怪道。如今為了製備軍衣、武器,不僅是六十多歲的老年男子、就連不能入軍作戰守衛的婦女都要徵召到專門的部署以供勞力使用。”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這讓人還怎麼活?這青雲村裡也已經被征走了不少壯年,也就是我們不是這裏的籍,暫時逃脫。要都像這樣亂抓起來,恐怕也是遲早的事了。”袁丘怒道。
“到底是朝廷窮兵之過,”孔懷虛微微蹙眉道,“浣月之禍,只怕自此而起啊。”
“阿彌陀佛。”圓覺道得一聲佛號,沉吟不語。
“這新皇究竟是什麼來歷?聽說他打御風只領了八萬軍卻戰無不勝,且手段極其殘暴,滿城的人沒幾個能活下來的。”袁丘道。
“便是皇上的嫡親兄長,從前的太子殷穆虞。”孔懷虛道。
“從前的太子?不是已經死了嗎?”袁丘奇道。
“此間之事,一言難盡。”孔懷虛道,“此人一出,浣月再無寧日。”
“阿彌陀佛。”圓覺在旁道。
“大師可有拿到荊榮大師所言之物嗎?”孔懷虛向圓覺道。
圓覺點點頭:“皆平安帶回。”
孔懷虛道:“果然是《妙法蓮華經》嗎?”
“正是。共七卷二十八品。”圓覺道,“此經能救一切眾生者,如清涼池能滿一切諸渴乏者,如寒得火,如裸者得衣,如商人得主,如子得母,如渡得船,如病得醫,如暗得燈,如貧得寶,如民得王,如賈客得海,如炬除暗,能令眾生離一切苦,一切病痛,能解一切生死之縛。”
袁丘此時臉上憤然之氣已退去,顯出寧和的模樣來。
“荊榮大師果然是一代宗師,收得這般普渡之經。”孔懷虛道,“如今交付與圓覺大師,正是明珠得投明主,不枉費了天意佛心。”
“我所得尚有限,但盡綿薄之力罷了。”圓覺雙手合十道。
說罷,望了望寧葭,又道,“孔先生可有適當之處安排這位女施主嗎?”
孔懷虛望向寧葭,想了想道:“桃葉與她一般年紀,不如一同做個伴兒吧。”
“也好,那便交予先生帶了去吧。”圓覺道。
“小棠,”袁丘向寧葭道,“一會兒你便隨孔先生去吧。”
“多謝。”寧葭向三人深施一禮道。
圓覺便與袁丘先行辭去,屋內便只剩孔懷虛與寧葭二人。
孔懷虛望了寧葭一回,道:“以後在外,不要再行這樣的禮。”
“什麼?”寧葭不明其意,怔道。
“上次匆匆一見,你雖為乞身,卻也是這般禮數周全。”孔懷虛道。
“上次?”寧葭心中驚道,“你、你還認得我?”
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本也不認得,只是見你禮數風範方才想起。”孔懷虛道,“你的臉、怎麼會……”
“只是、出了點兒意外罷了。”寧葭低頭道。
“看你風範,亦是大家之女,怎會淪落至此?”孔懷虛道。
“爹娘亡故,無有依靠,是以至此。”寧葭道。
“原來如此,國亂家荒,可憐你小小年紀,卻遭此厄運。”孔懷虛道。
寧葭只低頭不語。
孔懷虛望了她一回,又道:“小棠今年幾何?”
“十五。”寧葭道。
“十五,與三公主倒是一般年紀。”孔懷虛道。
寧葭聞他提起此節,當真是吃驚不小,抬起頭將一雙眼直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