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在大柵欄轉了一上午之後,楊鋒和姚朗身上的那身舊衣服已經變成了白色杭紡綢衫和黑色細布寬腿褲,就連腳上的鞋也已經是內聯升的千層底青緞禮服呢面布鞋。老徐此時也已經煥然一新,就連兜里的紙煙都已經換成了紅錫包,只有于波不肯要楊鋒和姚朗買的衣服,只是換上了一雙新鞋。
坐落在前門外鮮魚口裏的“會仙居”是個門臉兒不大的小飯館,寒酸得根本上不得檯面,唯獨以賣炒肝而聞名於京城。
看到這裏,楊鋒笑了起來:“我說徐先生,感情這就是炒肝呀!”
老徐訕訕一笑:“我說楊老弟,我和小於這些窮人可不像你們哥倆,這東西平時那也是捨不得多吃,最多也就是十天半月過來解一回饞。”
姚朗搖搖頭:“徐先生,你以為我們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啊,其實我們哥倆也是窮人出身,今天有錢就花,趕明天沒錢的時候就再出去掙!”
老徐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看着楊鋒和姚朗:“二位老弟,你們怎麼會沒錢花?但凡能住在那個小旅館的人哪個是一般人呀?”
楊鋒聽老徐這麼一說來了興趣:“怎麼?徐先生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
老徐看了看周圍的食客,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猜你們是吃土行的。”
吃土行是江湖人對那些盜墓挖墳的人的恭稱,有時候盜墓的人自己也這麼說。
楊鋒笑了笑,對老徐的這種說法不置可否,相反,他把身體俯低了湊到老徐面前:“我說徐先生,你怎麼知道我們弟兄是吃這行飯的?”
老徐頗有些得意:“那家小旅館我注意好幾年了,別看那個李掌柜的總是掛着一副笑臉,看見誰都客客氣氣的,其實他就是以開旅館為幌子,暗地裏倒賣這種東西。以前我還總覺得奇怪,他那家小旅館一天也沒能住上幾個客人,按理說早該關門大吉,可是他這一干愣是幹了六七年,而且還收拾的越來越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直到前年有一天我看到有幾個買古董的大掌柜的和那個李掌柜的在一起喝酒我才琢磨過味兒來,楊老弟,你和姚老弟身上都沒有那種錢味兒,可是你們的錢上面都有那種味兒。”
姚朗看看老徐,然後和楊鋒一起笑了起來。
他們這一笑把老徐笑迷糊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中了。老徐看了看身邊的于波:“我說小於,他們哥倆這是……”
于波掃了一眼楊鋒和姚朗,然後慢慢的說道:“我說徐叔,虧你還是練過武的人,你怎麼就看不出楊老弟和姚老弟是個行家呢!要我說,他們哥倆一定是練武之人,但是具體是吃哪行飯的我不知道!”
老徐看看于波,轉而看了看楊鋒和姚朗,他搖搖頭:“不像,他們哪像吃掛子行*的人吶?”
四個人正說著話,楊鋒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走了過來,他的心一動,趕緊碰了碰姚朗:“老四,外面有個人,好像是咱們的熟人,你過去看看!”姚朗站起身向外張望了一下,然後說了聲“二哥,我看也是!”就走了出去。
楊鋒一端酒杯:“徐先生,於大哥,咱們共同喝一杯,喝完這杯酒我有話要說!”
老徐和于波不解,勉強喝乾了杯中酒,楊鋒抄起酒壺又給二人斟滿了酒:“徐先生,於大哥,我看二位的房子都已經破舊不堪了,我們哥倆合計了一下,想給二位出錢修繕修繕,二位如果不接受的話可是看不起我們哥倆。”
楊鋒這麼一說,于波和老徐愣了。
······
韓正本想和那些尾隨雷甲活動的人,可是在前門外鮮魚口裏竟然跟丟了自己的目標,他一邊暗罵自己的追蹤功夫不到家一邊悻悻的往回走,猛一抬眼,只見不遠處姚朗走了過來,韓正趕緊看了看四周,發覺沒有什麼可疑的人,於是他使了一個眼色,領着姚朗一前一後轉進了一條小巷。
“老四,你怎麼在北平?老二呢?”看到小巷裏沒有人,韓正壓低聲音急切的問道。
姚朗嘿嘿一笑,簡單的說了一遍經過。
韓正聽姚朗這麼一說,他的眼眉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這麼說我師父他老人家有危險了!”
姚朗點點頭:“老大,現在大掌柜的怎麼樣啦?你怎麼也到北平來了?”
韓正就把來之前老刀把子內部的情況和自己為什麼來北平的事情也簡單說了一下,說到最後,韓正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這麼著,今天晚上我們找個地方仔細的商量商量。”
姚朗想了想:“我們那邊方便,老大,你那邊方便嗎?”
韓正點了一下頭:“看這樣子,雷甲那小子八成要在韓家潭過夜,我們幾個也就沒啥問題了,只是在什麼地方見面好呢?”
姚朗看了看身後的會仙居:“老大,要不咱們還是在會仙居這兒見面?”
韓正看了看這個地方:“好!掌燈的時候會仙居見面!”
······
老徐和于波正在與楊鋒推辭,姚朗一腳走了進來:“喲,三位這是唱的哪一出呀?”
楊鋒不動聲色的問道:“老四,是那個熟人嗎?”
姚朗輕輕一笑:“是咱的那個熟人,可是人家到這兒有事要辦,所以他沒有過來。”
楊鋒點點頭:“那就算了!不過徐先生和於大哥說什麼也不要咱們弟兄的錢,你看這事該怎麼辦呢?”
姚朗坐了下來,故意湊到楊鋒耳邊小聲說道:“既然徐先生和於大哥都知道咱們是做什麼生意的,要是不要咱們弟兄的錢那就是有心要把咱們弟兄賣了,我們弟兄可是不能答應,實在不行咱就按規矩辦!”
姚朗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足以讓老徐和于波聽的清清楚楚,他用這一番話說完,老徐臉上已經變了顏色:“二位二位,你們聽我說,……”
楊鋒故意把臉一沉,手指頭一用力,兩支筷子咔嚓一聲硬生生被楊鋒折成四截兒:“說什麼說!這錢你們要是不要,哼哼……”
楊鋒的聲音很低,但是聲音里充滿了威脅,尤其是眼睛裏面閃過的那種殺氣讓老徐覺得不寒而慄。老徐有些後悔自己剛才說的那些話。于波皺了皺眉頭,心裏有些不痛快,可是畢竟人家是給自己錢,這讓于波覺得渾身不自在。
姚朗趕緊打圓場:“我說二哥,徐先生和於大哥只是說不要錢,可是人家並沒有說不讓咱們出錢給他修房子,我看這麼辦,下午咱們就去找工匠來給他們兩家算工算料,這麼一來不就兩好嗎!”
老徐看看于波,兩個人只好答應了下來。
······
一下午的時間並不很長,楊鋒和姚朗撒出去消息之後就坐在王記小酒館裏一邊喝着香茶嗑着瓜子一邊閑坐着聽老徐說書,而老徐和于波卻覺得好像是過了一個月。
那些得到消息找到老徐和于波院裏來的那些泥瓦匠和賣砂石料的人一個個滿面笑容的圍着老徐和于波他們這二位小財神轉悠,生怕自己有什麼讓這二位不高興的地方,因為這二位不僅給的價錢要比別人高而且還能天天在王記酒館吃飯,中午雖說只管吃飽,可是晚上另有酒和菜,像這種好差事那是好幾年也趕不上一個。
王老好這一下午也跑前忙后的照應着,因為楊鋒和姚朗已經把五十塊拍在了他那家小酒館的桌面上,如果老徐和小於能修上十天半個月的房子,那王老好的酒館最起碼的收入也會超過一百塊錢。
于波坐在楊鋒和姚朗身邊,他抖了下自己的手腕子,因為手裏的那一百塊錢現在能擰出水來:“我說二位老弟,我實在是不懂這一行,你們就別難為我了,你們選誰都行,就是別讓他們再找我來了!”
沒等那些人圍攏過來,姚朗和楊鋒已經換了座位:“我說於大哥,定錢在你手裏攥着,給不給誰那是你和徐先生的事情,我們弟兄那可就是幫忙的!”
沒等於波說話,他的身邊又圍攏過來幾位,這些人一邊誇着自己的手藝好一邊拍着胸脯打着什麼保票,吵得于波幾乎想把自己的耳朵堵起來。
老徐剛剛走下場,幾個認識他的人就圍攏過來,老徐一邊摸着兜里的那一百塊錢一邊看着面前這些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好不容易把這些人打發走,于波和老徐再找楊鋒和姚朗,這兩個年輕人卻早已經蹤跡不見。他們正在發獃,王老好湊了過來:“我說老徐哥,你和小於這命就是好,那兩個外地的小年輕怎麼就死活膘上你們了呢,這不,送給你們的米和面還有油鹽醬醋什麼的都在我後院裏,你們自己搬回去吧!對了,你們兩家晚上的飯菜人家已經定了,你們可得過來吃呀!”
王老好這麼一說,老徐和于波兩個人忍不住面面相覷。
······
楊鋒和姚朗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一邊慢慢的吃着會仙居炒肝一邊耐心的等着。
掌燈的時候韓正帶着張元和程勝來到了這裏,五個人圍坐在了一張桌上。
等小夥計端上了幾份炒肝和一壺酒之後,楊鋒這才低聲說道:“老大,你那邊怎麼樣了?”
韓正微微點點頭:“他們住在那兒啦,要不我們能這麼放心大膽的過來吃飯。對了,你那邊怎麼樣了?”
姚朗哈哈一笑:“我們那邊沒人管!”
韓正略一思考:“老二,老四,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楊鋒點點頭:“老大,一點兒也沒錯!都是真的,不過我總覺得那個白四爺身上有那麼一股子邪氣,這個人我看不是什麼正路子!”
“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師父他老人家既然信得過這個人,我看你們就不該懷疑!”韓正說著看了一眼楊鋒,“我知道你腦子裏道道兒多,可是現在這個情況,你能說出別的來嗎?”
楊鋒搖頭:“我現在就想知道家裏怎麼樣,二叔和三叔他們現在還好嗎?”
張元抽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二哥,也就馬馬虎虎那麼回事吧!”
楊鋒看了看胖子:“老大,你說的那事是真的嗎?”
韓正看看四周:“沒錯!今天我又讓胖子他們哥倆跟了他們一回,不過這些人比泥鰍還油,只要我們幾個一貼上去他們立馬走人。”
程勝說道:“老大,不過我怎麼覺得他們要盯的人雖說好像是雷甲那小子,可是他們並沒有什麼惡意,是不是二叔他老人家派出來幫我們的?”
韓正猶豫了一下:“這個我也說不準。”
*吃掛子行:多指那些打把勢賣藝的練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