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設計救黃,卻一心為己慮

第十三節 設計救黃,卻一心為己慮

在共舞台,盧筱嘉帶着便衣軍警將黃金榮綁架之後,黃金榮隨身的保鏢讓人解開身上的繩子,垂頭喪氣、惴惴不安地回到了黃府。

保鏢回到公館,求見林桂生,說有要事稟報。林桂生傳話:“讓他們到樓上來講。”

保鏢們匆匆上樓,看見林桂生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緞子旗袍,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逗鳥。見人進來,用威嚴的目光瞟了他們一眼,輕輕說道:“什麼事?講吧。”

“這……我們不敢亂說。”

“有什麼不敢說的?阿才,以後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

“老闆娘,老闆,老闆他……他被綁架了!”

“啊?”林桂生驚得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快說!到底怎麼回事?誰這麼大膽?”

保鏢阿才於是把黃金榮在共舞台看戲、盧筱嘉帶人闖入,將老闆打倒綁架等經過,一一述說了一遍。

林桂生氣得柳眉倒豎,她甩手狠狠地扇了隨同保鏢兩個耳光,罵道:“笨蛋!養你們都是吃乾飯的!平時耀武揚威的那股威風到哪兒去了,到正經時候卻屁也不頂!”

林桂生罵夠了,卻一時想不出主意來,急得大哭。眾人束手無策,也不敢勸,生怕一說錯了話反而招罵,一個個垂手侍立,動也不敢動。林桂生沖他們大吼:

“都給我滾下去!你們這幫蠢才!去,找人把月笙、嘯林叫來。”

杜月笙、張嘯林受師母召喚,急匆匆來到黃公館。剛一進門,林桂生已經迎了出來:“月笙、嘯林,你們可來了,急死我了!”

兩人一見林桂生竟然跑出來接他們,就覺得今天的事情不尋常。平時她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那穩當勁兒是常令人嘆服的,現在看着她那焦急的樣子,兩人都心中暗暗一驚。

“有勞師母下樓迎接,徒弟愧不敢當。”兩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但不知什麼事,讓師母這樣着急?”

“你們先上樓,進客廳再說。”林桂生領兩人上了樓,到了接見“家裏人”的客廳里。林桂生往沙發上一坐,來不及叫人倒茶,就着急地說道:“你們老闆,今晚在共舞台被人綁架了!”

“啊?”兩人不約而同地叫了一聲。黃金榮被綁架!這可是件令人震驚的事。若被人綁架,他就是栽了個大跟頭了,上海灘大大小小的幫派、團會一旦知道,黃老闆日後還怎麼有臉在這兒混?他還怎麼有威望領導他的眾多弟兄,稱霸上海灘?

“誰他媽的有這麼大的膽子?”張嘯林是個火爆性子,他瞪圓了眼珠子問。

“是盧筱嘉這個小崽子。他仗着他老子是浙江督軍,就橫行霸道,如今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老闆被他們抓去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有什麼辦法?所以趕着把你們叫來,請你們給拿個主意。”

張嘯林一聽是“四大公子”之一的盧筱嘉,不由得乾瞪眼。他知道盧筱嘉的後台這尊瘟神可不好惹。於是,他轉臉看看杜月笙,心想杜月笙平時足智多謀,他一定有辦法。

這時,杜月笙卻皺眉蹙額,半天沒做聲。這可將林桂生惹火了。她直着嗓子大聲嚷道:“虧得你們在場面上兜得轉,老闆平時最倚重你們。可老闆一出事,你們就乾瞪眼了,一個主意都討不出來,官府不都是不中用的膿包嗎?怎麼救個人竟成了天大的難事?”

張嘯林被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坐不住了,“霍”地站起來,硬着頭皮說:“讓我去何豐林家走一趟。”

林桂生見張嘯林出來了,火氣也就消了一些。她斜着眼又瞟了一眼杜月笙:“月笙,你說呢?”

杜月笙站了起來,誠摯地說道:“這件事不同尋常,我們還沒有摸着底細,不能盲目瞎撞。不如讓嘯林先去探探虛實,再對症下藥去救出老闆。”

林桂生點點頭。當下三人計議已定,由張嘯林先找到親家俞葉封,明日就去何豐林家。

老共舞台的風波就是何豐林奉盧永祥之命,為盧筱嘉出氣之舉。“洋場”以外的滬南地區是軍閥的世界,流氓地痞也要受軍閥控制。護軍使何豐林就是這裏的土皇帝。

何豐林為人玲瓏、圓滑,來上海坐鎮的短短几個月中,已深知租界的種種奧秘。凡在地界上稱得起“亨”字號的人物,無一不是以洋人為靠山的。對這些糾紛,他信奉中庸之道,以不偏不倚為準則。

這次他奉盧永祥之命為盧筱嘉出氣,將黃金榮綁架到淞滬護軍使署,也只是給他點顏色看看,趁機敲這個“大亨”一筆,並沒有準備真將他置於死地。否則,他這個淞滬護軍使也不會太好做了。

儘管如此,但是,黃金榮一進了大牢,事情就不那麼順心,受難的日子就開始了。

何豐林的私人大牢設在何公館的后花園裏的假山下面。一絲陽光從石頭縫隙間射進來,這是這陰暗污穢的地牢中的惟一光亮。石板砌的地上鋪着一堆亂糟糟的乾草,四壁是凹凸不平的石頭,上面是假山,下面就是地牢,石頭上還不時滲下水來。黃金榮就在那堆乾草上坐着。連日來,由於挨打、冷餓、心情鬱悶焦躁,他精神十分頹唐。那張麻臉蒼白了,連黑麻點也變成白色了。第二天下午通道口的木柵門才被打開了,衛兵班長端來一碗米飯,往地上一擱:“喏,吃飯!”

黃金榮已餓得頭眼昏花,他抬眼望了望給他送來的飯食:一隻粗瓷青花碗裏盛着一碗糙米飯,上面有幾條蘿蔔乾,算是菜了,另外有一雙筷子。

威震上海灘、揮金如土的大亨何曾見過這等飯食,他連喂狗、喂貓也不用這個!他把眼一瞪:“你們就給我這個吃?”

“不餓死你就算便宜了,你以為你是誰呀?還挑三揀四!”那衛兵班長冷笑一聲,“你以為你平時吃慣了山珍海味,我們這兒就該給你吃雞、鴨、魚、肉?你清醒清醒吧!黃老闆!這兒可不是你的黃公館、共舞台,這裏是何公館的牢房!你別做夢了!”

說完,他回身將門一關,“啪”地重又上了鎖。

若是平時,誰敢在他黃老闆前這般放肆,早就會腦袋搬了家,但是,人在屋檐下,黃金榮怒沖沖卻沒有辦法,瞪着眼睛看着他揚長而去。然而,他低頭看看地上的飯碗,真想一腳踢開。但肚子已餓了兩天,如今看見吃的肚子裏不由咕咕作響,一陣響似一陣。他終於端起了飯碗。

第一、兩口,他還皺皺眉頭,覺得難以下咽;第三、四口就覺得香多了;最後,不但狼吞虎咽地吃了個精光,而且肚子還沒吃飽,他似乎更覺餓了。黃金榮望望碗底,又望望木柵門,突然端起碗狠命地向石條上砸去,吼道:

“這是什麼鬼地方?你們憑什麼把我黃金榮關在這裏?你們出來!我的人都到哪兒去了?王八蛋!他們把我關在這兒,你們就不管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養你們都是吃乾飯的?這幫混蛋,廢物!嘯林哪,月笙!你們救我出去啊!”

黃金榮的大喊大叫,引來了幾個衛兵。他們趴在木柵門上罵道:“媽的,還想看點厲害?關起來了還不老實!有本事你別進來啊!狗娘養的!”

黃金榮衝過來,想扇衛兵的嘴巴子,但隔着柵門,反被衛兵用毛巾塞住了口,他再也喊不出來了。

黃公館那邊,林桂生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劃營救。儘管張嘯林答應去找何豐林,但是林桂生思前想後,覺得張嘯林這條路未必行得通。於是,第二天一早,她就親自前去拜訪黃金榮的好友、道勝銀行買辦、大名鼎鼎的虞洽卿。

林桂生親自來訪,虞洽卿熱情迎接。上海灘的流氓頭子、大買辦、大軍閥之間,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彼此都是朋友,大家互相照顧,才能保佑平安發財。

林桂生到客廳坐定,傭人倒上茶來。今日的林桂生也沒有了往日那般指揮若定、談笑風生的氣魄,此番舉動她純粹是求人來的。

虞洽卿老奸巨猾,他早晨已看過報紙,對黃金榮被綁架的事,胸中已經瞭然,林桂生一登門,他就猜出了來意。但是,他表面不露聲色,殷勤招呼道:“黃夫人可是稀客啊!今天怎麼得閑到寒舍來呢?”

林桂生滿面愁容,但是直言地說:“虞先生,金榮這次遭難了,只有仰仗您來幫我這個忙了。虞先生若能幫助金榮解了這場危難,以後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定會竭盡全力報恩的。”

“黃夫人哪兒來的話,我與金榮兄是莫逆之交,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哪有坐視不管之理。金榮兄一向春風得意,不知會有什麼危難?”

“唉!”林桂生長嘆一聲,就把昨晚黃金榮在共舞台看戲、盧筱嘉帶人闖入,將黃老闆綁架的情況講述了一遍。

虞洽卿眉頭緊鎖:“有這等事!黃老闆一世英名啊!黃夫人,此事須向何豐林討個人情,讓他放了黃老闆。”

“可是我們當家的素來與何豐林沒什麼交情,若是有交情的話,也不會發生昨天晚上的事。所以我冒昧來求虞先生,不知您肯否幫這個忙?”

“黃夫人哪兒來的話,黃老闆遇難,我虞某人豈有不幫之理。我這就去何豐林府上,向他求情!”

“全仗虞先生了!”林桂生千恩萬謝,告辭出門。

林桂生一走,虞洽卿就坐車前往何豐林公館。

兩人見面敘談,何豐林態度不冷不熱,但有一點虞洽卿是明確的:如此不痛不癢就放人,他虞洽卿的面子還不夠這麼大。何豐林擺着護軍使的架子說:“盧公子受了委屈,督軍老爺也很生氣。這件事必須要達到各方面的滿意,才能圓滿解決。”

虞洽卿自知自己的能耐,於是告辭而去。

張嘯林還不如虞洽卿,他根本就沒有見到何豐林。當馬弁來稟告“三鑫”公司總經理張嘯林求見時,何豐林將手一揮,吩咐道:“回話,我不在家。”

何豐林擋駕使張嘯林陷入了困境。他大罵起來:“媽的,擺什麼臭架子。老子當年在武備學堂,論資歷還是他爺爺呢!”

罵歸罵,何豐林既然不見,張嘯林也想不出招來。沒辦法,他去找親家、專當密探的俞葉封討主意。俞葉封是何公館裏的常客,對情況十分熟悉。他聽了張嘯林的抱怨,將眼珠一轉,說聲:“跟我來。”

俞葉封帶着張嘯林又一次來到何公館,也不叫人通報,拖着張嘯林走出客廳,直奔深院內宅。俞葉封是這裏的常客,對深宅門徑甚熟。他倆繞過幾座假山石,穿過翠竹掩映的月洞門,來到一座朱紅粉牆、琉璃瓦頂的堂樓跟前。張嘯林隱隱聞得有一股清香從裏面飄來,他驚異地問:“親家,這是什麼地方?”

俞葉封詭秘地一笑,說:“何老太太的佛堂。”

“找老婆子幹什麼?”

“嘯林兄,你不是為黃金榮討情嗎?”俞葉封放低聲音輕輕地說,“何軍使是孝子,只要老太太開金口,這扇正門就不敲自開了。”

張嘯林恍然大悟。他欽佩親家那密探本領,竟將上司的秉性、家底摸得一清二楚。兩人走進佛堂,那慈眉善目、體態微胖的何老太太正在閉目修心,手撥着佛珠,嘴裏念念有詞。兩人不敢做聲,在旁邊靜靜等候。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老太太睜開眼,認出旁邊站着的俞葉封,有些驚訝:“俞統領,豐林今天在家啊,你怎麼闖到佛堂來了?”

“葉封今天特來向伯母請安。”俞葉封慌忙施禮,又介紹說,“這是‘三鑫’公司的總經理張嘯林先生。他今天來,是有件事情想請伯母給幫個忙。”

張嘯林趕緊鞠躬,把黃金榮托情的事如實稟報一遍。

不料,老太太還沒聽完就閉起了眼睛,不耐煩地打斷了張嘯林的話:“少啰嗦,老身不管政事。”

張嘯林被惹急了。他正要開口衝上幾句,俞葉封悄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先插上了話:“葉封素知老太太信佛行善、不問政事,因此這次來是專為請安的。我們還有點事,就不打擾您了。”

說著,他就拉着張嘯林告辭出來。

等走到佛堂外,張嘯林着急地問:“親家,莫非這一趟又白跑了不成?”

俞葉封拍拍他的肩膀:“親家,這事可不能來硬的。咱們雖沒說動何老太,可是探明了虛實。下一步,就要看黃金榮夫人的了。”

張嘯林一想也是,這一趟不能算白跑。於是他急忙辭別了親家,匆匆來到黃公館來報告探來的信息。

林桂生一聽,心裏就有了底。她得親自出馬了。女人自有女人的辦法,她從自己的保險箱裏取出一尊身高三寸、精雕細刻的金觀音,又將黃金榮珍藏着的、一個土商進貢的竹節羅漢拿出來,用紅絲絨包好,放進挎包,坐汽車到龍華拜訪何老太。

何老太太一見“觀音”與“羅漢”這兩件稀有的見面禮,笑得缺牙的癟嘴都合不攏了。林桂生趁機甜甜地說:

“何媽媽,我早就尋思來看您,可就是沒有機會。可巧剛得了這個觀音、羅漢,放在我那兒也沒什麼用處,就拿來孝敬您了。何媽媽是個行善信佛的人,這兩件東西供上香火,也算是一件功德了。”

何老太太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連聲說:“好,好!黃夫人,這是你的善根哪!肯定會福壽綿長、福壽綿長啊!”

林桂生卻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悲凄地說:“可惜我從小就沒有了爹媽,孤苦無依,沒人親沒人疼的。老太太,如果您不嫌棄,我就認您做個乾媽吧!”

何老太太開始還有點推託,但林桂生一張甜嘴巴子,何媽媽長、何媽媽短的,叫得老太太滿心歡喜,不出幾個小時,老太太便認了這個乾女兒。成了乾親,放人的事就好辦多了。可是不知為什麼,何豐林還是遲遲不放人。

這幾天,黃金榮手下的徒弟、徒孫,大小流氓們,生怕失去自己的靠山,如喪考妣,無計可施。他們只好去找杜月笙,要杜月笙下令去攻打何公館,把黃金榮救出來。

這時候,杜月笙卻有了自己的打算。赫赫有名的大亨、有着幾千徒弟的老頭子黃麻皮金榮被抓到龍華關起來,這件事在上海灘稱之為“跌霸”,關押的日子越長跌得越慘。黃金榮一抓,杜月笙開始時也很着急,後來靜靜地一想,老頭子跌下去,我就可以趁機爬上來,何豐林多關他幾天,於我反而有益,於是遲遲按兵不動。

等到林桂生把一切都辦得差不多了,那麼何豐林為什麼遲遲不放人呢?原因是什麼?杜月笙摸透了軍閥的心思,精明過人的他馬上意識到歸根到底是一個字:錢。

黃金榮開劇場,做鴉片生意,開賭局,日進斗金,賺了多少黑財?黃金榮名為法租界華捕第一號,而實際上主要精力都用在經營這些產業上。所以人們稱他為“黃老闆”,而不是“黃捕頭”。

這一次黃老闆跌在何豐林手下,何豐林手握這根竹杠焉能不敲他一筆而輕易放人?區區金觀音、竹羅漢算得了什麼,雖然名貴,也值點錢,但只是兩件玩物而已。他何豐林要的是現錢,要的是算得上是一大筆錢的東西。

杜月笙肚子裏有了底以後,便帶上金廷蓀孝敬的10根金條,到龍華去見何豐林。到了何公館外,杜月笙把裝着金條的錦盒交給衛兵,請他進去通稟,“三鑫”公司董事長杜月笙求見。

何豐林聽說杜月笙來了,以為他可能要動武了,問:“他帶了多少人?”

“開車的不算就他一個。”

這下何豐林就放心了。衛兵又遞上杜月笙送來的金條,見到黃燦燦的金子,何豐林摸着兩撇小鬍子笑逐顏開,不住地點頭:“還是‘水果月笙’明事理,會辦事。這年頭,不動真格的,光憑一張薄面辦不成事啊!———你去請杜先生到小書房見,說我還有一點事,處理完了馬上就到。”

何豐林接見人,一般在客廳里,被安排到小書房,實屬特殊待遇。這恐怕要歸功於那幾根金條的面子了。

“歡迎、歡迎!杜先生是稀客,我何豐林有失遠迎,失敬了。所以請在這小書房裏見面。請坐,吃茶。”

何豐林從垂花的門洞裏走來,雙手抱拳,一邊拱手,一邊招呼。

長衫禮帽西褲皮鞋的杜月笙一見何豐林,立即站起來行鞠躬禮,斯斯文文地恭維道:“將軍在上海駐守,保土安民,萬人稱頌。今日我有幸再睹將軍風采,真是三生有幸!”

“哪裏,哪裏。我是個粗人,有話直說,有事公辦。能為百姓做一點事,使百姓安居樂業,我老何就樂了———你們上海人叫開心。坐,坐下談。”

杜月笙重新歸座,端起勤務兵送上的茶盞,揭開蓋子,輕輕地吹了吹飄在上面的茶葉末,喝了一口,蓋好放下,這才再次啟齒:“何將軍,您是個爽快人,我說話也不會繞彎子,有什麼就說什麼。今天來拜訪,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和您商量。”

何豐林聽了心裏好笑,明明是求我放人,卻說“有事商量”。他心裏這麼想着,可臉上並沒露出來,還一本正經地應道:“杜先生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

“我想辦一個公司,請將軍入股。”杜月笙避過正題,把給何豐林的好處當做一件正事來談。他這樣既爭取了主動,又抬高了自己的身價,穩穩噹噹,不露聲色:“我們想借將軍的威風,好多多發財。”

“辦公司?”何豐林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杜月笙是為了這件事來找他的。辦公司、賺大錢,他最聽得進去。於是他側過了身子,伸長了脖子湊過來:“入一股要多少錢?”

“您一個銅子兒也不用拿,只要將軍參加,股份我們奉送。”杜月笙十分慷慨。

“那太不好意思了。”

“我們只借用將軍的名望與財運,每月都可以參加分紅。”接着,杜月笙又詳細地告訴何豐林,他已和張嘯林、黃金榮三個人籌集了一千萬資金,準備開一個名叫“聚豐貿易公司”的煙土公司,全力從事鴉片販賣。

何豐林一聽喜出望外,走到門口向勤務兵吩咐:“我與杜先生有重要事情商量,別人一律不見,電話不接。若上峰來電話,就說我不在。”

吩咐完了以後,他回身又請杜月笙進小書房後邊的一間密室商談。杜月笙接著說:“如果你和盧督軍兩位願意加入,所得紅利,五人平分,你倆不必出錢只需在運銷上向部下打個招呼,在浙江各地,‘聚豐’的貨暢行無阻就行。”

這件事對於何豐林來說,可是一件從天而降的好事。作為軍閥,雖然手握重兵鎮守一方,但除了盤剝榨取一點客商的賦稅以外,並不直接與公司、商業打交道。如果一旦能在杜月笙、黃金榮等人辦的公司里加入股份,發財的大門不就是向自己打開了嗎?更何況股份是白送的,並不要掏錢。如此不出本錢白拿紅利的買賣,一旦錯過,可向哪裏找去?何豐林當場拍板成交。

關於盧永祥入股的事,何豐林卻替他的上司做得了這個主,知道他肯定會同意。果然,一封電報拍過去,沒過兩天,盧永祥的回電就來了,電文說“同意”,還派了盧筱嘉來滬與杜月笙商談。

盧筱嘉此次與杜月笙會面,兩人一見面居然談得很投機,成了好朋友。原來,涉及到發財大事,盧筱嘉報私仇扣押黃金榮的矛盾就變得芝麻大一丁點兒,一切便不言而喻了。

杜月笙創立這個“聚豐貿易公司”,是為他的煙土事業尋找保護人的。因為當年的煙土生意雖然利潤極大,卻常常面臨著丟失煙土的危險,土商、煙販,以至像黃金榮、杜月笙這些大老闆常常被弄得憂心忡忡,十分頭痛。如果軍、商彼此能夠合作,他們的煙土運輸就可化暗為明,由軍警一體保護,嚴禁沿途騷擾,是能保證煙土生意永遠平安發財的最佳辦法。而軍閥看到利之所在,這無本而萬利的生意還有什麼猶豫之理,當下一拍即合,“聚豐貿易公司”成立,局面豁然開朗了。

從此“三鑫”公司的營業更是蒸蒸日上。沒有了後顧之憂,生意就可以大膽做了。“三鑫”公司每年收取的保護費就在100萬銀元以上,連同自身的營業收入,年盈利最高曾達5600萬銀元之巨。財源滾滾,如海水滔滔而來。它不但操縱了貨色的進出,而且也控制了價格的漲落,形成一個大壟斷公司,恐怕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好的生意了。

而此時何豐林既與黃金榮成了公司里的同仁,當然不能再關押他了。照何豐林的意思,就要馬上派人去請黃金榮,到司令部里一道談談,以示修好。

不料杜月笙卻搖手阻止道:“別忙,別忙。還有一件事呢。”

“什麼?”何豐林卻不明白。杜月笙難道不願意黃金榮放出來?

杜月笙微微一笑:“何軍使,黃老闆也算地方上的一個人物,對不對?”

“是啊,當然。黃老闆威名赫赫,雄霸法租界,也算這地方的頭號人物了。”

“何軍使說的是。當日威風凜凜的黃老闆被押到龍華關了五六天,最後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放了出來,不是要把面子丟光了嗎?”

何豐林連連點頭,暗暗佩服杜月笙想得周到。杜月笙提出兩條:一是在龍華寺請一次客,慶祝“聚豐”公司成立,也是何、黃兩家認乾親的家宴。當然,何老太太一定要出席;二是懇請何豐林向盧永祥說情,由盧永祥呈請北洋軍閥政府陸軍部頒一枚獎章給黃金榮,並聘黃金榮為護軍使衙門督察。

這兩件不費吹灰之力的小事,何豐林自然一一答應照辦。在軍閥看來事情雖小,但卻給大亨黃金榮爭回了面子,補償了黃金榮手下大小流氓的心理損失。

黃金榮在龍華寺吃了酒,認了乾親,又接受了陸軍部頒給的榮譽勳章,攜夫人風風光光地回到了同孚里黃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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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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