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克萊恩
這是場喪失人性的事件,被害人目前發現有兩個,首先被發現的是韋爾斯·麥格文,剛從霍伊大學考古系畢業不久的年輕人,屍體在家被發現,同在麥格文家宅發現的死者還有娜婭女士,麥格文先生的同學,根據麥格文的親人以及鄰居所言,兩人經常一同進行歷史研究。
從屍檢上看,兩人都是自殺,然而兩人的死法都極其殘忍痛苦,一個是撞牆而死,一個則將自己溺死在了臉盆里。
後者對自殺來說近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人體的求生本能會在死之前作出反應。
在霍伊大學考證后發現,還有一人與這兩人關係緊密,經常共同做學術研究,街區馬夫能夠證明,在兩人死亡當天他曾來過這裏。
那人是事件的第一嫌疑人,也是目前發現的唯一嫌疑人。
更為可疑的是,根據遇害人現場的日記看來,原本他們三人是一起湊起來進行考古學術研究的,而在現場,也沒發現他們共同研究的古物。
“見財起意?”亞諾按照常規邏輯問道。
“或許,但也可能另有隱情。”鄧恩點了點頭,“請你們帶我們去見那位嫌疑人。”
“逮捕他?”亞諾問。
“不,只是去問幾個問題。”鄧恩回答。
亞諾點了點頭:
“蒙巴頓,你帶路。”
“好,我知道那人的住處,在鐵十字街的下街,是個底層人租住的小樓,那些做紡織或裁縫的帶小孩的鄉下女人們,亦或者在郊外工廠做臨時工的勞工們常常租這種地方,混雜着三教九流,常常發案。”蒙巴頓的言語中帶着明顯的歧視,但在場的三個人即使反對也不能說這就是錯的,因為環境確實如此。
“帶路!”亞諾打住了蒙巴頓的話頭,後者脖子一縮,不敢再說話。
“嗯……”鄧恩摸了摸頭,似乎忘了什麼事要交代。
忘的是什麼呢?
忘了。
那就算了。
“走吧。”
“?”亞諾看着對方‘嗯……’了半天,本來以為他是有什麼事要囑咐,沒想到就等來了這麼一句,疑問在嗓子裏噎了半天,還是咽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跟着鄧恩的那個年輕人有些竊笑,看到他的目光后,臉上才故作嚴肅:
“如果遇到危險,就由我們處理。”
……
“就是這裏。”蒙巴頓說著敲了敲老舊的門,用他那有些尖銳的嗓音叫道:
“開門!”
片刻后,門裏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誰?”
“是我,蒙巴頓,比奇·蒙巴頓。”說著,蒙巴頓微微回過頭,看到鄧恩向他點頭示意,於是其繼續說道:
“警察。”
“請稍等。”裏面的聲音立刻變得精神,隨即從門裏傳出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一個穿着便衣的青年打開了門。
他黑髮褐瞳,年紀很輕,略顯消瘦卻散發著淡淡的書香氣息,白皙的小臉上儘力藏着緊張之色,外表看上去完全像是個大學生,或許才剛畢業。
見到亞諾,對方不經意的一愣。
“怎麼?”亞諾問道。
青年臉上擠出微笑:
“只是看警官有些面熟,好像我大學的同學,有些驚訝,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看錯了,請問有什麼事么?”
“哦?”亞諾挑挑眉頭,靜靜打量着這個俊朗青年。
他身上的白襯衫雖然很整潔,但細看卻能發現這件衣服上有許多褶皺,顯然是被穿了又穿。
越過青年看向他身後的房間,整個家庭的環境就可見一斑,只有兩個房間的出租屋牆角擺着爐子和鍋具,雙層床與其他零散傢具們佔據了房間的大部分空間,只有一張書桌,看上去是這家人唯一吃飯娛樂的場所。
看來這家的生活條件並不算好……
亞諾在心裏默默念道,嘴上卻是問道:
“韋爾斯·麥格文,你大學同學,熟么?”
聽到這個名字,青年緩緩說道:
“我們跟隨同一位導師學習,我與他還算熟悉……說實話,我、他還有娜婭關係都不錯,最近他得到了一本第四紀的筆記,我們還一起研究過……警官先生,他出什麼事了么?”
他死了,你是嫌疑人……
正當亞諾想這麼開口時,卻感到有人在輕拍自己背部。
他餘光一瞥,見到鄧恩先生微不可見地揚了揚下巴,又用眼神向他示意。
亞諾心領神會,沒有回答而是先問到:
“我們能進去么?”
“當然。”
青年讓出道路,亞諾帶着兩個特殊行動部的警官擠了進去,沒等他繼續說話,身後的鄧恩已然上前溝通道:
“很抱歉,韋爾奇先生過世了。”
兩人開始連續問答,亞諾這才發現自己只是個引路的。
雖然他對這個案子還算有興趣,但是自己確實沒什麼相關能力,這種事情的確是交給專業的來更好。
於是他往旁邊走了兩步,背着手,心底默默評估起屋內物品的價格,桌上此時正攤開的一本筆記引起了亞諾的注意,他走過去看了兩眼,發現自己並不認識上面寫的文字。
不是魯恩文字,是赫密斯文……亞諾昨晚讀過的書籍里提到過這種文字,是一種與祭祀高度相關的古文。
很可惜的是他並不認識這種文字,不知道上面究竟寫了什麼,不過從筆記的紙張情況看來,這似乎並不是從現場丟失的‘古物’。
“這是什麼?”
亞諾問道,青年在看到他拿到筆記時很明顯的出現了觸動,似乎不想被自己看到上面的內容,很可惜的是自己看不懂。
好在特殊行動部的人學識更淵博些,倫納德立刻走上來接過了筆記,查看了起來,嘴上還說著:
“很抱歉,但這是必須的程序。”
眼看着自己又沒用了,亞諾於是在倫納德翻看筆記時走向了爐子,將上面的水壺放到一邊,想看看裏面的煤渣里是否摻雜了些紙灰,亦或者焚燒皮革的痕迹。
儘管知道這不太可能,不過亞諾畢竟也沒什麼事情干。
壺是涼的,爐子也是涼的,裏面只有散碎的煤渣,並沒有什麼紙灰,可不知為何,他又感到一旁的青年身體緊繃了一瞬。
正當亞諾伸手想要扒扒煤灰的時候,倫納德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全場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到青年身上,連亞諾也分散了注意力。
難道是‘命定之死’?
只見到那青年突然擺出一副痛苦的神情,用手捂着額頭道: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今早醒來后,我就感覺自己不太對勁……”
青年陳述着離奇的情況,他似乎身處混亂,又或者失憶了,亦或者他只是在用些荒誕離奇的話想搪塞過去。
“荒謬!你當我們是傻瓜嗎?”在後面幫襯的蒙巴頓憤怒道,他已經斷定這人就是真正的兇犯,手已經放到了腰間手銬上。
“真的。”
青年的表現對一個撒謊者來說未免太過冷靜,讓亞諾也不由得側目。
“別把嫌疑人當作犯人。”他站起身,這畢竟是個有奇異力量的世界,而且比起交界地更為蹊蹺詭異,即使存在借刀殺人的能力也不足為奇,“我曾經也有段時間記憶不正常,完全能理解他的感受。”
那真是一段痛苦的回憶,為了追求力量,他走錯了道路,將自己獻給了癲火,導致連陪同自己走了一路的同伴都因此離去。
最後依靠米莉森犧牲換得的金針才將自己體內的癲火拔除。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伸出右手假裝揉了揉眉心,手臂放下之時,神態已然恢復如初,轉向青年說道:
“你的可疑程度上升了,在徹底查清楚之前,還是要將你列為首要嫌疑人……”
說到這裏,亞諾轉頭問向鄧恩:
“如果查明發現是有人用了……某種催眠手段控制他犯下了罪行,怎麼處理?”
“若是果真如此……”鄧恩沉吟想了想,就語氣溫和地對着青年道:“放心,如果能夠證明你確實對他們的死不知情,我們也不會刁難你,過幾天會有個專家來幫助你找回失去的記憶。”
專家……是官方的非凡者?
亞諾回想着,原主的記憶告訴他,在貝克蘭德,非凡者的存在是眾所周知的秘密,至少在中上層社會中,不需要多大功夫就能打探到非凡者的存在與特殊能力,但是官方名義上卻不承認,而且所有民間的非凡者都會受到教會的追殺。
那個小姑娘那麼想成為非凡者,可她真的做好成為一個非官方非凡者的覺悟了么?
亞諾想起了塔羅會中的正義小姐,暗暗皺了皺眉。
“好了,莫雷蒂先生,感謝你的配合,最近幾天在證實你的清白前請你不要離開廷根,如果必須,請提前通知蒙巴頓警官,或者尤利西斯督察,否則你的名字將被登進逃犯名單中。”
這樣就結束了?
一個想法同時出現在兩個人腦中。
“放心,這件事剩下的部分就都交給我們處理。”鄧恩看着亞諾疑惑的表情說道。
是確定了是非凡事件,所以不由我負責了?
亞諾這才意識到自己來這裏的意義,兩個普通警察和兩個特別行動部的人過來給事件定性,如果是普通凶殺案,就由亞諾負責,走正常程序;如果是非凡事件,就由鄧恩負責。
想通了關節的他點了點頭,對克萊恩自我介紹道:
“我是亞諾·尤利西斯,警察,負責水仙花街與鐵十字街,住在水仙花街尾的旅店,你遇到困難可以來找我,如果你不是真正的罪犯,我會儘力保護你的安全。”
他很刻意地控制表情讓自己看上去親切些,但還是有些掩飾不住的兇狠,對於他來說,與陌生人交涉並不輕鬆,剛才這番話也有些太長了。
比起說,他更擅長聽,擅長砍人。
克萊恩咽了咽口水,應道:
“……好的。”
幾位警官先後走出門,與這個可疑的嫌疑人告別,走在最後的倫納德放下了克萊恩的筆記,告別時帶着微笑和些許壞心眼對他說道:
“你還真是幸運,能從這種事件中倖存下來的人可不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在青年詫異的目光中幾人關上了門離開了。
“你們會保護我的對吧?”青年的聲音從走廊中追了出去。
其餘三個警官並不回答,只有亞諾稍微回頭回了一聲:
“會的。”
看着幾位警官確鑿離去,克萊恩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立刻走到被掀開過的爐子邊,提走水壺,伸手撥開表層的煤渣,從中翻出了一把黃銅製的左輪手槍。
“真險……還是說我應該直接跟他們攤牌比較好……”想了想,克萊恩暗自搖了搖頭,小聲自語道:“還是太危險了,那幾個督察還好,看上去不會輕易對我動手,但普通警察知道我非法持有武器一定會把我抓走的……”
那個人是新來的警察?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克萊恩揉了揉眉心,自覺得牙痛,塔羅會中收穫的種種情報出現在腦中。
非凡者……序列……神之途徑……
自己要不要在下次塔羅會時想辦法聽到魔葯配方,成為非凡者?
太危險了,而且材料也沒有渠道。
先不想這方面,自己馬上就要去廷根大學面試了,複習還沒開始……
一想到這些,克萊恩的牙更痛了。
……
離開了嫌疑人的出租屋,亞諾對着身旁兩個從各種角度看上去都像是非凡者的警官告別道:
“我去巡邏。”
“好。”鄧恩點了點頭,帶着倫納德往鐵十字街公共馬車站走去,走到一半,鄧恩忽然頓了頓腳步。
“怎麼了,隊長?”倫納德走到一旁低聲問道。
“我想起來先前想說什麼了。”鄧恩皺着眉,低聲道。
“什麼?”
“武器!”鄧恩微微回過頭,瞥向克萊恩·莫雷蒂居住的出租屋方向,半晌后搖了搖頭:“等晚上再說吧,另外……你有時間問問,那個新來的尤利西斯警官是什麼來歷,他或許比我們還要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