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打妖丹是門藝術

之前三個徒弟因為擔心師父的安危，各使手段，匆匆暴力結束了戰鬥。

在那些破壞力驚人的大招之下，那些小妖，自然死得不能再死。但是那些有妖丹的妖精首領，卻大部分逃了。

因而當山風妖王回去打掃戰場，尋找妖丹時，竟然只找到了三顆妖丹，而妖屍則一個都沒能尋到。

面對着小師父譴責的目光，三個徒弟心虛地低下了頭。

山風妖王看了看另外兩個，沒有說話的意思，只好自己清了清嗓子道：“師父，沒找到妖屍是因為，大師兄的法天相地，將那些妖屍都踩進了地底。就算有那沒踩進地底的，也被二師兄的真火，燒成了飛灰。”

女娃娃嘆了口氣：“唉，這個打妖丹啊，看着簡單，其實也是門藝術。”

女娃娃看着孫悟空道：“小猴子，這打妖丹呢，就和摘果子一樣。如果讓你去摘果子，你是抱着樹使勁搖，讓果子掉到地上摔爛了一地，還是從中找一個最好吃的，仔細挑揀？”

孫悟空愣愣：幹什麼自己挑，自然找師父要最好吃的。

又轉向小龍道：“小龍，你吃魚呢，是挑揀了仔細吃，還是一爪子拍爛了吃啊？”

小龍：我一口吞的。

然而嘴上卻道：“師父說什麼都是對的。”

山風妖王：該輪到我了嗎？

山風妖王抬起頭，有點期待地看着小師父。

然而女娃娃卻淡淡地掠過了他，指着地上的虎屍道：

“你們看看我打的這隻老虎，這才是打妖丹的標準程序。這一刀藉著這虎妖的跳躍，一刀剝皮，絕不拖泥帶水，更不會血花四濺，接着回身刀鋒一轉，一刀破肚。

你們看這刀口多整齊。這代表它在整個過程中，一點掙扎都沒有，立時就死了。

這就叫人道，懂了嗎？”

三個徒弟：？？？妖丹都被挖了，肉都被吃了，骨頭都熬湯了，原來這就是人道？那人得多可怕。

三個徒弟齊聲道“懂了！師父！”

女娃娃滿意地點了點頭：“好了，好了，下次注意吧。”

這時，女娃娃點了山風妖王的名字：“對了山風，你是新晉妖王，可知道這地界為何突然多了這麼多妖精？”

山風妖王搖頭：“當初我在福陵山剛剛成為妖王時，這黃風洞的妖怪並沒有前去慶賀。我那時初當妖王，也沒什麼經驗，也就沒有去在意這些事。也不曾聽說有什麼突然增多的妖怪這樣的事。”

女娃娃微微點頭，蹙起眉頭。

此事當真蹊蹺。

這時，孫悟空道：“師父，我之前在雲頭上打探時，看到那黃風嶺就在前方几十里處。那山上妖氣瀰漫，洞穴十分之多，恐怕裏面還藏有不少妖怪。

今天俺幾人雖然打死了幾百個小妖，但依俺看，那黃風嶺上的妖怪遠不止這些。若是今晚宿營，師父須得提防妖精半夜偷襲。”

女娃娃同意，道：“說的有道理，那麼今晚我們便找個合適的地方宿營吧。”

通常師徒幾人宿營的地方都是選在山清水秀、風景優美的地方。然而今天情況特殊，幾人乾脆就在之前那被踏平，燒乾凈了的峰頭上，找了一處視野開闊的高地，當了營地。

小龍生了火堆，正打算給師父侍弄那老虎精肉，忽然想起師父說要吃甜辣的，便起身，想去那樹林中找點果子。

青白的月色下，這黑漆漆的林子之中，四處都是影影憧憧，彷彿每一棵樹后都藏着妖怪。小龍雖然是真龍，但是經過白天那密密麻麻的妖精海戰，心中也有些發怵，便把長槍拿了出來。

正暗自緊張中，眼角忽覺黑影一閃，小龍急忙回身長槍急刺，卻被那黑影一把將長槍抓住。

“小泥鰍，是我。”

龍三太子藉著月光看清了來人，竟然是孫悟空，鬆了口氣道：“孫猴子，你不保護師父跟着我做什麼？”

孫悟空壓低了聲音道：“師父不能吃草木，你尋果子裝裝樣子也就好了，萬萬不可真的放進那烤肉之中。”

不能吃草木？小龍第一次聽說此事。

又想起以前只見師父給孫猴子找果子，卻從來沒有見師父自己吃過，沒想到竟然是師父不能吃草木。

“為何不能吃草木？”小龍問道。

孫悟空搖了搖頭：“這俺也不清楚。師父雖是肉體凡胎，但並不尋常。這其中的蹊蹺恐怕也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你我只管盡心保護師父就是，至於師父自己身上的秘密，等她自己願意說的時候自會讓你我知道。”

小龍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好奇問道：“孫猴子，師父不能吃草木是什麼意思？如果吃了會怎麼樣？會渾身起疹子嗎？”

孫悟空皺起眉頭，道：“起疹子倒也罷了。上次師父喝了一口靈芝熬成的湯，立時就吐了出來。後來俺老孫找太上老君討了一顆仙丹，由八十八味仙草煉製，也是上好的丹藥。卻讓師父疼得滿地打滾，最後將那丹吐了出來，方才好了。”

小龍吃了一驚，道：“竟然如此嚴重？這豈不是和吃了毒物一樣？”

孫悟空憂愁地道：“正是正是，而且你看師父那樣擅長找果子，應該本身是個極愛吃果子的，卻自己不能吃草木。唉，世上最大的酷刑，莫過於此了。”

小龍心中卻想，自己喜歡小師父，卻愛而不得，更不能說出口，何嘗不是一種酷刑？

一時想着，竟然痴痴地愣住。

“小泥鰍，你發什麼呆？”孫悟空見小龍突然間神色憂傷，獃獃地不說話。以為他在同情小師父，道：“你也別太擔心，師父說了，這是胃病，既然是病，總有法子治好。你也不用太過憂心。”

小龍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心情，勉強笑道：“大師兄說的對，那師父要吃甜辣的，現在怎麼辦？”

孫悟空道：“俺老孫去找些蜂蜜。到時將蜂蜜混進虎肉，全當果子就好。至於那辣的，你也少放些調料。畢竟就算是調料，也是草木所化，怕師父吃多了會不舒服。”

小龍同意點頭。

兩人正說間，孫悟空的耳朵忽然一動，回頭喝道：“什麼人？”火眼金睛一掃，方圓百里中並無人影，連鳥獸都沒有。

小龍笑道：“可見白天裏那密密麻麻的妖精，也嚇住了大師兄。疑神疑鬼的。不過說起來，我剛才進了林子時，也有幾分緊張呢。”

“胡說八道，當年十萬天兵天將去花果山抓俺，俺老孫都沒看在眼裏。何況幾百個小妖。”

小龍輕嗤一聲：“當年你可沒有一個肉體凡胎的小師父要保護。那滿山的猴子如何能和今日相比。”

孫悟空瞪了小龍一眼：“你到底是龍，還是麻雀，話真多。”說完再不理三太子，騰雲去找蜂蜜去了。

孫悟空對自己的火眼金睛頗為信任，看不到東西，便真以為是自己疑神疑鬼聽錯了。

哪知道此刻，在那幾尺深的地下，一隻耗子正跑得飛快。

沿着那遍地縱橫交錯的老鼠洞道，飛快地跑到了幾十裡外的黃風嶺，自那黃風洞的大廳一角鑽了出來，對着那大廳的寶座上，一個身穿甲胄，長相尖嘴鼠目的妖怪連比劃帶吱吱叫。

這耗子也是剛剛有了靈智，連人話都不會說。

好在那妖怪和這老鼠同屬一大類，倒是聽明白了，奇道：“你說那唐僧不能吃草木，只能吃肉？”

耗子連連點頭。

妖怪哈哈大笑，道：“真是奇了，這算哪門子的和尚。都說和尚只能吃素，這唐僧卻只能吃葷，吃素還會胃疼，真是笑死俺了。”

一旁的妖精首領道：“大王，既然那唐僧是個吃葷的，恐怕那吃了唐僧肉就能長生不老的傳言，也未必是真的。”

那妖怪卻道：“為何？說不定吃葷的和尚肉，更補呢？”

那妖精首領是白天裏，峰頭大戰逃回去的其中一個，對那三個徒弟心中畏懼，道：“大王，那唐僧身邊的三個徒弟，都好生厲害。若是吃了真能長生不老也就罷了，若是假的，豈不是得不償失？”

那妖怪皺眉道：“一個不過是新生的妖王，一個是被天界關了五百年的罪囚，還有一個只不過是條小小的孽龍。俺連菩薩都敢殺，這幾個人俺還不放在眼裏。”

說完，那妖怪吆喝道：“小的們，去將俺的飛龍杖拿來，俺要親自去會會那吃肉的唐僧。”

一群小妖，嘿呦嘿呦地抬來一桿金色的龍杖，赤金色的杖身，其上刻有祥雲朵朵和金色的經文，一條金龍盤繞在杖身之上。

那妖怪一把抓起那飛龍杖，哈哈大笑：“靈吉菩薩的肉雖然不怎麼好吃，但是這兵器卻不錯。今晚再將那條孽龍一起抓了，將那玉龍也煉入這杖身，和這條金龍做個伴，豈不正好。”

滿洞妖精齊聲歡呼，妖怪得意不已，仰天狂笑。

此刻的女娃娃，正在火堆旁閉目打坐。

內腑中的兩顆金丹各自運轉良好，可惜各自為政，互不相干。女娃娃數次試圖將那兩顆金丹引在一起，讓其融合，然而卻屢屢失敗，一時也有些心浮氣躁。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四周無人。

除了正在呼呼大睡的無用小豬以及那匹瘋馬外，篝火旁竟然只有自己一人。

女娃娃眨了眨眼，看了看空寂寂的夜空，又看了看周圍破敗荒涼的戰場，忽然覺得此刻的情形有些眼熟，只是不知為何，卻想不起來。

女娃娃正自發獃。

卻在這時，一陣咔嚓咔嚓的聲音打斷了女娃娃的思緒。她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卻發現一頭巨大的黑熊正在坡底下刨坑。那坑挖得頗深，幾乎將那巨熊自己都埋了進去。

女娃娃蹲在坡頂，歪頭看了一會，叫道：“喂，黑熊，你在幹嘛？”

那巨型黑熊抬起頭，看了女娃娃一眼，瓮聲瓮氣地道：“我挖個壕溝，省得半夜那些妖精偷襲。雖然防不住那些妖精首領，但擋一擋小妖總是夠了。”

女娃娃聽了，撲哧笑了一聲，夜風之中，紅色袈裟隨風鼓動，襯着夜空凄白的月色，幾分耀眼，幾分好看。

然而黑熊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繼續自己的挖坑。

只聽頭頂上方，那女娃娃清脆的聲音繼續傳來：

“沒想到你這個妖精居然懂得行軍打仗，駐營佈防的道理。難不成，你還看過兵書不成？”

黑熊挖坑的動作頓了頓，又繼續一掌拍碎一塊地底的石頭，將土推到坑外，低聲道：“夢中夢到過罷了。”

那聲音太輕，幾乎剛出口，就隨風散了。

女娃娃沒有聽清，卻也無心再問。

只是站了起來，默默地看着那黑熊繞着他們的營地，挖了一圈數丈深、數丈寬的壕溝。然後變回人形，走了過來。

女娃娃默默地打量着這個魁梧的壯漢，凌亂的黑髮在風中飛舞，幾分魔氣又有幾分不羈。

女娃娃輕笑道：“山風，你大難不死，連烏巢禪師也算不出你的未來。我原以為這條路上最大的障礙就是那些有來歷的妖怪，如今卻看來並非如此。”

山風妖王沉默片刻，道：“師父覺得我是障礙嗎？”

女娃娃微笑道：“你覺得呢？”

山風妖王看着女娃娃，輕輕嗤了一聲：“師父已經給我套上了金箍，我的命都在師父的手裏。如果我有異心，師父隨時都可以要了我的命。我又如何能成為師父的障礙？”

女娃娃淡淡地瞟了一眼妖王頭上的金箍，那金箍即便在夜色中，也有金色的流光隱隱流動。

女娃娃點了點頭，道：“有道理。”

這時，小龍和孫悟空都回來了。兩人在那火堆邊，對着那烤架上的虎肉，行跡鬼祟，嘀嘀咕咕。

女娃娃奇道：“小猴子，你在那裏做什麼？難不成也想嘗嘗虎肉嗎？”

孫悟空連忙將那沾了蜂蜜的手往身上擦了擦，道：“沒有的事兒，師父。俺只喜歡師父給俺找的果子。”

小龍也道：“師父，今天這虎肉，您准喜歡吃，我加了好多果子呢。”

女娃娃看着兩個徒弟，撲哧一笑，又看了看天上的凄白的殘月，嘆道：“有徒弟就是好，是不是啊，山風？”

山風妖王低頭看了眼袈裟飄舞的小師父，半晌后，沉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