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沒有我的位置
第324章沒有我的位置
芳澤家和普通的日式家庭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有人看過多啦A夢之類的動畫，就跟裏面主人公住的房子差不多：一個小而溫暖的二層樓房，通常情況下，都是二樓給女兒們住，一樓則是夫妻的卧室和書房，方方正正的客廳，角落裏的樓梯，共同組成了一方集體生活的空間。
打開冰箱，裏面放着時鮮蔬菜，去到廚房，刀具組調味料組在防鏽桌面上一字排開。地板打掃的乾乾淨淨，衛生死角里總是留有無論如何也清潔不幹凈的殘渣，這種潔凈之中的一點點污漬，反而透出一股生活的柴米油鹽的煙火味。
不自覺的，她會把這個家和某處做對比……
那裏沒有像樣的爐灶，冰箱裏只會放着從隔壁拿來的、沒吃完的剩飯。大量的軟飲料和速食食品構成了不怎麼健康的營養結構。不管怎麼打掃，從上一任房客、上上任房客殘留下來的頑固污漬怎麼也無法洗凈，屋子比這裏要小的多，卻擠了更多的人，擁擠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關鍵詞。
（果然，這裏沒有我熟悉的東西。）芳澤霞越看越覺得，自己彷彿一個外人一樣。
摸着樓梯扶手光滑且開始褪色的木柱，自己只能像是外人一樣，用理性的眼神和外來者的平靜視角來觀賞這一切。
“堇。”
站在樓梯上的芳澤霞忽然叫住了妹妹。已經跑到一樓，正等着姐姐下樓梯的芳澤堇一回頭，一臉期待的應道：“怎麼了姐姐？”
“幫我做點什麼吧？餓了。”
芳澤霞說著話，伸手捂住了自己平整的肚子，一副肚子餓扁了的樣子。
妹妹怪道：“可是，一會爸媽就要回來，現在就要吃的話，到時候還能吃得下嗎？”
“我就是忽然想吃妹妹做的菜了嘛。”
“啊……真拿姐姐沒辦法吶！”
芳澤堇聽到姐姐說這個話，臉上一瞬閃過喜悅的神色。印象之中，自己的姐姐是一個完美超人，是很少對自己說這種近似撒嬌的話的。
懷着一顆興奮的心情，堇走到廚房裏，嫻熟的找出圍裙系在身上。而這個時候，芳澤霞則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桌子前，等着飯做好了。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人貴有自知之明。人啊，要清楚的知道那些事情自己擅長，那些自己不擅長。芳澤霞很清楚的認知到，自己並不擅長料理，所以也沒有過去給妹妹添堵。老老實實的坐着，眼睛四下里打量着。
牆上的掛歷，在幾天前的日子裏用金色的筆畫了一個小小的獎盃，估計是芳澤堇奪冠之後，被父母或者她本人畫上去吧。就好像榮譽勳章一樣。
從客廳能看見角落裏有一方小小的神龕，上面放着香爐和黑白照片，雖然她沒有確認，但是很明顯，這應該是供奉芳澤霞自己的。
百無聊賴的時候，芳澤霞伸手撥弄着桌子正中的花瓶，裏面的鮮花很明顯是最近剛剛插進去的，鮮活的生命力展現出鮮活的色彩，能讓人清楚的感受到“活着”的味道。
“來，姐姐，嘗嘗吧。”
芳澤堇做飯的速度很快，而且味道也很香。她說自己擅長料理，不是亂說的，她是真的很擅長。
考慮到成品的速度，以及父母回來的時限，芳澤堇做了一碗面。就是那種隨處可見的麵條，卧了一個雞蛋，清澈的湯頭上浮着細碎的蔥花。
考慮到她一會還要跟家人一起吃飯，堇選擇了做的又快，又容易消化，也不會太占肚子的東西。雖然這碗面的藝術成就沒有著名短篇小說《一碗陽春麵》那麼高，但也足夠讓芳澤霞滿意了。
畢竟，喜歡就是硬道理嘛！都說愛屋及烏，更別說芳澤堇的手藝不是【烏】，那是貨真價實的【赤】啊！
芳澤霞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多虧了武見妙的執着，女媧這才做出來了一具和尋常人類別無二致的身體，這才能通過味蕾感受到食物細膩的滋味。
“姐姐？”
芳澤堇忽然叫了她，芳澤霞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之中，眼角滾落了水珠。
“太熱了。吃了之後出汗。”
芳澤霞隨口搪塞者，伸手擦乾淨眼睛，不顧及燙舌頭的溫度，大口大口的吃着。
該說，不愧是姐妹嗎？妹妹是個超級能吃的大胃王，姐姐也差不多，這麼小小的一碗面，根本不夠吃的。
咚。
她把面碗放在桌子上，筷子工整的排在碗口，她雙手合十，認真的說了一聲：“多謝款待！”
“那，姐姐，爸媽差不多就要回來了，我先去房間裏……”
“不。”意外的，芳澤霞堅定的表示了否定，她站了起來，臉上是果決的意志。
“今天我就告辭了。”
芳澤霞說著，對着妹妹燦爛的一笑，邁開步子就要走……然而，芳澤堇哪裏能放任她這麼洒脫的離開？她本能的伸手抓住了芳澤霞的手腕：“姐姐？不是說好，今天你來陪爸媽吃飯？”
“不啦。我已經很滿足了。”
芳澤霞說著，深吸了一口氣，露出滿足的笑容。這不是佯裝出來的，她是真的覺得很滿足，那種自內而外的欣慰，是偽裝不出來的。
今天回到這個家，她有了非常清晰的認知：自己，已經不再屬於這個家了。這個家裏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名為芳澤霞的人類，確確實實已經死了。
對於這個家庭來說，自己已經是一段回憶了。
雖然她也想過，要不然直接跳出來，跟父母說自己還活着，只不過是個幽靈，但考慮到解釋成本，父母能否相信，以及一系列的司法問題，還有最重要的——自己作為幽靈，到底還能留在人世多久。
在搞清楚一切之前，不應該貿然給與希望。
這裏說的貿然給予，是同時針對雙方的。
不要給雙親以“孩子還活着”的希望，也不要給自己“說不定我還能融入這個家”的希望。為什麼人會不舍，就是因為得到的太多，想要的太多，才會不舍。
自己能作為幽靈繼續飄蕩人間，肯定是有特殊的意義的。
芳澤霞很清楚這點。
證據就是自己和姜天蔚一起度過了這麼久，卻從沒有看見過第二個幽靈。
日本每年要死那麼多人，車禍之類的意外死亡人數也不少，但為什麼沒有見過其他的幽靈呢？冰雪聰明的她稍一分析就能知道，那肯定是因為自己比較特殊，但特殊在哪裏，現在還不清楚。
“可是，姐姐……”
芳澤堇還想說點什麼，芳澤霞搖搖頭，伸手按住了妹妹顫抖的小手：“沒關係。又不是不再見面了。你要好好孝順爸媽哦。”
“嗯。”
“而且，對於戀愛這方面，你可得開開竅啊……這個時代，早就不是女孩子被動的等着就行了，遇到好人就要主動出擊。”
“嗯嗯……哎？”
這條建議實在是太怪了，芳澤堇聽到一半就有點理解不能，跟不上她了。
“以後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伱的啦！——用幽靈的姿態~”
芳澤霞笑笑，稍一用力，掙脫了芳澤堇的手，邁着輕快的步伐，離開了曾經是自己的家。
現在，這裏不是自己的歸宿了。自己的歸宿另有他處。
芳澤堇只是獃獃的看着姐姐遠去的背影，獃獃地出神，良久，都只是一個人站着，好像一尊木雕。
咔噠，門開了。
一個敦厚的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推開大門走了進來，一看見芳澤堇在屋子裏，他愣了一下：“堇？原來你在家啊？——那我剛剛在車站看見的那個是誰啊……看錯了嗎……”
他喃喃嘀咕着，解開自己的西裝外套。
“爸，我一直都在家裏啦。”
芳澤堇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回了這麼一句話，中年男人哦了一聲，繼續換掉一身的工裝。
芳澤家的日常，今後也會一如既往，沒有波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