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於虎狼側!當戰戰兢兢!
識時務者為俊傑。
什麼是時務?
時務就是如今侯府那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已經悄然包圍了城中各家勢力。
只等一聲令下,便可將他們所有人一網打盡!
所以面對韓紹這聲不無嘲諷的讚譽,陳主事心中不但沒有羞燥,反倒是生出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慶幸自己在虞陽鄭氏那些人和冠軍侯府之間,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也慶幸剛剛被晾在那裏小半個時辰,自己沒有做出任何失態的舉動。
否則悔之晚矣!
心如擂鼓間,陳主事俯首顫聲。
“侯爺謬讚。”
“陳某才薄,愧對侯爺這聲‘俊傑’讚譽。”
韓紹手中玉筆不停,聲音依舊溫和。
“本侯說你當得就當得,還是說……”
“陳君覺得本侯看人的眼光不行?”
聽到這話,陳主事身形再顫。
儘管明知道上方書案后那道身影並沒有看他,可潛意識裏卻宛如被猛虎窺視。
“侯爺明鑒!陳某絕不敢心懷此念!”
重重叩首聲,伴隨着韓某人親和的笑聲於堂間回蕩。
“陳君,似乎很怕本侯?”
怕?
來之前,陳主事確實是覺得自己不怕。
剛來時,陳主事也不覺得害怕。
可現在他卻是怕了。
就像常人未見虎狼時,只會覺得虎狼之威,不過爾爾。
等到虎狼俯卧身前的那一刻,一時間也感覺不到虎狼的可怕。
可當此等猛獸沖自己齜牙怒吼時,那種深入靈魂的戰慄,才會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恐懼!
“侯爺威名太甚!陳某愚昧怯弱,自不敢冒犯侯爺虎威!”
跪都跪了,面子什麼的,也就不重要了。
承認一句自己畏懼對方,又有什麼關係?
“威名?”
韓紹失笑,“你是說……本侯那‘人屠’之名?”
聽到這話,陳主事跪伏在地的那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
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解釋。
畢竟那‘人屠’之名,剛開始流傳時,確實是他們這些世族為了敗壞這位冠軍侯的名聲,而有意為之。
正急得額間冒汗之時,卻聽韓紹渾不在意地笑笑。
“行了,別想着解釋了。”
“這名號不錯,本侯其實很喜歡。”
他這話倒不是假話。
其實相較於人人交口稱讚的‘善名’,韓某人更喜歡這樣褒貶不一的惡名。
因為好人容易被人拿槍指着。
可壞人卻沒有這個顧忌。
好人一輩子行善,但只要做了一件壞事,就會被千夫所指。
而壞人一生為惡,卻只要做上一件好事,就能獲得無數讚譽。
這就好比此時此刻。
有着這個‘人屠’之名在。
韓紹只要不殺這位陳主事,他就應該對自己感恩戴德。
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充滿了黑色幽默,讓人忍俊不禁,又倍感滑稽。
順手將剛剛處理好的文書丟放到一邊,再次重新拿起一本,慢條斯理地翻閱起來。
韓紹依舊沒有抬首,語調也依舊溫和。
“對了,本侯記得陳君之名,是單字一個庶?”
陳主事,也就是陳庶聞言,忙不迭點頭。
“賤名能入侯爺之耳,乃陳某之榮幸。”
韓紹搖頭,意味不明道。
“不用覺得榮幸。”
“畢竟對於你們而言,被本侯記住名號,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
說著,韓紹瞥了一眼陳庶,接着問道。
“伱覺得呢?”
陳庶汗如雨下、惶惶不安。
此時的他只感覺這堂中的頭頂虛空,宛如匯聚着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將落未落之際,只感覺胸口一陣難言的沉悶與壓抑,甚至讓他難以呼吸。
以陳庶的見識,他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這位冠軍侯的有意為之。
可他無法反抗。
因為反抗,也許就意味着死。
他好不容易修行到元神境,如今更是主事一方,所以哪怕只是可能,他也不敢賭。
只能硬着頭皮,承受韓某人對自己進行一輪又一輪的‘服從性測試’。
直至墜入那深不見底的無盡深淵。
頂着頭頂無形卻沉重的壓力,陳庶艱難地小口喘息了一陣,澀聲道。
“侯爺仁德!”
“只要陳某心中無鬼,不做對不起侯爺的事情。”
“如此一來,能被侯爺記住名號,自然是陳某的榮幸,也是好事。”
他這話是告訴韓紹,以他為首的一眾勢力,既然已經出賣了虞陽鄭氏那幫人,肯定不會再站在侯府的對立面。
‘只是……單單隻不站在侯府的對立面,這就夠了?’
韓紹聞言笑笑,神色間儘是不置可否的嘲諷。
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說這些傢伙天真好,還是愚蠢。
這世上想要隔岸觀火、坐山觀虎鬥,也是需要實力的。
實力不夠,還想蛇鼠兩端?
找死還差不多!
只是他並沒有急於點破,也沒有急着圖窮匕見,而是轉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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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吧,那鄭氏準備怎麼對付本侯?”
見韓紹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虞陽鄭氏那幫人身上,陳庶心中驟然一松,趕忙說道。
“他們想要勾結蠻族!像去歲坑殺鎮遼軍一樣,坑害侯爺!”
計劃很簡單,甚至很粗糙。
可越是精密的計劃,越是容易出現意外。
有時候反倒不如簡單直接一些的好用。
更何況如果蠻族真的在近期南下的話,時間上也太過緊張,根本沒有讓他們閃轉騰挪的空間。
就這樣復刻去年那場戰事的手段,單單傳遞一些關鍵消息,不但效果極佳,他們自身風險也會小一些。
陳庶說完這話,便抬頭用殷切的目光看着韓紹。
似乎想從那張年輕得過分的面容上尋到一絲肯定與讚許。
而這時,韓紹確實是抬頭看向了他。
只是剛剛還溫和如春風的笑容,此時卻是有些冷。
“就只是如此?”
陳庶聞言有些發愣。
因為當初他們在那間茶肆雅閣內商議的結果,確實就是這樣。
可這時,韓紹卻是已經笑着繼續道。
“要不……本侯替你說吧,你看本侯說得對不對,夠不夠清楚。”
說著,韓紹沒給陳庶反應的機會,自顧自道。
“辰時一刻,你們會面於泰安茶肆黑水閣。”
“從辰時一到辰時三刻,你們聊了些什麼,本侯就不細表了。”
“辰時三刻過後,本侯在城頭,你們好奇本侯在搞什麼鬼……”
接下來,韓紹大概將他們之間的對話,大概講了一遍。
期間,不說分毫不差,卻也差不離。
再說到劉家那蠢貨挑起話頭,然後由虞陽鄭家威逼他們下水,準備勾結蠻族,讓這冠軍城換個主人。
陳庶越聽面色越白,漸漸地看向那道書案后的身影,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與恐懼。
而這時,韓紹口中未停,繼續道。
“巳時初,你們達成一致,在這之後,便開始商議起如何勾結蠻族、對付本侯。”
“除開利用商道向蠻族透露消息外,清河丁氏建議可以趁着為城頭百姓供應飯食的機會,摸清城頭防禦佈置。”
“臨縣錢氏建議可以嘗試跟城中那兩千北固宗餘孽溝通,在大戰之時,引發混亂……”
“趙縣……”
聽着韓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原原本本地將他們所說的、所做的事情,全都講了出來,一切恍若自己親眼所見。
陳庶心中的驚惶與恐懼已經達到了極限。
因為這其中有些話跟建議,說的人正是他們這一方勢力中某些主事。
甚至還包括他自己……
迎着韓紹那雙似笑非笑的眉眼,陳庶心中顫抖。
下意識轉頭看向另一邊身為六扇門提督的中行固。
可入目可及,陳庶卻發現這位中行提督此時也是一臉茫然與震驚,很顯然這些細節根本就不是六扇門的番子探聽而來。
這一發現頓時讓陳庶心中越發惶恐。
“陳君覺得……本侯剛剛所言,可有謬誤?”
聽到韓紹這般問話,陳庶身形一軟,可還是強撐着解釋道。
“侯爺明鑒!”
“這些……這些都是陳某等人為了迷惑虞陽鄭氏那幫人,不得已之下的無奈之舉!”
“斷然不是想真的坑害侯爺!坑害鎮遼軍……”
話音未落。
剛剛還笑容滿面的韓紹,霎時間面如寒霜。
“好一個不得已!好一個無奈之舉!”
“本侯看你不是為了迷惑虞陽鄭氏!而是為了迷惑本侯!”
韓紹冷哼一聲。
手中一直擎握的玉筆,毫無徵兆地重重砸在陳庶的腦門上。
“你是不是覺得本侯年輕、好糊弄,這才有膽子在本侯面前玩弄這些把戲!”
“你這是在……找死!”
隨着那聲‘死’字尾音落下,一瞬間原本還算暖和的書房廳堂,有如寒風過境。
不但處在風暴正中心的陳庶如墜冰窟,就連一直站在一旁事不關己的中行固,也是心中一顫。
“侯爺!老奴無能!差點讓這等居心叵測之人,魚目混珠!”
“老奴該死!”
中行固跪地叩首。
做事從未出過紕漏的他,此時恨不得將陳庶乃至整個涿郡陳氏千刀萬剮、夷為平地!
只是韓紹卻沒有搭理他,依舊冷冷地看着這陳庶。
七境真仙的恐怖威壓下,區區元神真人有如螻蟻。
“侯爺!冤枉啊!”
“我涿郡陳氏絕對沒有利用侯爺清除異己的心思!”
“更不敢與蠻族勾結!做出數典忘祖這等無恥之事!”
“還請侯爺信我!”
韓紹面上冷意不減,嘲諷道。
“信你?你算個什麼東西?”
“也敢張口就要本侯的信重?”
聽到韓紹這話,陳庶心中一片冰寒。
要想博得一尊七境真仙的信任,他一個陳家主事、區區元神真人,確實沒有資格。
可就在他心中即將絕望到了頂點之時,他忽然從韓紹這話中品味出一絲隱藏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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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可死到臨頭,哪還管得了這麼多!
當即硬着頭皮,聲嘶力竭地喊道。
“侯爺息怒!”
“陳某斗膽!敢問如何才能獲得侯爺信任?”
沒錯!
空口無憑,確實無法獲得一尊七境真仙的信任。
可要是不只是‘張口就要’呢?
韓紹聞言,身上的冷意未曾消減半分,眼眸卻是微微眯起。
這就是他向來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的原因所在了。
稍稍留個話頭,對方就能捕捉到自己的心思。
確實省心。
感受着頭頂上那道有如鷹狼般目光注視,陳庶胸口有如擂鼓。
沉重的真仙威壓下,一滴一滴汗水滴落在面前光滑的石磚上,甚至隱約能聽到滴答的聲響。
半晌之後,韓紹的聲音終於再次傳來。
“別說本侯不給你機會!”
韓紹的聲音雖然依舊冰冷,可陳庶卻知道自己賭對了!
於是瞬間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道。
“還請侯爺明言!”
韓紹冷哼一聲。
“要想得到本侯的信任?可以!”
“那就證明給本侯看!”
陳庶迅速接話,“如何證明?”
韓紹聞言,沒有急着說話,而是忽然道了一句。
“把筆撿起來。”
陳庶一愣,隨即看向了那支剛剛砸在自己額頭上的玉筆。
沒有任何猶豫,彎腰撿起玉筆。
然後雙手舉過頭頂,快速膝行着‘走’到韓紹面前。
“侯爺,筆!”
韓紹垂眼。
視線中這位世家子弟,額間滲出的血,夾雜着沾染的筆尖赤紅硃砂,頗有幾分滑稽。
你看,所謂世家大族,傳承動輒數百、上千年,也不是這麼一直高高在上。
只要實力足夠,他們會對你匍匐、膝行,如奴如犬。
順手一招,玉筆重新落於韓紹掌間。
韓紹把玩了一陣,又順勢在磨硯上舔舐了一番,然後漠然道。
“過來。”
已經被碾碎一切尊嚴與驕傲的陳庶,趕忙躬身站到韓紹身邊。
只見書案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張紙,紙上是一連串名單。
排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虞陽鄭氏那位主事!
陳庶不敢多嘴,也不敢多看,甚至不敢去猜韓紹到底是什麼意思。
正腦子一片空白間,卻見韓紹手中玉筆輕輕一動,便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
“知道這叫什麼嗎?”
陳庶隱約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敢去深想。
只是韓紹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冷聲漠然道。
“這叫勾決!”
說完,回望着陳庶,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地繼續問道。
“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陳庶臉色一瞬間煞白如紙。
沉愣了片刻后,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韓紹,聲音顫抖道。
“侯爺這是要讓我涿郡陳氏,自絕於天下世家大族啊!”
他知道韓紹要他做什麼。
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所以才會這般恐懼和害怕,然後哀求。
韓紹抬眼,眼神漠然如俯瞰螻蟻的神祗。
“所以呢?”
“你做不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