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次貸風暴
一張金絲楠木的茶台，鎏金溢彩，雕龍畫鳳，散發出濃烈的土豪氣息。
靠牆的紫檀木架上，大紅袍、正山小種、鐵觀音、白毫銀針、古樹普洱……一罐罐茶葉，都是出自全國各地的頂級名茶。
陸正華隨手拿了罐大紅袍，行雲流水的泡茶手法，一氣呵成。
這裏是陸家的茶室！
喝茶對於鄉鎮企業家來說，是一種既有文化，又能養生的高端品味。
彷彿這一口茶水喝下去，自個兒的小學畢業證，都能散發出博士教授的香氣。
“說說看，為什麼不讓爸爸搞房地產？”
“18歲了，都成年了，家裏的產業，早晚得你來接班，爸爸想聽聽你的意見！”
陸正華倒了一杯茶，遞給兒子，眼裏滿是欣慰的目光。
養了十八年，總算開始關心家裏的生意了！
“爸，你知道美國的次級貸款嗎？”陸誠開口問道。
“次級貸款？”
陸正華微微一怔，大腦瓜子開始瘋狂運轉。
只可惜，他當年攻讀的初中學位，不允許如此高負荷的運算。
“美國的銀行系統，對借款人有一個信用評分，在300到850分之間。一般超過700分，就是優質借款人，但是低於600分，甚至低於500分，就是低收入低資產的劣質借款人。”
“給這些低信用分的借款人，所發放的貸款，就是次級貸款！”
陸誠嘆了一口氣。
老爸從小所受到的教育，註定了他這輩子只能當個鄉鎮企業家。
爸，這輩子，你可要聽話啊！
我都是為你好！
“美國的銀行，愛給誰放貸就給誰放貸，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陸正華點了根煙，剛抽一口，就連忙喝上一杯茶。
抽煙有害健康，喝茶有益身體！
一口香煙，一口茶水，屬實是風險對沖了！
“爸，經濟早就全球化了，美國人放個屁，隔着太平洋的我們，也能聞到那股味！”陸誠不墨跡，一口氣講起了美國的金融運行模式。
從美國的一條狗，都能輕鬆借錢買房，到銀行把次級貸款，打包做成MBS（抵押貸款證券化），賣給投資銀行。
再到投行買下MBS，做成CDS（擔保債務憑證）。
說白話，就是未來可能收到的錢，做成一種金融商品，提前賣掉。
其實就是把這些垃圾債券，以次充好，混在一堆債券當中，再找評級機構美化一下，最後賣給市場上的接盤俠。
“等等等……等一下！”
陸正華突然聞到了一股焦味，好像有什麼東西燒起來了，可能是自己的腦子燒壞了。
“你是說，美國的銀行為了掙錢，到處發放房貸，然後又把這些房貸的欠條，賣給了投資銀行。然後投資銀行，再把垃圾欠條包裝成優質欠條，賣給普通人？”
一連抽了三根煙，陸正華總算是捋順了整個套路。
雖然銀行放出的次級貸款，有很高的違約風險，但是他們早就把欠條賣掉了，也就是風險轉移了，根本不關心你能不能還得起房貸。
至於那些買了欠條的投資銀行，也是用同樣的手法，把這些垃圾欠條打包賣給了散戶。
最終的結果就是，銀行賺大錢，投行也賺大錢。
只有背着房貸的窮鬼，和買了債券的倒霉鬼，享受到了資產階級的大缺大德！
“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陸誠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這套體系能夠運行的基礎，就是美國的房價一直上漲。但是，天底下哪有隻漲不跌的東西！”
“停停，我能聽懂你的意思。可是這道理連你一個高中生都能明白，人家美國那麼多專家教授，他們能不明白嗎？”陸正華皺着眉頭，臉上有種腦子短路的痛苦。
真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從哪裏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因為專家教授都是精英階層，都是有錢人。窮鬼破產跟他們有什麼關係？”陸誠冷笑道。
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講對錯的，而是看利益！
你真當那些專家傻嗎？
人家掙的，就不是你那檔子錢。
屁股決定腦袋！
坐在什麼位置上，就說什麼話。
“就算你說的都對，那也只是伱一個人的想法。誠誠，我們做生意是要看東西的，你得拿出正兒八經的東西，來說服我！”
陸正華靠在太師椅上，很滿意兒子的表現。
別人家的兒子，不是談戀愛，就是打遊戲。咱家的兒子，都研究起美國的金融體系了。
嘖嘖，這就叫虎父無犬子！
啪！
一台筆記本電腦，擺在了茶台上。
“NewCenturyFinance！”
“新世紀金融！”
“這是美國第二大的次級抵押貸款公司，已經在2007年，也就是去年的4月2日宣佈申請破產保護，同時裁減54%的員工。”
“RhinelandFunding！”
“德國工業銀行旗下的萊茵蘭基金，因為參與了美國次貸市場遭受巨大損失，在2007年8月2日，估算出了82億歐元的虧損。”
“2007年8月8日，美國第五大投行貝爾斯登宣佈旗下兩支基金倒閉，同樣是因為涉及次貸。”
“2007年8月9日，巴黎銀行宣佈凍結旗下三支基金，也是因為投資了美國次貸，遭受了巨大損失。這可是法國的第一大銀行！”
……
從美國到德國到法國，再到立本，一家又一家的大銀行大投行，都因為美國的次級貸款，遭受巨大損失。
與此同時，主要經濟體的央行，更是不斷向金融系統注入資金。
說白了，就是向重傷垂危的病人，瘋狂的輸血救命。
哪有什麼突然爆發，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就像重病一樣，都是從一點一滴的輕症開始的。
“你讓我緩緩，讓我緩一緩！”
陸正華的臉色，開始變了！
如果說，之前陸誠的所有言論，都只是一個高中生的自言自語。
可是現在，他所展現出來的每一條新聞，都是貨真價實，都是有據可考。
就算是再不懂金融的人，看到這裏，也能察覺到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巨浪……
不，這是海嘯！
一場席捲全球的金融海嘯，就在眼前！
“爸，投資了美國次貸市場的銀行，可不只是這幾家。世界的經濟早就融為一體了，一旦美國的次貸泡沫破滅，全世界都會遭受重創。”
陸誠指向角落的一棵塑料聖誕樹，“到時候，連咱們家的聖誕樹，都會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