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公冶縉!舊都洛陽!
第474章公冶縉!舊都洛陽!
太康六十一年,三月十九。
公冶縉領神策、天策甲騎十萬兵出神都,而後一路向東,行進東都洛陽。
大雍立朝兩千餘載,其實前一千年,這‘神都’之名不在鎬京,而恰恰是形容這座早已沒什麼存在感的昔日故都。
但這所謂的‘沒什麼存在感’也只是相對而言。
作為兩京之一的大雍東都,這座屹立在洛水之畔的古老雄城,儘管歷經無數年的歲月洗禮,看上去稍顯陳舊衰落,卻依舊能夠讓所有親眼見到祂的人,心生不小的震撼。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
三月已是早春。
微風帶來的暖意,吹綠了洛陽古道,引得鳥雀紛飛、蝶舞叢中。
若是不去想那些煩心事,這樣的天氣倒是一個覽盡大好河山的上好時節。
並未着甲的公冶縉挑開車輦帷幕,望向那座橫亘在天地間的古老雄城,神色有些出神。
只是很快他便眉頭蹙起。
視線之中,一夥衣衫襤褸的難民,似乎是被這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威武大軍給嚇傻了,就這麼僵立在遠處的某處土丘之上。
公冶縉凝視着他們一陣,隨後淡淡招呼一聲。
“去幾個人,帶他們過來見本將。”
知道這些武夫行事作風的公冶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仔細着些,別驚到了他們。”
聽到將主吩咐,身邊親衛沒有猶豫,拱手領命一聲,便策馬奔行而去。
須臾之後,又策馬而回。
儘管有公冶縉的提醒,可那些被丟到車輦前的尋常百姓,還是被摔得不輕。
只是他們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也顧不得驚魂未定的心神,一個個慌忙便向著車輦跪拜求饒。
“貴……貴人,草民並非有意驚擾貴人!”
“只是正好遇上大軍,求……求貴人予草民一條活路!”
“是啊!我們原也是良家子!別殺我們!”
想他們背井離鄉、捨棄一切,一路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活着走到這裏。
若是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貴人隨手捏死,那得多冤?
而看着這些螻蟻草芥如此喋喋不休,有親衛頓生不滿。
“聒噪!”
口中冷喝,兵刃已經出鞘一寸。
寒光綻放間,卻被一股無可抵擋的柔和之力生生壓了回去。
“退下。”
車輦中的公冶縉沉聲道了一聲,轉而落在這些難民身上的語氣卻緩和了幾分。
“近前說話。”
一眾難民驚恐之下,不敢上前。
直到那些親衛重新冷臉,這才戰戰兢兢地匍匐上前。
公冶縉垂目,透過車輦帷幕看着他們,心中嘆息一聲。
“你們從哪裏來?”
難民們面面相覷了一陣,見貴人似乎真的沒有殺自己等人的意思,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
“回貴人,我等原是豫州潁川人士。”
“因不願從賊,這才舉家逃來此地。”
這個‘賊’,自然是指黃天賊。
而豫州潁川,毗鄰東都洛陽所處的司隸之地。
這些人能夠活着逃到這裏,倒也符合常理。
所以公冶縉並未深究,只是在沉默了一陣后,繼續道。
“你們既然是從潁川而來,便跟本將說說那裏的情況吧。”
“若是讓本將滿意,本將定不吝賞賜。”
雖然他不是兵家出身,卻也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的道理。
這段時日以來,有關黃天賊子的消息源源不斷地送來。
諸般訊息,公冶縉早已爛熟於心。
但再是清晰明了,也沒有這些當事人來得直觀。
而或許是公冶縉給予了重賞,這些人的膽子終於大了幾分,在有人帶頭之後,一個個爭先恐後地開始在公冶縉面前講述起來。
只是可惜的是這些人大多是聞風而逃,並未真正見過那些黃天賊子,很多東西要麼是道聽途說,要麼也是胡亂猜測,所以許多話乍聽起來顯得很是荒誕不經、顛三倒四。
引得周邊那些親衛暗自哂笑,面露不屑。
唯獨公冶縉從始至終聽得十分認真,沒有絲毫不耐。
等到這些潁川難民講完之後,公冶縉這才揮手示意身邊親衛分發賞賜,打發他們離開。
“走吧。”
車輦復行,等到前鋒大軍臨近洛陽城下,公冶縉再次吩咐道。
“傳我將令,大軍於城下安營。”
不進城了?
原本還想領略一下東都繁華的將領們,有些失望。
事實上,從神都出來已經一月有餘,他們這一路龜速行軍。
原先因為陛下和神都百姓夾道相送而生出的磅礴戰意,如今已經隨着時間的推移消散了不少。
再被經過這一路行軍的‘煎熬’,不少從未上過戰陣的將士,之前那點對於戰爭的想像與熱血也漸漸冷卻下來。
而對於將士們的心態變化,公冶縉自是心知肚明。
‘禁軍,早就不是當初的禁軍了……’
這也是他沒敢直接一鼓作氣帶着他們殺向八州戰場的緣故所在。
故意這麼走走停停,正好也能藉機磨合、磨礪一番。
縱然因此喪失了幾分戰意,卻也總好過單憑一腔熱血的烏合之眾。
公冶縉心中輕嘆。
別看他出神都時,在太康帝面前語氣堅定,視那禍亂八州的黃天賊子猶如草芥。
可實際上他又不蠢,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此番出征即將面臨的艱難險阻?但他還是想賭一把!成,至少也能因功封侯,從此加官進爵。
敗,則——
‘不,本將絕對不會敗!’
公冶縉神色儘是一片堅韌與決絕。
因為他輸不起!
陛下和如今這大雍同樣也輸不起!
“大將軍,東都守官已在城外親迎。”
“不知大將軍可要與他們見面?”
聽着來人的稟告,公冶縉面上泛起一抹嘲諷,隨後淡淡道。
“諸位臣僚誠意若斯,本將若這點面子也不給,豈不讓他們失望?便去見上一見吧。”
……
洛陽城下。
一眾留守東都的官吏望着由遠及近的威武大軍,不少人的目光閃爍動容。
“我大雍有強軍如斯,些許賊患不足掛齒!”
“是啊!聽聞此番統兵的蕩寇將軍,也是知兵善兵之人。”
“今日以此威武王師滌盪八州,區區黃天賊子,定能彈指可滅!”
公冶縉人還未至,眾人已經吹捧開來。只是這些吹捧感慨,有幾分真心實意,又有幾分暗流涌動,誰也說不清楚。
而恰恰這時,一道略顯刻薄的聲音,不咸不淡地諷刺道。
“依下官看,諸位上官還是省些力氣,等蕩寇將軍來了再說吧。”
“現在說了,公冶將軍也聽不到,豈不浪費力氣與口水?”
一眾東都官吏聞言,面色一滯,盡皆神色不善地望着說話那人。
只見說話那人身量不高、年歲不大,於人群中按刀而立,眉眼間卻儘是桀驁。
有人認出他的衣甲袍服,當即黑着臉,張口呵斥道。
“我等上官說話,焉有你一個區區校尉插嘴的道理?”
而那年輕武官怡然不懼,譏諷道。
“曹某雖位卑,卻知廉恥,看不慣你等嘴臉,你待如何?”
區區校尉,面對上官毫無敬畏,堪稱跋扈。
這話更是將在場大半人都罵了進去,引得不少人眉眼直跳,隱隱壓制不住怒氣。
而剛剛說話的那人更是氣得臉色青紫,只是就在他準備讓人將他趕出人群的時候,有人悄然扯了他一把,私下神念傳音道。
“此子有幾分家世,當顧念一二。”
說著,便將這曹姓校尉的出身來歷耳語了一番。
那上官聞言,臉色變幻,最後化作譏誚之色。
“我道是哪來的膽子以下犯上,原來是閹宦之後!”
旁人或許顧慮這小子的背景,他卻是不怕。
更別說這小子那位曾經擁立先帝的先祖早已道化,如今不過尚有幾分遺澤、以及故舊門下的照應支撐着門面罷了。
而聽聞這話的曹姓校尉本就偏黑的面色,越發黑沉。
只是就在他準備發作的時候,卻見一行赤金鐵騎簇擁着車輦悠悠而至。
“本將領軍而來,本不想驚擾地方。”
“倒是諸君盛情,本將卻是不能當做沒看到,叨擾了!叨擾了!”
公冶縉的聲音不似武人鏗鏘,反倒是極為溫和。
在場一眾東都官吏頓時顧不得曹校尉那個小角色,一個個匆忙迎上前去。
一時間,熱情似火,阿諛不斷。
畢竟就算不提這十萬甲騎的赫赫聲威,那假持節三字,便等同天使。
至少在明面上沒多少人會敢於當面表露不敬。
當然,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倒也行事無忌。
所以就在公冶縉走下車輦與一眾東都官吏笑談的時候,那道不合時宜的年輕聲音再次響起。
“據下官所知,二月十七,蕩寇將軍便親率十萬天兵東出神都!”
“何以歷經月余,方至洛陽?”
公冶縉聞言,神色稍顯錯愕。
只是還沒等他說話,一旁的東都官吏卻是已經替他怒聲喝道。
“放肆!你這是在質問蕩寇將軍?”
“簡直不知所謂!蕩寇將軍身負帝命,你一個小小校尉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好一陣口誅筆伐間,公冶縉卻是頗有幾分唾面自乾的風度,面上笑意不減地揮手止住眾人的發難。
然後目光深邃地望着眼前的年輕武官,淡笑道。
“本將看你也是軍中武人,豈不知刺探軍機可是重罪?”
見他梗着脖子,一副不服不忿的模樣,公冶縉隨後問道。
“你叫什麼?現居何職?”
曹武絲毫不懼,拱手便道。
“下官曹武,東都驍騎甲字營校尉。”
而他這副不知死活的模樣,頓時引得不少人暗自失笑。
只是就在他們以為公冶縉準備將之拿下,最不濟也要隨後罷拙的時候,卻見公冶縉竟是露出了幾分欣賞的目光,微微頷首道。
“倒是有幾分虎氣。”
說著,便在所有人意外的目光中,走到曹睿面前。
“本將此番討賊,奉帝命持節,有權節制、徵召地方,你這小輩可願隨本將同行?”
這突如其來的招攬,不但讓在場所有人愣住了,曹武同樣也是。
老實說,他對眼前這位蕩寇將軍印象並不好。
身為軍中武人,不但行走坐卧居於車輦,還一副文士打扮。
追隨這樣的人,他自是心不甘、情不願。
只是他又不得不承認,眼下這位蕩寇將軍的招攬對自己而言,實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破軍、討賊,匡扶大雍,揚名天下。
大丈夫畢生所願!而他這一年多,素來對幽州那位如今已經晉位燕國公的同輩,推崇、嚮往備至。
甚至想過捨棄眼下所擁有的這一切,北上幽州投奔對方。
所以他今日才會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這些人面前‘作死’。
除了一逞少年意氣外,他也是在絕自己的後路!只不過他沒想到自己今日這一番破釜沉舟的舉動,竟給自己多出了一個選擇的機會。
‘答應,還是不答應?’
曹武心中一陣猶豫、糾結。
但在撞上公冶縉那一雙溫潤、深邃的眼眸后,卻是已經有了答案。
賭了!
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傲氣。
相較於臣服於同輩,一輩子屈服於對方的陰影光芒之下。
入這蕩寇將軍麾下,無疑更能讓人接受。
更何況如今北疆蠻族已平,短時間再難有大戰發生,自己何日才能出頭!一念至此,心性果決的曹武當即抱拳深揖。
“明公在上,請受曹武一拜!”
“願隨明公破虜討賊,還天下百姓以太平!”
公冶縉聞言,哈哈一笑,親自上前將他扶起。
“善!”
“某又得一良將耳!”
只是在笑着將曹武納入麾下之後,接下來公冶縉卻是彷彿將他忘了一般。
接着與東都一眾官吏一同笑談,又在這些人的一番熱情中入城酒宴一場。
直到第二日,才帶着大軍東出洛陽,繼續一路向東。
而在那身後,昨日還對公冶縉恭謹有加、阿諛不斷的幾名東都文武,居於某處高樓之上。
望着遠處不斷遠去的大軍,目光深邃。
“差點低估了咱們這位蕩寇將軍啊!”
聽聞這話,在場幾人端起酒盞淺酌一口,隨後淡漠道。
“咱們那位陛下想要賭上一把,這位蕩寇將軍也想賭……”
“既然如此,我們又怎麼能不奉陪?”
這話說完,有人搖頭失笑。
“就怕他們……輸不起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