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無生之卷
將那本王小福寫的日記看完后,天色已晚。
根據日記的內容,再加上從夏毅他們那裏獲取的記憶,這時候尹秀已大概了解到了嶗山道士是怎樣的一個人。
即便他仍有可能使用奇門遁甲偽裝了自己,那張白皙,稜角分明,又有一頭垂到肩膀白色長發的年輕臉龐是假的。
然而那好像劍一樣的犀利目光,卻是偽裝不了的。
因此,尹秀已決定,他要找的是一對眼睛,而不是一個人。
羅維拿着手裏的人像素描,看了又看,“所以,你是說,這張圖白畫了?”
“差不多吧。”
尹秀摸了摸臉,“但也不是一無是處不是嗎?也許那傢伙用的是真的臉也說不定。”
“但你都說很有可能是假的了。”
羅維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雖然眼下事情是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然而似乎還不夠。
頓了頓,尹秀突然想起什麼,跟他說道:“要不我們去那之前已經【仙逝】的道士墳墓看看?”
在之前,儘管尹秀他們問了一遍,但是沒人知道之前那個道士的墓地所在。
倒是在王小福的日記里,詳細記載着他們跟隨師尊去到一個道士墓前弔唁的場景。
那道士與他們師尊什麼關係,王小福也未聽他提起過,只知道那是個很重要的人,與嶗山道士關係緊密。
“你懷疑那其實是個空墳?是嶗山道士假死的掩護?”羅維問道。
“完全有這個可能的。”
尹秀雙手比劃了個動作,“就像很多人會做什麼衣冠冢不是嗎?或者生前就先給自己立一個碑,但是暫時還沒用上,這些都是時常發生的事情。”
“那麼,那個墳很有可能就是嶗山道士給自己準備的?”
尹秀咧嘴,“如果是的話,他很快就會用上了。”
……
第二天的清晨,尹秀和羅維西裝革履,腳踩皮靴,穿着長風衣,戴着氈帽。
在敦靈,這樣的妝束很是流行,並且適應當地的氣候,而在氣候炎熱得多的高潭,這身裝束除了帥以外,便再沒別的實際用處。
與以往不同的是,羅維還帶了一束白花,捧在胸前。
“怎麼,你以為我們是來弔唁他的啊?”尹秀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當然不是。”
羅維搖頭,“我跟他又不熟,有什麼好弔唁的,但我看別人到墓園去,都會帶一束花,同時戴一副墨鏡的。”
“我這裏剛好有一副,借你?”
“我都說不是來弔唁的了!”
羅維簡直是要被氣死,和尹秀拉開了距離。
這時候他們也已走入了墓園之中,一座座白色的墓碑上豎立着小小的十字架,每一個十字架都代表這裏躺着一個經過神甫祝福的人。
在這些墓碑之中,有那麼一個,不僅頂上沒有十字架,甚至連墓碑本身都是黑色的。
在這裏,它必須當得上“鶴立雞群”四個字。
事實上引起尹秀注意的是,在墓碑前,還站着一個人。
那人身穿白色的袍子,腰間別著打刀,面孔瘦削,看起來一身東瀛浪人的打扮。
對於尹秀和羅維的出現,他似乎並不感到意外。
“你在這裏等我們很久了啊?”
尹秀隨口說了一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對狼人說的,然後他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墓碑,上面寫着:尊師嶗山派洪山之墓。
【就是他了。】
他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嶗山道士。
然而那東瀛人好像看出了尹秀的心思,淡淡道:“你們要找的,不是他。”
“唔?”尹秀看向他,“你什麼意思?”
“我是說,埋在這裏的是仙師的師父,而不是仙師自己。”
東瀛人看向尹秀,“你們找錯人了,洪道長十年前就已經仙逝了。”
聽到這話,尹秀和羅維對視一眼。
如果按照東瀛人的說法,那麼他和羅維一直在尋找的那個嶗山道士,其實就是埋在這裏的人。
但這是因為他們搞錯了人,他們要找的是操控紅帝,使用奇門遁甲的那個嶗山道士,而不是這墓碑的主人。
換句話說,其實這裏一直是有兩個嶗山道士存在的,只是尹秀他們把兩個認成了一個。
“幹嘛要告訴我們?如果我們把死去的這位道士認作本尊了,對你們豈不是更有好處?”
“因為沒必要。”
東瀛人冷笑,“而且你也不是什麼傻子,不然不可能找到這裏來。”
“那你在這裏等我做什麼?”
“當然是來找你報仇了。”
那東瀛人自我介紹道:“我叫立花士郎,柳生無心流的傳人,山本正仁,是我的朋友。”
“原來是這樣。”
尹秀一開始還奇怪他是來找自己報什麼仇的,結果聽到山本正仁這個名字,他也反應過來了。
在港島,和力勝的祠堂前,話事人接任大會上,尹秀殺死了風頭和勢力達到港島社團頂峰的山本正仁。
原本他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到要為他報仇的東瀛人。
立花士郎繼續說道:“我原本一直跟別人打聽,到底是誰殺了他,沒人能給我一個確切的答案,還是仙師跟我說,就是你做的,如此我才終於知道要找誰報仇。”
“他說是就是啊?”
“哼,”立花士郎冷笑,“你應該知道,他是能算到的,而且……”
他突然伸手,兩根手指戳向羅維。
羅維瞳孔驟縮,立即變成銀藍色,向一邊偏頭躲開,同時手指也停留在立花士郎的眼睛前。
立花士郎的眼睛也由原先的黑色,變為暗紅色。
原來,他也是羅剎。
“果然不出我所料。”
立花士郎收回手指,滿意道:“這化身羅剎的法門,包括那藥劑的調配,只有山本正仁知道,你要不是殺了他,絕不可能得到那些東西的。”
“我還以為那只是純粹的吸血鬼血液而已。”
羅維將手放下,“這麼說,我能變成羅剎,也是託了他的福。”
這還是羅維第一次遇見身為羅剎的“同類”,但是他並沒有那種他鄉逢故知的喜悅,有的只是冷淡。
立花士郎也同樣冷淡,“對你來說那是福氣還是噩夢,你自己思量,我今天的目標並不是你。”尹秀抱着雙手,似乎有些苦惱,“你知不知道,我們這裏有兩個人。”
立花士郎對尹秀這樣的做派並不感到意外,他只是退後一步,從懷裏掏出一個捲軸。
“我聽說你能夠通過別人的血液來獲取情報,這個捲軸在東瀛叫做【無生之卷】,是我成為四國第一劍豪的時候,大名給我的獎勵。
它只有一個功能,那就是將你經歷的事情自動記錄下來,原原本本的,在你接觸到它的時候,那些記憶就會進入你的腦海里。
我所有的記憶都存在這裏頭,如果你答應跟我決鬥的話,贏了你可以拿到它,獲得關於仙師的一切消息。
如果你不願意,我現在就可以銷毀它,叫你那無解的神通也失效。”
“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報仇?”
尹秀不解,“難道你們是一個商會的,或者同門師兄弟?”
“並不是。”
立花士郎搖頭,“我和他有約定,十年後再決鬥一次,上次決鬥我輸了。
而在過去的十年裏,我在各個地方修鍊,到深山裏與鬼怪為伴,吃生肉飲露水,在瀑布底下每日揮劍三千次,終於可以一劍叫瀑布斷流。
我自信相比十年前,我已進入了一種新的境界,在劍道上登堂入室,已近神了。
不論山本正仁在這十年之間有什麼樣的磨鍊和修行,我都深信,他不會是我的對手,因為如今我只將自己當做對手。
然而約定就是約定,我跟他有一戰,那就必須履行。
這是我的心魔,也是我的桎梏,只有破了這一層紙,我的劍才能再往前走一步。
他死了,我便無從履行這一約定,為此甚是苦惱。
然而還好有你在,只要為他報了這個仇,將你殺了,這也算是履行了約定。
我說了,約定就是約定。”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
尹秀認真道:“你把捲軸給我吧,依我的感覺,你已經被山本正仁強太多了。
這不是恭維,也不是討好,而是真的,你知道我是切實打敗過他的,所以我說的話,你可以相信。
就這樣給我吧,你已經贏了。”
“……”
立花士郎將捲軸塞回領子裏,轉身就要走。
“……”
這下輪到尹秀無語了。
無奈,尹秀只能把他喊回來。
“行行行,我跟你決鬥。”
聽到這話,立花士郎露出滿意的微笑。
他把捲軸拿出來放到一邊,隨後擺開腳步,一手搭在刀上,木屐在草地上微微陷下去。
“四國大快刀,和泉一文字宗則。”
尹秀見他已擺好架勢,便也不再說什麼,手一伸,在空中捏了個劍訣,煙霧升騰時,嘲風劍已被他握在了手裏。
“名劍,嘲風。”
兩人站定,羅維便遠遠退到一邊去。
平常里打架另說,但如果是決鬥的話,便只是兩個人的事情。
即便尹秀再喜歡正義的群毆,這時候也會遵守約定,一對一。
因為這是在刀鋒上跳舞,兩個人以命相搏,如果這時候還在想別的事情,稍有差池的一瞬間,其中一人必定喪命。
羅維光是看着,便已感覺到緊張了。
然而決鬥的兩人,這時候卻是呼吸均勻,雙手穩定而又乾燥。
尹秀轉了轉手腕,另一隻手伸出來,在嘲風劍冰冷的劍身上輕輕拂過。
就在這一瞬間,和泉一文字出鞘。
如泉水一般明亮的刀刃砍向尹秀。
鏘!嘲風劍與和泉一文字碰在一起,濺射出火花。
立花士郎藉著衝擊力收劍,並不急於迅速揮出下一劍,而是先移動腳步,往尹秀的側身移動。
尹秀也是如出一轍的動作,兩人同時向相反的方向走出一步,隨後又再次轉身,刀劍相碰。
立花士郎雙眼血紅,長刀揮舞間劍壓與破風聲不絕於耳。
尹秀則是耐心地格擋,好幾次放着對方故意露出來的破綻也不進攻,而是繼續與立花士郎周旋。
他沒有說謊,以立花士郎的實力,即便山本正仁這時候又活過來了,不出幾個回合,他也必將再次躺下。
因為立花士郎在過去的十年裏似乎真的依靠着某種練習,或者頓悟,進入了大高手的境界。
他的一手劍法,即便是作為大劍客的任七在場看了,估計也不會無動於衷。
任七的劍快,單純的快,他以快劍鎮壓當世。
立花士郎的劍妖,以一種獨特的軌跡和角度來使敵人應接不暇,無力還擊。
尹秀通過腳步和他控制着距離,不叫立花士郎有連續攻擊的機會。
幾個回合下來,兩人已互換身位許多次。
尹秀處於一片刀光劍影之中,立花士郎每次變換軌跡,那冰冷的劍刃便貼着他的身體掠過,留下一片冰涼。
然而他並不着急於反擊。
立花士郎的劍法妖異,便意味着在這其中,藏着許多虛假的機會,那些故意露出的破綻。
如果是大開大合的劍法,這些破綻自然是真的,可正是因為立花士郎的劍法並不是前者那種類型的,所以尹秀才格外當心。
推劍向前,擋住和泉一文字后,尹秀跨出半步,嘲風劍便順勢貼着劍身滑落下來。
立花士郎感受到手腕上傳來的變化,知道尹秀突然改變節奏,加大了力道。
他當即往後退出半步,前後腳微微下蹲。
下一秒,他腳下的地面便在瞬間開裂,似乎是將一股巨力傳遞了下去。
尹秀手腕再轉,將對方手裏的刀往旁邊帶出去一些,嘲風劍再次劈砍。
立花士郎伸出雙手,拖住刀身,用相對寬厚的刀身擋住這勢大力沉的斬擊,腳步又往下陷下去一些。
如此,在這種重壓之下,立花士郎渾身寒毛豎起,他終於明白,也許尹秀戰勝山本正仁,靠的不只是力量,還是某種特殊的手段或者說技巧。
因為眼前這使用一柄奇形怪狀九州劍的男人,也許對於武學,有一套自己的理解。
而這種理解,正是他戰勝強敵的原因。
立花士郎奮力一推,兩人再次分開。
刀劍交錯,眼神相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