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與糟糕的過去揮別
周六上午十一點我給冉冬打電話,她好像剛睡醒,聲音有些迷糊不清,也是,周內那麼累,周六早上肯定要睡個懶覺的。
“冉冬,你還沒起是嗎?”
“嗯。”她打了個哈欠,“不好意思,睡過頭了,明明定了鬧鐘的。”
她的聲音着急起來,
“沒事,我今天閑着呢,那時間改到下午三點怎麼樣?”
“可以。吃飯地方我昨天已經看好了,地址我發你微信。”
“嗯。那你再睡會兒,收拾好了給我發消息,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過去就行,來回跑怪麻煩的。”
“好吧。”
兩點四十分,冉冬在服務員引領下進了包廂,今天的她妝容精緻,和昨晚判若兩人,我這才發現她面容的變化,鼻樑變得高挺,眼睛更大了(當然不是那種誇張的歐式平行雙眼皮),擋住嘴巴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在妝容修飾下這張臉很漂亮,只是沒有了個人特色,網絡上,大街上,這樣的高科技美女比比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整容。
冉冬的穿着還是一如既往的講究又亮眼。鵝黃色針織開衫長毛衣,米色針織背心,下配米白色針織長褲,腳穿淺米色松糕底毛毛拖鞋,頭髮被她用抓夾在腦後夾起,原本的空氣劉海變成了八字劉海,整個人往那兒一站盡顯洋氣和溫柔。
我起身為她拉開座椅。
“謝謝。”她禮貌輕笑。
服務員開始陸續上菜。
“想着C市離廣州近,你應該習慣吃粵菜。”冉冬開始燙杯子、倒水。
“是的,地理位置決定飲食習慣。”
“我很少吃粵菜,這家店第一次來,來的路上仔細看了下評分還不錯,如果實際與宣傳不符還請多包含。”她調皮的眨眨眼。
“我對吃要求沒那麼高,這菜色一看就很美味。”
我夾了一口海蟹放進口中,雙眼不自覺鎖在她臉上。
冉冬摸摸自己的臉,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我搖搖頭,“沒,你變化太大了。”
“那你應該看出來我整容了。”
“嗯,眼睛,鼻子,其他看不出來。”
“其他沒動。”
“我沒想到你會整容。”
“我也是普通女生,有容貌焦慮,尤其在這個尷尬的年紀,不做改變怎麼辦呢?男朋友都找不到。”
“那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沒有。”
她垂眸用熱毛巾擦了擦手,表情微冷。
飯桌上,我們的交流很少,基本是我問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新工作如何?”
“還可以。”
“有交保險嗎?”
“有。”
“工資能按時發嗎?”
“能。”
……
她的眼神有些飄忽,有點憂鬱,完全不見之前的開朗,熱情。
“你怎麼了,看着不太開心。”
“沒什麼事,可能一到周末懶惰氣就上來了。”
她不願意說我也不好再追問。吃完飯我提議去小酒館喝一杯,她沒拒絕,也看不出期待,好像心思不在這次的見面上。
我們去的早,小酒館人不是很多,我們挑了二樓比較安靜的角落,點了些度數較低的酒。她喝着酒望着窗外,我望着她,等待着……
“昨晚我嫂子給我打電話,說我爸媽最近身體不太好,讓我有空過去看看。”
“我是不是打亂你計劃了?”
她搖搖頭,看向窗外,
“不關你的事。我和家裏人鬧翻了。”
我沒聽懂,她看着我解釋了一遍,“類似於老死不相往來那種。”
“因為什麼?”
“催婚。我剛一分手他們就開始催,不給我任何緩衝的機會,我是有感情的人,不是壞了的機器可以立馬換,但他們不管,他們委託所有親戚朋友給我安排各種相親,我本身並不排斥相親這件事,只是相親的人讓我對人生產生了懷疑。你也知道,我的家境階層認識不到什麼優秀人,都是淘汰下來要啥沒啥的單身漢,精神追求,物質經濟,才華,樣貌,人格魅力一樣不佔,對生活沒有熱情,渾渾噩噩。每次看到那些人我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我現在差勁到要跟這些人湊活過日子了嗎?我這麼努力不斷自我提高難道就是為了和這樣的人結合?每當我拒絕他們的時候都會招來父母一頓說,說我太挑,眼比天高等等。一開始,我會和他們好好溝通,講講自己內心真實想法,可是後來發現,所有的溝通都是無效的,他們只會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情。他們親身經歷過湊活的婚姻並不美好,為何還要讓子女走同樣的路呢?”
“可能他們覺得雖然是一條不太好的路,但他們可以幫你規避其中風險,他們的時代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純粹。”
“沒錯,是這樣。每次我父親都要提我當初辭職的事情,說我沒頭腦,瞎選擇,否定我的所有,好像我一無是處。我曾嘗試去傾聽他們,理解他們,可換不來他們的一絲理解,他們甚至連聽都不願意聽。年代不同,很多事情根本無法感同身受,在他們眼裏,人生只有溫飽和完成不知道誰下發的任務重要,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死了,他們的思想會不會改變?不會的,他們會認為是我心理脆弱,抗壓能力差,痛惜我的離去,僅此而已。我本來心態還不錯,但長期這麼下來也扛不住,經常焦慮、掉頭髮,整個人能蒼老十歲。前段時間回家我的情緒突然不受控制,和父母大吵一架,雙方都撂下狠話,老死不相往來。”
“你再沒回去過?”
“嗯,偶爾通過我嫂子確定他們二老的身體狀況。”
“和你哥也不聯繫了?”
“是。”她又望向了窗外,
“那天和今天一樣,下着小雨,我走在大街上,心情無比糟糕,一抬頭看到一家整形醫院,鬼使神差走了進去,本來只是隨便看看,結果糊裏糊塗當場定下了整容項目,一周之內做了手術。”
“你做手術誰在身邊陪着?”
“我一個人,手術緊急聯繫人填寫了我朋友的電話。做整形我沒告訴任何人,等恢復差不多的時候才陸續告訴了閨蜜。”
“手術台上害怕嗎?”
她搖搖頭,
“我在這世上無牽無掛,生死對我來說可能沒有那一刻的心情重要。手術台上我是放鬆的,充滿希望的,它對我來說是與糟糕的過去揮別,重生。我沒有其他辦法了,如果不做出一些改變,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