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車”,大“霧”
也許我真的着了魔吧,才會如此自私的丟棄自己的未來,忘了初三那一年的隱忍到底是為了什麼。
今晚的天兒,霧蒙蒙的,我抬頭望着天,看不清月亮的形狀。
“小二兒,愣着幹啥,咱回家了。”小老頭一隻手扶着自己的腰,另一隻手還不忘記拉住我,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動着。
小老頭斯哈斯哈的,還不忘開着玩笑,“這胖肚子卡着,硬邦邦的,是真耽誤事兒啊,可得減肥了,哈哈。”
“讓你這漏風的皮棉襖監督你。”姐姐一個人走在前面,回頭微笑着倜儻小老頭。
小老頭是大胖子,姐姐是小胖子……
姐姐一個人走在前面,走路的樣子有些彆扭,低着頭,隱忍着疼痛。
父母為什麼一定會愛孩子呢,姐姐為什麼一定要照顧妹妹呢?
我出生他們便在了,他們無條件的撫育着我,照顧着我,可我不明白,到底憑什麼啊,而我又憑什麼常懷愧疚呢。
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是已經受損的膝蓋。
我無法形容他們為我付出了多少,我只知道,自這之後小老頭就得了腰脫,卻總是玩笑着說,是打麻將打的,一坐一天,而我也會微笑着回想起這一天。
夜晚,霧氣漫天,路面濕滑,我們手拉着手,一個塗溜滑,不怕,小老頭和姐姐會拉住我,小老頭摔個屁股堆,不怕,我和姐姐會把他撐起來,原來,這就是一家人啊。
小老頭的小轎車車前燈,一閃一閃的,提醒着我們歸途的方向。
回去的路並不好走,百米之外根本看不清周圍的一切,比上一次的大雨還要可怕。
姐姐坐在副駕駛,弓着腰,睛瞪的圓圓的,想要透過霧氣看清方向,小老頭也小心翼翼的開着。
我的身子不敢往前傾,更沒有勇氣注視着前方,我的兩手握拳放在大腿上面,緊緊的閉着眼睛,抿着嘴唇,甚至是連呼吸都不敢,好像只要我一動不動時間就可以就此定格,我總是習慣性的逃避着這一切。
時間好漫長啊,漫長到足以讓我沉溺於海底。
如果不是小老頭每次都會幫我剪好指甲,我想我握拳的力度,足以嵌進我的手心。
“這可多虧了我這新搞得二手小車帶山地燈,不然這大霧天氣,那是一動不敢動啊。你看,後面那車,就跟着咱們走呢,一會兒咱們拐彎了,看他跟誰走。誰好人,這大霧天氣不早點回家。”
熟悉的下坡顛簸感,讓我一下子放鬆下來,“爸,咱們不也沒早點回家么。”
“呵,這會兒知道皮了,那還不是為了你,你就說這書咱是不是得念完吧?”
回家的路並不清明透徹,一樣的大霧,可就感覺每家每戶,都是一清二楚的,拐進他們的那一刻,我甚至可以透過窗戶,看到媽媽就坐在炕上,看着我們,擔憂的眼神中有着點點星光。
以至於後來媽媽身體每況愈下的時候,我都在想,這時候的她,得多着急上火啊,這樣大霧的天氣,她最重要的家人,都在外面,她需得的時刻挂念着。
灶坑裏的木塊早就燒成了灰,但是鍋蓋上面竟然還冒着熱乎氣。
“哎呦,你們這可算是回來了,不然我又得拿木頭在湊灶坑裏了。還好,正是時候,還冒着熱乎氣呢,你們走了之後我特意做的豆角扣餅,小二兒最得意這口了。”媽媽從屋子裏面出來,便直接掀起鍋蓋,也不拿抹布,直接用手端起了裏面的鐵盆,瓷盤,嘴裏不停的呼着氣兒,手指頭也清晰可見的微微發紅,那還是成功的將菜和餅端上了桌。
“媽,這外面霧這麼大,你怎麼撿的這麼多木塊?”姐姐踮着腳尖微微側身,看着鍋裏面燒乾的水。
“那還能怎麼拿,就撿飼袋子上,一起抱回來唄,這有沒有霧的,對我來說也不打緊啊,我這本來就看不見啥玩意兒。”媽媽的語氣很輕鬆,手裏面的活兒也沒有停,給我們去碗架子裏面拿了盤子,“你們啊,別扯那有的沒的了,抓緊吃飯,然後睡覺,今晚上的炕啊,準保熱乎嘞。”
我的視線在媽媽的褲子上面停留,媽媽穿了一條灰黑色帶小格子的褲子,是深顏色的,但卻也可以清晰的看見屁股後面的泥濘。
“媽,我記得咱們走前兒,你穿的是粉色那個花襯衫啊,現在咋變成藍的了?”姐姐一邊卷着餅,一邊詢問着媽媽,也時不時的低下頭捕捉着媽媽的屁股。
“這不和面,弄了一身,打撒不掉,就換了。”媽媽的語氣漫不經意的。反倒是小老頭又恢復了嚴厲的模樣。
“你倆趕緊撒冷吃吧,屁話那麼多呢,還是沒累着。”
“那你呢?”媽媽還在疑惑着呢,就被小老頭拽着胳膊拉進了屋子。
我一個猛地站起,也想要跟着進去,卻被姐姐攔住了,姐姐用眼神示意着我不要。
我想小老頭也看到了媽媽屁股後面的泥濘吧,而我,真的有勇氣去看嗎。
如果真的看到媽媽的屁股滿是淤青,我又能做什麼呢。
媽媽的愛,好沉重,我曾自私的覺得那是窒息的,是我一直想要逃離的。
“你啊,就踏踏實實的回去念書,比啥都強。”姐姐有意無意的提醒着我。
“昂。”我沒有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誓言,更沒有義正言辭的保證,但我從心裏面堅定,這個書我一定會好好念,念出個名堂,不是佛祖顯靈,而是無法辜負。
這一天,我主動的刷了碗,凌晨一點,我們齊刷刷的躺進了被窩,姐姐在炕稍,然後是媽媽,我,小老頭在炕頭,他要烙烙腰。
不得不說啊,今天的炕真熱啊,不是一丟丟的燙人。
媽媽到底燒了多少木塊呢,她又上下台階了多少次呢。
按照小老頭的感嘆,今天的炕,能把人燙禿嚕皮嘍。
我想就是這樣的啊,不管多燙都要睡,就燙禿嚕皮吧,換一層皮,最好也能換個腦子,讓我再聰明些,一直成為媽媽的驕傲。
今晚的炕真燙啊,燙進了心裏,暖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