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第254章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第254章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佛家也有見知障的說法。
公孫度自問戰場之上,自己縱覽全局,不弱世間名將。
可在戰場之外,有些事情他就要遲鈍許多了。
就像是去年那場慘敗,他不是敗在了戰場之上,而是敗在了戰場之外。
他想不到有些人的膽量如此之大。
更想不到有些人的貪慾如此之盛。
對於韓紹這個未來半子,公孫度似乎也是如此。
有些事情他本該早些覺察到一些端倪的。
可年初時,李文靜說的那些話,他覺得有些言過其實,沒往心裏去。
說得再直白一些,他的眼界、底氣,根本無法支撐他生出這樣的想法。
按理說,一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郎。
還有趙家那老不死對公孫辛夷批下的那‘天生鳳命’的命格。
這話說的時候,韓紹眉眼含笑,語調平緩,彷彿在訴說家常之事一般。
甚至在韓紹出現在公孫辛夷身邊時,便徹底不信這所謂的命格之說了。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擁有這樣可怕的想法?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意識到這一點,公孫度驀然睜大了雙眼。
一向在公孫度面前表現得還算恭謹的韓紹,此刻毫不避讓地看着公孫度。
這一瞬間的發現,讓公孫度剛要開口的動作,猛然一頓。
一貫平靜的凌厲雙眸,難得帶着幾分駭然看着韓紹。
不對!
平靜!
怎麼可能?!
又或者說……他怎麼敢!
幾乎是瞬間之間,原本高居殿堂之上的公孫度驟然出現在韓紹面前。
這小子從始至終都表現得太平靜了!
面對自己剛剛那句堪稱大逆不道的問話,他的臉上甚至找不到任何一絲驚慌之色。
但驚恐卻是談不上。
話音一起,卻被韓某人勾起的嘴角以及輕笑之聲打斷。
出身低微、父母早喪。
欲……天下?
呵,就算是他公孫度素來桀驁、目空一切,又有遼東公孫這樣的數千世家大族在背後,也從未敢生出這樣的妄念。
可現如今當這些過去有意無意被自己忽略的要素,在腦海中拼湊組合而後串成一線時,有些脈絡、真相便忽然一下子清晰起來。
正想着該如何將那句驚世駭俗的問話,不着痕迹地掩蓋過去。
道理很簡單。
“你……”
似乎想要從中看出那常人看來堪稱驚世駭俗的野心與慾望。
取而代之的卻是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
公孫度微眯着凌厲飛揚的雙眸,虎視眼前的少年郎,充滿了審視。
“岳父這是要循大義滅親之故事……為姬氏,誅殺小婿這不臣?”
一念至此,公孫度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莫名有種微不可查的失望。
“岳父當真是慧眼如炬……”
直到這一次的族地之行,公孫老祖順手將一向不容他人染指的白馬義從,分割出小半歸於韓紹麾下,公孫度也只以為老祖這是跟自己一樣,憐惜韓紹這小子的天賦與才華。
老實說,剛剛公孫度毫無徵兆地問出那句話,確實讓韓紹微微驚了一下。
這才有了這樣出人意料的舉動。
他也只是將信將疑。
靠着戰場之上的死中求活,以及那遠超常理的‘修行天賦’,才在極短的時間裏一步步走到今日。
承認了!
這廝竟然就這麼承認了!
不出意外,就在公孫度問出那句石破天驚的低語時,那張年輕得過分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錯愕。
是了!
公孫度卻見韓紹面上原先掛着的錯愕神色,竟不知何時悄然逝去。
而這份恰到好處的反應,甚至讓公孫度有種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的錯覺。
就像是一個整日饑寒交迫的乞兒,有一天突然吃飽穿暖,這個時候他只會想着如何吃得更好,穿得更暖,然後拚命保住這一切,而不是會像那些天生的富貴種一樣,去幻想一些看似遙不可及的東西。
‘或許真是老夫想多了……’
時至今日,韓紹雖然依舊不忘行事謹慎,卻不需要再像過去那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了。
唯一讓他有些猶豫的是,該如何應對公孫度那句毫無徵兆的試探。
他自問以他的演技,只要他想,想要在公孫度面前暫時將這個問題糊弄過去,也不算是一件難事。
可念頭幾轉過後,韓紹還是決定了……攤牌!
這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
自己眼下所做的一切,又大多都在公孫度的眼皮子底下。
與其在日後讓公孫度自己發現端倪,從而讓彼此之間生出嫌隙。
還不如光棍一點。
正好也能藉機看看公孫度的反應。
果然韓紹那話一出口,公孫度平素冷硬到幾乎毫無變化的臉上,此時幾經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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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這才徐徐一口濁氣,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韓紹,冷聲道。
“你這般有恃無恐,是覺得老夫不會殺你?”
韓紹聞言,含笑回望公孫度。
這副笑而不語的表情,彷彿在問公孫度‘你會么?’
而公孫度似乎是被韓紹這般篤定的表情氣到了,黑着臉步步逼近。
可是就在翁婿二人近在咫尺的時候,韓紹卻聽公孫度瓮聲瓮氣道。
“你這忤逆心思,可在他人面前展露過?”
看着公孫度眼中一瞬間閃過的焦慮與擔心,韓紹微微怔了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此時的他竟從這位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鎮遼王’身上,看到了幾分姜虎的影子。
只是韓紹有些想不通的是,他與姜虎有着多年的叔侄情誼沉澱。
可公孫度與他又有什麼?
單靠這個未來的翁婿身份,似乎並不足以支撐公孫度對他韓某人付出太多的樣子。
所以一直以來韓紹其實是對公孫度都是抱着幾分防備的。
不過此時此刻,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什麼防備不防備的,也沒有意義了。
迎着公孫度目光,韓紹便笑道。
“岳父放心,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這個道理小婿還是懂的。”
韓紹一臉真誠。
“除岳父外,就算是親近信人也不知……”
這話韓紹倒是沒有撒謊。
就算是他與公孫老祖的那一番交談,彼此也只是含糊其辭,沒有直接點破。
公孫度聽聞這話,又仔細打量了韓紹的神色變化,緊繃的臉色才漸漸緩和了幾分。
也是!
這等殺頭的心思,只要不是蠢到一定地步,誰又會隨意喧諸於口。
定定地看了韓紹一陣,公孫度忽然無奈嘆息一聲。
這一刻的他終於體會到公孫峙過去總會罵他‘逆子’‘孽障’的心境了。
為人父母,遇到這種不省心的後輩,確實有些糟心。
還好……
還好他公孫度心思敏銳,提前覺察到了這孽障的心思。
有些事情倒是可以提前應對。
要是真要稀里糊塗地看着這混賬惹出禍端,連累自己全家一起殺頭,那才是真的冤枉得緊。
不過公孫度此時心中,倒也不是全是惱怒。
因為就算是這等要命的心思,韓紹這小子在自己面前,竟然也沒有隱藏的心思。
單單是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就足以讓公孫度心生欣慰。
想到這裏,公孫度心中的氣順了不少,看向韓紹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順勢與韓紹同案而坐。
沒有去問韓紹為什麼會生出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只是默默在身前的桌案上,為兩人分別添了一盞茶水,然後自顧自道。
“你知道為父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這種問題太寬泛了。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一時間根本回答不上來。
公孫度果然也沒想着韓紹能答上來,自問自答道。
“無子。”
公孫辛夷天資再是出眾,性情再是類己。
可終究是女兒身。
公孫度曾經想過來日替她尋上一門夫婿入贅門中,延續血脈。
他們這嫡脈一支,倒也不算斷了源流。
可隨着公孫辛夷一點點長大,公孫度卻是捨不得了。
上陣殺敵、縱橫疆場,這本該是男兒的事情。
公孫度不想讓公孫辛夷背負這些沉重的枷鎖,索性也就絕了這樣的心思。
他只想讓自家女兒如這世間尋常女子一般,度過一生。
只是這樣一來,有些遺憾就只能是遺憾了。
而這時,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韓紹突然出現在了公孫度的面前。
莫名的,公孫度某些未盡的東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縱橫疆場,北拒的使命。
重振昔日兵家榮光的夙願。
乃至數十萬鎮遼將士的未來。
諸般種種,在公孫度覺得韓紹這廝似乎能夠替自己接下這些后,公孫度的某些想法忽然就變了。
公孫辛夷傳承了他的血脈,而韓紹正好可以傳承他的其他東西。
所以他才會在韓紹尚未跟公孫辛夷完婚時,便以半子視之。
這般心理變化說起來複雜,其實說白了韓紹的出現恰好承載、寄託了公孫度一直以來的那些遺憾。
有些看似不太合乎常理的行為邏輯,便順理成章起來。
而聽着公孫度第一次溫聲在自己身邊,講述這些。
韓紹忽然感覺有些好笑。
一來,他沒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某些困惑,竟然在此刻豁然開朗。
二來,他也沒想到公孫度那看似凌厲、冷硬的外表下,竟然這般柔和。
這就所謂的反差萌么?
端起茶盞與公孫度對飲一盞后,沒等他開口,公孫度便繼續道。
“今日老夫跟你說這些,不為別的。”
“只是想要告訴伱,待你與木蘭完婚,你便若我親子。”
“老夫如今擁有的這些,你若想要,老夫都可以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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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度此刻語氣親和,字字句句,仿若承諾。
就算是韓紹一時分不清真假,竟也忍不住生出幾分觸動。
還是那句話,這種源自於長輩傾盡所有的給予,是韓紹前世從未感受過的。
陌生,卻又忍不住心生悸動。
所以饒是韓紹早已深沉如淵的心境,也免不得生出幾分混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公孫度的話。
對此,公孫度只是笑笑,而後用力拍拍他的肩膀。
“有些事情不能急。”
“如今的大雍姬氏根基還在,等閑撼動不得。”
“別說是你我翁婿了,就算是加上遼東公孫,在天家姬氏面前,也不過爾爾。”
“為父的意思,你明白么?”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腦子又沒病,這種時候急着跳出來,不是找死是什麼?
看着公孫度帶着幾分小心勸慰自己,似乎生怕自己一言不合上來就舉兵喊上一句‘幽州韓紹,永不朝雍’的模樣,韓紹暗自失笑。
“岳父放心,小婿明白。”
“天時未至,強行為之,要麼死無葬身之地,要麼為王前驅,智者不為也。”
為王前驅?
公孫度眸光一亮。
而後見韓紹神色認真,不但真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還有如此清醒的意識,頓時心情大好。
“為父果然沒看錯你。”
年輕人容易熱血上頭,往往一個衝動,事情便不可收拾了。
他公孫度也是這個歲數過來的。
想當初,公孫峙不知道給他擦了多少屁股。
如今一代管一代,他自然是心驚肉跳。
但就算是這樣,他也從未想過因此讓公孫辛夷與韓紹斷絕聯繫,避免日後惹出禍事,牽連自己。
說到底他公孫度又不傻。
一尊年不及弱冠的七境真仙女婿,可謂世間奇貨。
怎麼可能捨得棄如敝履?
就這樣,翁婿兩人同案跪坐,舉杯互飲着,竟然一下子聊了許多。
這在過往倆人的相處中,可以說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甚至就連韓紹都感覺到了幾分新奇之感。
直到覺察到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韓紹這才起身告辭。
他今日來尋公孫度本就是為從旁支那三尊七境真仙中選出一人,充當那萬騎白馬義從的統將。
如今雖然出點小插曲,卻也算是意外收穫。
至少自此之後,他在面對公孫度時,完全不用再像過去那般小心試探,行事自然能夠順暢許多。
就像是此刻,在韓紹起身告辭時,公孫度甚至主動為韓紹從旁支那三尊七境真仙中推薦了一人。
“公孫恂,修為不錯,統兵能力也不差。”
韓紹點頭表示知道了。
只是就在韓紹準備轉身就走的時候,公孫度卻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神都路遠,為父很是好奇,吾婿何以生出窺伺神器之心?”
還是那句話,在公孫度看來,以韓紹的出身,本不該生出這樣的心思的。
韓紹聞言,微微一愣。
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應。
畢竟總不能說,自己天生一身反骨吧。
所以想了想,才回應道。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當五鼎烹!”
公孫度眼神頗為複雜地看着韓紹,甚至夾雜着幾分彷彿在看瘋子的意味。
可旋即又覺得如今這世道,又有幾人不瘋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