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廷根市與塔羅會
廷根是坐落在魯恩王國北方的一座小城，眾多學院是這裏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
然而這座大學之城的警力資源並不充沛，每個區也只有一個警司而已。
亞諾坐着蒸汽列車，到了站，受到了西區警司雷克格的熱烈歡迎，沒有任何一個人質疑為什麼會有人突然來到這個小城上任，他們只在乎，這人是首都來的人。
當然也有些其他秘聞，據說這位新來的督察是從間海郡乘車而來的，在那之前，他還獨自剿滅了一個海盜團，船靠岸時，港口的警員們都以為是海盜攻城了，直到警員們衝上去時才看到滿船的即將腐爛的屍體和啄食屍體的海鳥。
而那位尤利西斯督察，就孤零零地坐在船桅上，一言不發。
直到警員們拿着槍指着他，他才如同晨睡醒來般站起，給他們看過了督察證。
這個傳聞過於傳奇，乃至於廷根市西區警局裏今天每個警員一早到達崗位后的第一句話都是：
“聽說了么，那個海盜殺手要從貝克蘭德調到咱們警局！”
“海盜殺手？真的假的？”
“傳聞他力大無窮，一個人就能剿滅一整艘海盜船！”
這個消息在警員們之間如同瘟疫般迅速傳播，直到警司勒令安靜他們才暫時寧靜，但警員們仍在暗地裏悄悄討論這個話題，對自己熟悉或不熟悉的同事都有了新的談資。
“嘿，你見過那位來自貝克蘭德的督察了么？被稱為海盜殺手的那個。”一位警員悄然對一旁的陌生同事問道。
“……我就是。”
亞諾看着警局裏的這些警員們，非常不適。
他許久沒與這麼多友善的人類接觸了，在交界地，他說的話可能還沒有殺的人多。
“靜一靜，從今天開始，這位尤利西斯督察就要加入我們警署，大家熱烈歡迎！”雷克格警司頭上冒着汗，帶領着警員們鼓起掌。
亞諾完全沒想到，雷克格身為警司，明明比他的警銜還要高兩級，卻對他也畢恭畢敬。
他不喜歡這種態度，不過也沒必要迴避，面對眾人的恭維只是沉默地點頭。
簡單的歡迎儀式結束后，雷克格警司面色和善地對亞諾安排道：
“尤利西斯，今天起你負責鐵十字街、水仙花街的日常安保，每天親自去走一圈，與幾位警官共同處理治安情況，如果遇到案件，就由你負責裁決，若是遇到了特殊行動部工作，也要協助他們完成任務。”
特殊行動部？
亞諾追憶片刻，意識到那是個專管特殊任務的的部門，負責些保護專員之類的任務……
心中這樣想着，亞諾點了點頭應道：
“我知道了。”
“蒙巴頓，你去帶尤利西斯督察熟悉一下工作。”
“收到。”一位長相粗獷、嗓音卻有些尖細的警員立刻向警司敬了一禮，“我一定完成任務。”
“散會。”
亞諾並不擅長與人交往，尤其是面對友善的人。
事實上，他更擅長面對敵人，觀察敵人的抬手比觀察人的臉色要輕鬆多了。
走在市場街上，亞諾看着周圍充滿生活氣息的場景，和一個個穿着簡樸的路人，還有些隨意打鬧着的孩童們都與他印象里的人群形成反比。
這裏的人實在是友善，既不信仰邪教，又沒有感染疾病，而且不會見到他就掏出武器攻擊。
真是……陌生。
“我們這裏的街道雖然比不上貝克蘭德乾淨，但還是很安全的，鄰里之間非常和諧，完全不必擔心。”蒙巴頓警官信誓旦旦地看着周圍對亞諾介紹着。
忽然，他看到街旁有兩個醉酒的人互相挑釁，已經把袖子擼到了胳膊肘，隨時可能發展為街頭鬥毆，於是趕緊走上前去。
亞諾正想看看這位警官該怎樣對兩人進行勸解，就看到蒙巴頓並不多說話，只是嫻熟地抽出警棍，往兩人肩膀人各自打了一棍。
這兩人吃痛之下，本是怒目看向一旁來人，可一看到蒙巴頓身上的制服，登時連酒都醒了，點頭道歉后立刻踉蹌跑走了。
蒙巴頓走回亞諾旁邊，對方才的小插曲毫不在意，只是又重複說道：
“您瞧，非常和諧。”
兩人在兩條街道從頭到尾走了一圈，就停下了身。
“這就是我們的巡邏路線，督察以後若是有時間就按照路線巡視一圈，每周至少需要進行一次上報。”
“一次上報？”
“額……”看着亞諾沒什麼表情的面部，蒙巴頓感到了比面對上司指責還大的壓力，他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至……至少一次，不能再少了，這是規定，畢竟督察與我們這些普通警員不同，平日未必有時間來管這些瑣事。”
“哦。”亞諾隨口應了一聲，他確實有許多想做的事，最好是不要被工作絆住，否則他只好選擇辭職了。
如今的亞諾經濟狀況一般，儘管先前剿滅了一個海盜船，但他卻沒有對船上財物進行搜刮，也不知道東西的價格，等到警察們確認了他的身份后，為其發放了50金鎊的獎金，這相當於一個普通警員大半年的工資，並不少，但對一個沒有固定資產的，原本住在貝克蘭德的警官來說，並不多。
這是他的全部移動資產。
而他分得的尤利西斯子爵的遺產——尤利西斯大莊園，已經化為了飛灰。
頂着私生子的帽子，沒有任何親人願意接濟他，哪怕是兩個兄弟也一樣。
至於貝克蘭德警局給的安家費，早就被原主拿去度假花光了。
如今的亞諾只剩下了剿滅海盜所得獎金，好在已經夠用，而且亞諾並不太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貝克蘭德警局給他開的工資是周薪八鎊，而到了廷根市后，他的薪水下調成了五鎊十二蘇勒，相當於先前的七成，不過這種額度的薪水已經是大多數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地步了。
了解了工作的一切，現在的亞諾必須尋找自己在這座城市的棲身之處。
租個房子，或者住店。
他曾在各種環境下休息過，哪怕找個曠野橋洞也能休息，不過這顯然是不符合人類社會的規則的。
“我需要尋找一個住處。”亞諾問向一旁的蒙巴頓，他的語氣里沒什麼問的味道，反而像是命令或者要求。
“住處……水仙花街就有一家房產中介，但是……不，您這樣從貝克蘭德來的人是不能去那種地方的。”蒙巴頓尖細的嗓音顯現出些許滑稽，他閃爍其詞，害怕自己說錯了話，“報紙上或許有獨棟的房屋出租公告，您可以看看《廷根早報》或者《廷根老實人報》。”
亞諾不理解為什麼對方對自己如此恭敬，不過在沒太在意，只是點了點頭：
“好，但我今天就需要地方休息。”
蒙巴頓聞言鬆了口氣，趕忙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我知道家不錯的旅店，就在西區，我帶您去。”
好一番波折，亞諾終於告別了認真負責且惶恐的蒙巴頓警員，這是水仙花街尾的一家旅館，既能提供吃食，又能住店，每間房都有獨立的小陽台和盥洗室，非常不錯，每日夜僅需三蘇勒八便士，用餐費另付。
亞諾直接甩出十鎊，長期租下了其中的一間屋子。
既然住處暫時搞定了，亞諾必須開始搞定別的問題，他需要更多得認知這個世界。
他從附近的書店購買了大量神秘學文獻，從看得懂的開始買，開始一本本讀了起來。
讀了一半卻發現這些都只是志怪小說，與真正的神秘學無關，和他記憶里的那些‘魔葯’、‘序列’之類更是沒什麼干係。
於是他又出門買了幾本歷史與宗教的典籍，開始從開天闢地的故事裏尋求端倪。
結果卻發現自己有許多專有名詞不認識。
於是他再度出門……
旅店前台的伊莎貝爾小姐驚愕地看着他來回捧了一堆包括但不限於字典的書上了樓，來回走了四五趟。
就在他第六次出門的時候，伊莎貝爾終於沒忍住問道：
“您是外國人？警官先生？需要我幫忙么？”
“不勞煩，我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只剩下吃飯的問題還沒解決。”亞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友善些。
“我們旅店早上六點到八點提供早餐，晚上六點到八點提供晚餐，不過，這些都需要額外的費用，若是您有需求可以提前告訴我，我會為你預留出飯食。”伊莎貝爾嫻熟地背着寫在招待手冊里的話，說完了又悄悄地探頭小聲說道：“偷偷告訴你，這裏的飯很一般，如果你想要，我可以買早餐時順便給你帶一份迪西餡餅，好吃又便宜。”
“好的。”感受到善意，亞諾儘力真誠地微笑着點了點頭，離開旅店。
他花錢給自己購進了一套正裝和兩套便服，為了修習這世界的神秘學，他還買了個據說有一定歷史的水晶球，共花費了四鎊多，堆滿了房間的書籍也花了十幾蘇勒。
夜半時分，看着滿屋各類書籍，亞諾微微有些頭疼。
各種相關的書太多了，裏面還有他看不懂的符號和文字，需要從字典開始一個個學，光是不同的語言就有好幾種。
亞諾頗有自知，自己完全不適合學文字這些東西，成王之路上他獲取的各種典籍都是送給各個老師們，隨後直接從老師們那裏學習本領的。
後期又有菈妮作伴，雖然平時看不出來，但這位大法師在文獻閱讀的專業程度上遠勝於他……
菈妮……
亞諾長嘆一口氣，收起了自己的思念，專註地學習起了這個世界的歷史與文化。
戰爭，騎士時代，一個個王國的建立與毀滅，南大陸的發覺與殖民時代……
羅塞爾·古斯塔夫……
這個人倒是有些意思。
亞諾按了按眉心，儘力將這些信息記下，不知為何，他對那人的行為總有些印象，似乎在極其遙遠的過去，自己的記憶中也有他的影子。
他手邊剛好有一本《羅塞爾傳記》，於是看了起來。
蒸汽機、撲克牌……原來如此。
片刻后，他重新睜開了眼，那些記憶已經挖掘恢復。
看來這個羅塞爾是個穿越者，為這個世界帶來了變革。
不行了，今天已經到達極限了……
亞諾久違地有些疲憊，對他來說，書海暢遊一夜，體力消耗遠勝穿過屍山血海。
應當休息了。
不知何時，外邊的天已然亮了，他拉緊窗帘，躺在床上，準備小睡一會兒。
拿出新買的懷錶看了眼時間，是上午九點多。
想着來日方長，亞諾側躺着閉上了眼。
忽然，他睜開雙目，望向長空。
他感到了一股無比深邃的氣息，自懷錶而出，直奔蒼穹之上的某處。
強大，無比強大，位格之高勝過他見過的一切半神，更為可貴的是，這氣息又非常隱蔽，難以發現。
這或許是探索這個世界的好機會，但是，危險程度也是不可估量的……
不，反了，儘管有着不可估量的危險程度，這卻是個深入了解這方世界的好機會！
啪！下一刻，他身邊的水晶球霍然炸開，一律灰色氣息從中泄出，亞諾毫不猶豫，閉上眼，呼喚着自己的大盧恩，調用法環的位格悄悄將自己的氣息混入了其中，靈體不自覺地離開了身體，被迷霧包圍。
到達了灰霧之上。
待他再度睜開眼時，自己的周身已經變了一副模樣，不再是簡樸的旅館，而是混沌一片的灰霧。
灰霧周圍還有另外三個人，都籠罩在迷霧中，身形看不真切。
一個衣着華麗，頭髮是金色的，看上去像是個少女；一個皮膚有些黝黑，身上穿着水手服；最後一個……
亞諾眯了眯眼，看不真切。
“閣下，這是哪裏？”
“您想做什麼？”
另外兩人立時發出了問詢，顯然他們都發現相比於互相，那個完全看不清的人更為可疑。
下一刻，霧中傳來了相比於兩人更為冷靜的聲音：
“一個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