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星（十）

長庚星是離月亮最近也是天穹最亮的一顆星，在一天中出現的也最早，它日日相伴在月亮身邊。

月亮滿時，它雖不起眼但卻與月亮並肩而行；月如鉤時，它便傾盡自己最大的光亮，牽着月亮的手告訴人們月亮將永遠不會落下去。

新月如牙，不抵長庚星明亮。

江面與山此時也都黯淡無光，像極了張了深淵巨口的猛獸。

似乎山上的人知道有人黑夜獨行會害怕，竟早已以江水潮汐為引，請得那月亮西面的長庚星將其星輝傾注在一白面燈籠之上，製成了長庚燈，靜灑一地星輝。

那孤獨的長庚燈就那麼靜靜地放在入山口，只等着它的有緣人拾起。

一踏着黑幕但依稀還能辨得她衣着煙青色的少女，入鏡般靜靜出現在石階上。

她頭上只用一根青玉發簪簡單固定，墨色長發如垂柳覆於腰間，額前有兩縷長長的碎發挽在耳後，飄落出如清風拂細柳般婉轉的曲線，臉上不施粉黛卻如描了淡妝般朦朧柔和。

只是靜靜出神，眼波中便可似繪出了山河同悲的故事；只是淺淺吟笑，卻又將那悲目山河收起，瞬間春生水泛，好不激漾人心。

那夜間獨行的少女遠遠地就瞧見了地上散發淡淡瑩黃常亮的長庚燈，驚訝地上前三兩步將它撿起。

這燈籠好生別緻。

六面畫布看似皆是純白，卻覆有極淺淡極淺淡又極繁複精緻的圖案。

少女將燈籠湊近些，卻看見正是少年少女玩鬧的景象，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有人在上面用工筆描畫了。

那燈籠內里瑩黃的光亮持續不斷地透出來，提着它的人也跟着熒光撲面，襯得人水目更似有漫天繁星。

就算是沉悶無光的深山，提着它也似乎讓人心底的懸空感降低了幾分。

少女心底多了幾分安定。

少女提着盛滿星光的長庚燈一步步拾階而上，山間一片靜謐。

沒有適景的蛙聲蟬鳴，除了偶爾的風聲就是山腳的江水撲岸聲了。

階梯旁偶爾會出現三兩棵枝葉繁盛的樹木，但更多的是矮身的灌木叢，期間偶有游蛇出沒，但見得她來都遠遠地躲開了。

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抬眼望去，卻恍若還是在山底。

少女沒有多想，繼續踏着階梯一步步向前走去。

大概一個時辰后，又繼續走了一個時辰。

五月初二，戊申日，亦滿日，可祭祀祈福。

丑時將末，寅時將近。

月隱。

半山腰了。

早已聽不見江水聲，但風聲卻慢慢大起來。

少女煙青色的衣角隨風輕擺。

不遠處有一團黑影，似是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