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願景
陳子壯和張家玉此番得到了龐岳的又一項慷慨饋贈,自然是心情大好。不過他們卻依舊沒有說出此番的真是來意,只是繼續與龐岳天南地北地閑聊着。對此,龐岳不急着點破,而是耐心地陪着他們聊。不過,三人閑聊的氣氛也比較輕鬆活躍,話題轉移了一個又一個,從天文地理、歷史典故,幾乎無所不涉及。
其實,龐岳對各方面的知識都涉獵不深,只是因為後世信息獲取渠道的豐富而使得自身的知識面較廣。這要是在後世或許算不了什麼,但在信息閉塞、大部分人終生難離故土數百里的明代就顯得格外地另類。
漸漸地,陳子壯和張家玉二人便着實地被龐岳的知識面之廣所震驚。他們兩人都是自幼苦讀,且並非是那種大門不出的書獃子,而是時常出門遊歷、結交志同道合之人,去過很多地方,也曾自認為見識還算淵博。可今日與龐岳談了沒多久,兩人便幾乎同時在心底生出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念。說到底,眼前的這個手握兵權的武將帶給他們的震撼實在太大了,不僅毫無尋常武人的那種粗鄙和狂妄自大,並且幾乎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從上古先秦到國朝,各種歷史典故,從塞北西域到江南甚至海外的弗朗機等地,各類名山大川、風土人情,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作為一名統兵作戰的武將,能有此見識,實在是不簡單。
本來。陳子壯和張家玉還只是準備隨便聊聊,但隨着聊天的深入,在震驚的同時竟又生出了些許好奇心。不時地向龐岳詢問打聽一些首次聽到的新事物。而龐岳也是一一為他們解答。
話一投機,時間自然也就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便已經臨近中午。這時,陳子壯才首先回過神來,向龐岳提出了兩人此次的來意:受城中的一些縉紳大戶所託,前來邀請龐岳去城中歸德直街上的某處名酒樓赴宴。
做了半天的鋪墊居然只為了這事!龐岳不禁在心中苦笑道。本來,當地士紳設宴招待自己這個武將也沒什麼。屬於正常的人情世故。可陳子壯和張家玉卻對此遲遲不語,直到臨近中午才講明,那就說明其中存在一些問題了。
不過。眼下正好也沒有多少事情,龐岳覺得先過去看看也無妨,於是便爽快地應承了下來,帶着幾名親兵與陳子壯、張家玉一同前往。
……
走出了都司衙門來到大街上。龐岳發現。雖然戰事才結束不久,但城中的秩序已經恢復了大半。發生交戰的區域中,屍體已經被移走,各主要街口貼滿了安民告示。一隊隊軍容整肅的湖廣鎮將士巡邏在大街小巷,震懾某些心懷不軌的宵小之輩,以增加百姓的安全感。或許正因為如此,一些膽大的百姓已經開始上街,部分商家也重新開門營業。
另有一道獨特的風景線便是。街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隊湖廣鎮官兵守在那裏,用手中的剪子替走過的男人們減去腦後的辮子。
雖然這是龐岳特意交代的。但等到親眼所見這一幕,他心中依然頗有些感慨。在原來的歷史上,辛亥革命后,革命軍官兵上街為百姓們減去那條象徵著屈辱的辮子,卻遭到了某些人的強烈抵制。這些心向“我大清”的“義士”們無不痛哭流涕,痛罵革命軍官兵們喪心病狂的舉動,甚至在被強按着剪了辮子之後仍然抱着那根“寶貝”哭得撕心裂肺,大喊“這是祖宗留下來的……”等等。在前世,對這些人,龐岳除了把他們當做無聊時解悶的笑料之外,對這種行為的本身也相當得理解。某些賤人被強按在地上當狗當慣了,突然有人再讓他們站起來堂堂正正做人,他們能適應那才是活見了鬼。但笑過之後,龐岳有時候又不禁感到有些心情沉重,一個民族,如果存在着大量這種賤骨頭,那才叫真的沒了希望。很可惜的是,在華夏沉淪二百餘年之後,這類賤骨頭的數量已經不在少數,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清除乾淨。
不過,在這一時代,龐岳卻感到很慶幸,眼下他在被剪了辮子的百姓臉上,所看到的只有欣喜和輕鬆而沒有半點不痛快的情緒。某些剪辮子的地點已經圍了好幾大圈人,尤其是一些文士模樣的人,已經完全放下了矜持,拚命的往前擠,一邊擠一邊大喊“讓學生先來!”“學生等這一日已經等了數月了”等等。由此可見,至少在這一時代,異族的流毒還沒有浸入華夏民族的骨髓,這個古老的民族依然有短期內重新挺起腰桿的可能性。
好!好!龐岳在心中一連道了幾聲好,既像是在隨便說說,又像是在鄭重立誓:現在是廣州,將來便是福州、武昌、南京、濟南、天津、京師乃至遼東,我龐某人定會剪掉流毒於華夏大地上的所有辮子,撕爛所有的虜服,捏死所有吸附在漢民族身上吸血的寄生蟲,還華夏民族一個健康的體魄和昂揚向上的精神狀態。今日我在廣州做到了,他日我在其餘各地也一樣能做到!在數百年後,某某講壇上將不會再有某個板牙呲出的老貨手舞足蹈地宣揚着滿洲太君征戰天下的光榮事迹,有的只是認真治學的學者向觀眾們講述着那些被塵封在歷史中、不為人知的漢民族英雄事迹;螢屏上也不會再有某些想活多少多少年的所謂大帝,不會有諸如雨川、雪川、若東、若南等無腦的穿越女,有的只是當年漢民族的英雄義士們英勇抗擊異族入侵的場景再現;某位福建籍漢奸的故居不會被改造成所謂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而是被作為國恥教育基地,門口豎起“勿忘國恥”的石碑,再放上漢奸的跪像,每一個經過這裏的路人都會往上面吐上一口唾沫……能夠與眾位華夏義士、忠臣良將共同去達成這一願景,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能令一名有良知的漢人感到振奮、充滿動力的?
……
到了地方,龐岳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座酒樓。應該說,這座酒樓共有三層,規模在整個廣州城中當屬上乘,裝修得挺豪華,名字也取得比較有意思,大門門口上的匾額上是龍飛鳳舞的三字:太白居。
此時,一群縉紳打扮的人似乎在大門口等候多時了,見陳子壯、張家玉還有龐岳的到來,紛紛上前來迎接,態度極為熱情、言語中儘是阿諛奉承之語。龐岳雖不認識這些人,但也知道,這些人既然能和陳子壯和張家玉牽上線,也肯定是當地一些地頭蛇之類的豪強,並且還正有事要有求於自己。不過,龐岳即便猜到也沒有多說,只是微微點點頭,算是和這些人打了招呼。
等入了席之後,這些縉紳也不忙着說事,而是一邊給龐岳敬酒一邊說著一些對龐岳本人以及湖廣鎮全體將士恭維之語,節奏和當時陳子壯和張家玉相差不多。對這種情況,龐岳也已經預料到了幾分,臉上雖然掛着淡淡的微笑,但在縉紳們沒說正事之前也不主動開口,只是慢條斯理地吃菜,不時地喝上一兩口酒,對那些沒營養的奉承話既不推辭也不回應。
龐岳的這種態度幾乎將縉紳們實現設定好的節奏完全打亂,連一同在席上的陳子壯和張家玉也開始暗示縉紳們不要再說廢話。
尷尬了片刻之後,一名鬍子花白的王姓縉紳終於作為眾人的代表朝龐岳細細道來。
等王老縉紳說完,龐岳這才知道他們心中所想為何。原來,這些縉紳都是當初資助過李成棟與佟養甲的。當初,李成棟入侵廣西,再到最近據守廣州抵抗明軍,期間的數次大規模軍事行動。在座的這些縉紳都或多或少地出過資支援過,或提供了糧草或提供了金銀。按照他們所說,他們都是在李成棟以武力相逼的情況下才被迫出資,因此懇請龐岳能夠稟明朝廷,讓朝廷赦免他們的罪過。為了贖罪,他們願意拿出同樣甚至更多的錢糧來支援朝廷大軍。
雖然縉紳們都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樣,但個中詳情究竟如何,龐岳暫時根本無從知曉,可不管怎樣,這種資助清軍的行為多多少少引起了他的反感。
見龐岳喝酒吃菜的動作停了下來,眉頭也微微皺起,在座的縉紳們的心也隨之吊了起來,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出。廢話,眼前坐的是什麼人?能夠在兩個回合之內徹底解決了李成棟的人!像李成棟那樣如同活閻王般的惡人也被人家輕鬆制服,這些縉紳們雖然都在本地擁有着豐富的人脈和各種資源,卻依然是感到底氣不足。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龐岳才重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之後打量了一下縉紳們頭巾下那光禿禿的兩鬢,不由得又暗自嘆息了一下。(未完待續。)
ps:(感謝“鐵血天驕”書友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