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121章 短命的仙!
第123章鎮遼軍!衝鋒!
戰爭,就像是一個盒子。
其他諸如大義、仇恨之類的東西,都是包裹這個盒子的包裝紙和圖案。
裏面裝着的實際上就只有兩個字。
利益。
小到村裡爭水源,大到爭一城一國之得失,都繞不開這兩個字。
從龍城返回之後,接下來的戰事,韓紹本不想再摻和進去了。
反正等草原上的消息,傳到那數十萬蠻族大軍中。
他們也待不下去了。
撤軍是註定的事。
而他們這一路向死而生的不斷廝殺。
將士們累了。
他也累了。
可這世上終究是有着太多的不得已而為之。
韓紹需要趙家給自己的未來加上一層保險。
而趙言之也想試試韓紹這柄鋒利的刀,是不是真能一往無前。
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和趙家去冒險和投資。
所以這一場本想平平安安歸鄉的旅途,終究還是化作了泡影。
……
定北城。
那一段段並不算寬廣的城牆上,早已成了不斷消磨生命和意志的血肉磨坊。
汩汩而流的鮮血,早已染紅了半壁城牆。
而城牆下堆積的屍體,甚至已經被生生填出了一個不算寬敞的陡坡。
寒風捲起大雪,如煙如霧地遮蔽了不少視線。
正不斷拚死抵擋那些蠻狗衝上城牆的鎮遼軍將士,在抹了把臉上的血污后,瞳孔一陣劇烈收縮。
“騎軍!是騎軍!”
一陣震驚的呼喊,伴隨着遠處飄雪濃霧中傳來的震動,響徹整段定北城城牆。
只是話音剛落,那一片踏着屍堆急速衝來的蠻族騎軍,便映入了所有將士的眼帘。
瘋了!
那些蠻狗已經瘋了!
他們竟然用騎軍來攻城!
就算能攻上城牆又能怎麼樣?
單憑城牆上這點空間,根本不足以任由他們縱馬馳騁!
稍有不慎,就會衝過城牆,摔落數丈高的牆下。
只是話雖如此,可騎軍馬踏攻城的這一刻,還是給所有鎮遼軍的將士,帶來了不小的震撼與衝擊。
就連手中的長刀似乎也變得沉重了幾分。
夫戰,勇氣也。
他們不是怕死,只是一瞬間的屈從於本能!
而對面那些踏着同族屍骸壘出的陡坡,急速衝來的蠻族騎軍統領,瞬間捕捉到了城上鎮遼軍將士這短暫的遲滯。
眼中一亮后,當即手持彎刀,哈哈大笑道。
“南狗怕了!狼崽子們隨我沖!撕碎他們!”
馬蹄下的屍體,早已被嚴寒凍得結實無比。
就算結了冰有些打滑,導致不少蠻騎在仰沖的過程中,縱馬失蹄栽落城下。
可終究只是少數。
當戰馬飛馳,馬速攀升的那一刻。
面對那些蜂擁着很快就要衝上城牆的蠻族鐵蹄,城牆上突然爆發出一聲震天怒吼。
“鎮遼重甲!”
聲音未落。
不少鎮遼將士如夢驚醒,條件反射一般,怒吼回應。
“在!”
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
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多餘的廢話。
唯有一句。
“隨某上!”
爆喝聲中,一道壯碩的身影,大步踏前,迎着那處屍堆陡坡的缺口,便止住了身形。
手中那面鎮遼重甲制式鐵盾,重重一砸。
“盾!”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大步上前,將手中的鐵盾,砸在自己身前。
層層疊疊!
“盾!”
只幾個呼吸之後,那些強行壓下內心本能恐懼的身影,便在這定遠城牆上以手中的鐵盾和自己的血肉之軀,生生鑄造出一座鋼鐵城牆!
“狼崽子們!偉大的可汗在看着我們!攻!攻!”
狼騎狂奔間在怒吼。
“鎮遼重甲!死戰不退!”
熱血澆築的冰冷鐵壁,同樣在怒吼。
“不退!不退!”
幾乎在下一刻。
這世上最鋒利的矛,終於和最堅固的盾。
就在這城牆的方寸之間,完成了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碰撞。
衝鋒的馬首,因為劇烈的撞擊,歪斜到一邊。
口中鮮血嘔吐不止。
馬上的騎士,被這股巨大的慣性牽連,高高飛起,又重重落下。
等暈乎乎爬起來的時候,已經被身邊的鎮遼將士剁成了肉泥。
而那道正面阻擋他衝鋒的那名鎮遼重甲,手中的鐵盾,在這股巨大衝擊力的撞擊下,在城牆的磚石上犁出尺許溝壑。
其人更是口鼻耳眼,鮮血汩汩而流。
血紅一片的模糊視線中,前方蠻狗鐵騎影影綽綽,好似無邊無際一般。
那將士口中嘔血,死死咬牙道。
“鎮遼重甲!死戰不退!”
只可惜下一刻,一道強大酷烈的刀光閃過。
那將士頓感手中一輕。
整個人便連同着他手裏堅固的鐵盾,被整齊地切成兩半。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刻,他依稀聽到同袍的怒吼。
“鎮遼重甲!不退!不退!”
還好!
鎮遼還在!
我鎮遼重甲……還在!
而這場註定慘烈到殘酷的廝殺,也還在繼續。
無數戰馬在這處樹立在高牆上的鐵壁前,折沙沉戟,人仰馬翻。
一道道豎起的鐵壁在破碎!
雍語和蠻語的怒吼,在這一刻交織成一曲世間最為慘烈、悲壯的哀歌。
不管在這一刻之前,他們到底在為什麼而戰。
這一刻的他們,都只是在為生存而戰,為活着而戰!
鎮遼軍退無可退!
身邊就是袍澤!身後就是父母妻兒!就是鄉梓!
與其屈辱地活着,眼睜睜地看着袍澤、父母妻兒、鄉梓在這些畜生的馬蹄下,被屠戮、被凌辱。
還不如今日便光榮的戰死!
而那些衝上城牆的蠻族同樣退無可退!
城牆下由可汗王帳軍組成的督戰隊在後,他們後退也是死!
既然都是死,那還不如榮耀地死在衝鋒的路上。
這樣的話,他們還能死後還能得到一個‘勇士’的威名。
他們身後的部族也能在可汗的庇護下,繼續在草原上生存下去。
所以……殺吧!殺吧!
殺出一個你死我活!
殺出一個有敵無我!
殺出一個有我無敵!
直到鮮血流盡,直到屍橫遍野,直到最後只剩一方能活着站在這高聳的城牆上。
而活着的,就是最終的勝者!
“殺敵!殺敵!”
怒吼陣陣間,那手持鐵盾的壯漢,身形一個前沖,生生將前方的戰馬頂飛。
清脆的骨裂和噴血聲,被淹沒在高牆上呼嘯的風雪中。
手中只剩半截的長刀,重重斬下,耀起一抹璀璨的刀光。
他已經殺到癲狂。
殺到忘乎所以。
因為此刻已經沒有什麼盾陣可言,就在剛剛這短暫的交鋒中,那臨時聚起的陣型已經破碎。
那些慷慨赴死的袍澤,也已經全都陣歿。
不過好在他們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因為他們用他們的死,給城牆上的袍澤換來一絲反應的時間。
那些衝上城牆的蠻族騎軍,很快便被衝上來的同袍淹沒、斬殺。
就連那殺死無數鎮遼重甲的蠻族天門大宗師,也被己方一名校尉摘去了頭顱,隨手丟到了城下。
“敵退了!敵退了!”
聽到身邊那一聲聲振奮的高呼。
那手持殘盾、斷刀的壯碩身影,獃獃地站在原地。
敵退了嗎?
退了就好了……
那壯碩身影咧了咧嘴角,長長呼出一口熾熱的氣息。
‘有點累,休息一會兒,就一會兒……’
‘待會兒……還要殺敵……’
視線黑暗一片。
他隱約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
聲音也好熟悉。
可是他已經回應不了了。
那將士顫抖着雙手摘下了他的面甲。
只見那面甲下本該憨厚、厚實的面龐,此時乾枯有如骷髏,看起來猙獰又可怖。
可所有看到這張臉的將士,卻是全都赤紅了眼。
他們知道這是武者真元耗盡,熬幹了氣血,才出現的情況。
剛剛摘下他面甲的那將士,動作輕柔地重新為他覆上了面甲。
口中小聲對身邊袍澤道。
“他只是累了,讓他歇着吧。”
說著,扛起那具已經沒什麼重量的軀體。
“我送他去歇歇……”
一眾將士默默地看着那兩道緩緩走下城牆的身影。
等到他們消失在階梯處,這城牆上終於傳來一陣聲振寰宇的震天怒吼。
“恭送我鎮遼勇士!”
“恭送我大雍好兒郎!”
話音一落,便再次響起一陣嘶吼。
“壯哉!我巍巍鎮遼!”
“壯哉!我鎮遼重甲!”
“壯哉!”
……
“廢物!廢物!”
看着那一眾全都死在城牆上的蠻騎,始畢可汗口中怒吼連連。
“後續大軍,為什麼不跟上去!”
“為什麼不跟上!”
面對始畢可汗的怒吼,王攆內外的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蟬。
這些不都是可汗你自己安排的嗎?
怎麼又怪上了我們了?
更何況……跟上?
怎麼跟上?
那一處屍體堆出來的陡坡,本來就不算寬。
能正面迎敵的,也就那麼些人。
一旦前方衝鋒的勢頭被堵。
那些衝上緩坡的人,不但進退不得,混亂不堪。
更是暴露在雍人箭下的活靶子。
剛剛那個衝上去的部族,很多勇士就是這麼死的。
他們可捨不得拿自己部族族人的性命去送死。
當然這樣的行為,換做之前的他們肯定是不敢的。
可自從前幾天,大巫突然發出了‘神諭’,讓所有神廟祭司即刻返回聖山,他們的膽子忽然就大了起來。
也順勢生出了幾分退兵的念頭。
畢竟當初可汗南下時一呼百應,很多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在了聖山的面子上。
可如今連大巫都似乎不看好這次南下了,甚至不惜與烏丸部作出切割。
那他們的堅持又還有什麼意義?
就算是全殲整個鎮遼軍,然後橫掃整個幽州,又能怎麼樣呢?
雍人兩京二十八州。
幽州只是其中最苦寒的一個而已。
沒有大巫和聖山的支持,他們拿什麼抵擋雍人的瘋狂反撲呢?
這些都是最淺顯的道理而已。
沒有人會看不透。
所以他們有些搞不懂始畢可汗,此刻到底還在堅持什麼。
這個時候退兵及時止損,不應該才是最重要的么?
大不了來年再來嘛!
跟以前一樣,只殺戮,只求財。
就像草原上的蒼狼一樣,咬一口肉就跑,這不好么?
又何必跟雍人死磕到底,爭那一城一地的得失。
只是他們搞不懂他們可汗。
可他們的可汗卻很懂自己,很懂如今的烏丸。
因為他如今已經不能退了!
那天情緒失控之下的一時失言,是他此生作出的最愚蠢的舉動。
自己苦心籌謀多年,才將聖山以及那個老不死綁上了烏丸部和自己的戰車。
可沒想到,那老不死如今滑溜,逮着機會便毅然決然地跟自己完成了切割。
眼下的大軍中,雖然還是有不少被自己‘感化’過的神廟祭司,最終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可以後再也不能以神廟之名行走的他們,對始畢可汗的價值和意義已經不大了。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這一點,雍人早就看透了。
少了明面上神廟的支持,如今的烏丸部統御整個草原的神聖性,已經產生了動搖。
此刻的始畢可汗已經意識到了其中的危險。
再加上那席捲草原的‘黑禍’影響,以及龍城被毀。
包括烏丸本部族在內的所有部族,都損失慘重。
這個時候對於始畢可汗而言,能不能席捲幽州,俯瞰整個中原大雍,已經不重要了。
他必須趁着草原上的消息,還沒有傳入軍中,引得整個大軍人心浮動前。
盡最大的可能,削弱鎮遼軍!
以及更關鍵的是削弱除了烏丸部之外所有部族的實力!
這其中的邏輯很簡單。
因為強弱永遠都是相對的。
當所有人都變弱了之後,只要自己變弱的幅度,小於身邊的人。
那在某種意義上講,依舊是自己變強了。
所以最近這幾天看似焦灼的攻勢,實際上全都是始畢可汗的故意為之。
他就是要看着這些部族跟定遠城中的鎮遼軍,互相拉扯、互相消耗。
因為這樣才能死更多的人!
“攻!繼續攻!”
“我就不信了,我烏丸部數十萬大軍,拿不下一個個小小的定遠城!”
始畢可汗怒意勃發。
可實際上在挨了大巫一巴掌之後,他遠比之前更加清醒、更加冷靜。
或者說眼下的他,才是當初那個橫掃大半個漠南草原的可怕可汗。
而不是那個失去自我,陷入狂傲和狂躁的偏執狂和瘋子!
只是在王攆內外所有人的眼中,此時他們的這位可汗卻似乎病得更重了。
可越是這樣,他們越不敢忤逆對方。
只能硬着頭皮,再次隨機挑選了一個‘幸運’部族上去送死。
於是又一番慘烈的廝殺,很快在前方遠處的定遠城牆上爆發開來。
……
遠處的某處不起眼的緩坡。
簇擁着一小群不起眼的人。
他們同樣黑甲、黑騎,與遠處城牆上那些陷入殘酷廝殺的甲士,幾乎一般無二。
已經瞭望了遠處好一陣的韓紹,忽然嘆息一聲。
老實說,他兩世為人,第一次親眼看到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
或許影視劇中見過類似的場景。
可假的終究還是假的。
哪有如今這般親眼目睹,來得直觀與震撼。
“司馬,游騎已經清理乾淨了。”
看着趙牧的鐵鷂子,呼嘯着奔來。
韓紹微微頷首,並沒有絲毫的意外。
數十由最低先天宗師組成的騎軍,要是有游騎能擋得住這些虎狼的撕咬,才是天大的笑話和意外。
等趙牧這些人歸陣后。
韓紹瞥了眼身後的一眾將士。
本來他出於私利答應了趙言之的話,內心對將士們還有些愧疚。
可如今看到城牆上慘烈的一幕,這抹愧疚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因為眼前的這些將士,個個雙眼赤紅,渾身殺意更是毫不遮掩地噴薄而出。
前方城牆上的那些身影,同樣也是他們的袍澤!
之前同飲過一瓢之水、同食過一鍋飯食的袍澤。
甚至有些人還是跟他們從同一片鄉梓中走出來的,兒時的玩伴,同族的兄弟。
如果坐視他們跟那些蠻狗廝殺。
坐視他們被那些蠻狗屠戮。
這將是他們一輩子也洗刷不掉的恥辱。
所以很快便有將士按捺不住地喊了一聲。
“司馬……”
聲音帶着幾分祈求,眼神中的戰意更是不加掩飾。
面對這樣再直白不過的意思,韓紹也懶得再說什麼了。
手中鏗鏘出鞘的睚眥,就是此時他對那聲‘司馬’最好也是最直接的回應。
眾將士原本渴求的眼神,瞬間一亮。
不愧是俺家司馬!
就是懂我們!
嘴角咧起的瞬間,便是一陣整齊劃一的長刀出鞘聲。
“最後一戰了,我不希望少了任何一個人!”
聽到韓紹這番嚴肅且認真的話。
將士們也肅然了神色。
“若生!我等與司馬同生!”
“若死!我等與司馬同死!”
聽到這話,韓紹莞爾一笑。
因為這是當初他剛剛在戰場上蘇醒,對他們說過的話。
韓紹笑罵道。
“都給老子滾!老子現在已經不想死了!”
“活!都給老子活着!”
“一個都不準死!”
這般說著,韓紹轉身看向遠處延綿不知道多少里的漫漫蠻騎。
沒有喊出陷陣營之名。
而是一如當初剛臨戰場時那般,怒吼一聲。
“鎮遼軍!”
“在!”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只是他這個當初混跡於狼群的哈士奇,已經完成了最後的蛻變。
“衝鋒!”
長刀睚眥一指,馬蹄紛飛。
勢不可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