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遇莫斯科
第一次遇到冉冬是在俄羅斯旅途中。我們在同一個旅遊團,我是唯一一個單男,她是唯一一個單女,她被人群淹沒,而我被團里的長輩們拉着熱情介紹對象(淡季的旅行團老年人比較多),我們並未有任何交流,在莫斯科遊玩了兩天我依舊對她沒有任何印象。
為了躲避長輩們的熱情,我坐在了冉冬身旁,因為她旁邊的座位正好空着。
她一直看着窗外,好像沒發覺身邊有人坐下,我打招呼的手和笑意停在半空,不知道要不要繼續,想了想還是拍了拍她肩膀,正式打了招呼。
“你好,我叫陳墨,我坐這兒不會打擾到你吧?”
她看着我輕輕搖頭,聲音很小,
“任冉冬。”
“很好聽的名字。”我真心誇讚道。
她抿嘴輕笑,臉頰泛起紅暈,垂眸,窗外的陽光剛好打在她臉上,發出柔和的光澤,暖的恰到好處。四月份的莫斯科白雪皚皚,可她卻像三月的風,帶着春天的溫暖,又夾帶着一絲冬天的清冷,人如其名。
“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冉冬抬眼看着我生怯道。她的眼睛彎彎的,眼底的卧蠶說話時生龍活虎,像在講故事一樣生動、引人入勝。我不自覺被她的眼睛吸引,深棕色的眼仁如巧克力一般純凈絲滑,眼白清透不含一丁點雜質,直直的看着我,真摯淳樸,如此清澈的眼睛很少出現在一個成年人臉上。畫家出於職業病,看到一個人總會不自覺分析他的骨骼和五官,還望讀者朋友們見諒。
她再次看向窗外,後座的阿姨拍了拍我肩膀讓我看她外甥女的照片,看有沒有意向,我看了一眼敷衍道,
“阿姨,您外甥女長的很好看也很優秀,但我不考慮異地。”
“哦,你在C市是吧?”
“是的。”
“我C市也有相熟的朋友,看到合適的了我再給你介紹。”
“謝謝阿姨。”
為了繼續躲避我強拉着冉冬和我聊天。
“冉冬,你做什麼工作的?”
“電力行業繼電保護檢修工。”
“這麼厲害!”我學的文科,對難度高的理工科專業一直很敬佩。
她沒搭話,尷尬的笑笑,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這次是休假出來玩還是請假呢?”
“休假。”
“能在非節假日休長假出來玩,你們公司挺不錯的。”
“還行吧。”她興緻缺缺,似乎並不想聊工作。
“你業餘除了旅行都喜歡做什麼呢?”
“畫畫。”她看向我,眼睛裏有了光彩,“你是畫家對嗎?”
“目前還稱不上畫家。”
“謙虛了,你在團里很有名。”
“呵呵,大爺大媽們宣傳過頭了。你經常一個人旅行嗎?”
“對,上班后大家時間不自由,很難湊一起。”
“這倒是。”
“你也經常一個人嗎?”
“是的。不是在流浪就是在流浪的路上。”
“你真幽默。”
聊到喜歡的事情她突然很能說,滔滔不絕講述自己旅行中遇到的各種驚險事件,彷彿湯姆索亞歷險記,讓人無法想像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會有如此勇敢、冒險的心。
“我下火車晚上九點半,打電話聯繫預定好的酒店,那人說要開車來接我,我感覺不對勁兒,立刻在網上退了,重新找酒店。火車站周圍的酒店都很貴,最便宜也兩百多,所以有不少小賓館專門在附近拉客的,一個大叔上前問我是不是住店,我說是,他就讓我跟他走,我猶豫了下,看他面相挺和善就跟他走了,他說他家賓館離火車站不遠,走路十分鐘,開車兩三分鐘,車就在旁邊,徵求我的意見,我選了步行,跟在他身後保持五米的距離,我當時想的是,如果情況不對立刻跑。”
“你真大膽,不害怕嗎?”
“那會兒剛畢業,沒什麼經驗,對潛在危險不是很敏感,可能只有危險發生的時候才會害怕吧。那時候全憑感覺看人,好在大叔是個好人,他家賓館除了老舊一點其他都還好,晚上我一個人睡着,特別害怕,總感覺窗戶那兒有人會隨時翻進來,第二天早早起來洗了個頭就走了,經過前台正好碰到大叔的兒子,他還好心提醒我把頭髮吹一下,我說趕時間就急匆匆走了。”
我由衷的向她豎起大拇指。
……
她給我看了她的畫,人物眼睛畫的還行,但比例有點奇怪,看的出來沒正統學過,完全是出於興趣愛好,但比普通人畫的稍好一些,有點天賦。當然,我說的很委婉,
“沒學過畫成這樣很不錯了,繼續加油。”
她笑了笑,
“謝謝,我知道自己的水平什麼樣,畫畫對我來說是個業餘愛好,我並沒想着向這方面發展,若是能進步更好,以後我可不可以找你改畫?”
“當然可以。”我禮貌回答。她原本清冷的眼睛突然迸發出熱情的火苗,當然,這個火苗與愛情無關,而是一種感興趣,找到知音的情感。
旅行的後半程我基本都跟冉冬在一塊,不是聊畫畫就是幫她拍照。冉冬不算大眾標準上的美女,但皮膚白凈,臉小,輪廓流暢,清秀耐看,找好角度也是好看的。每次她看到我拍的照面眼裏總會露出驚喜之色,哪怕沒有言語上的誇讚,我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滿足,但是該謙虛還得謙虛。
“我多拍了些,不好看的你刪一刪。”
她搖搖頭,翻看相冊,
“都很好看,不用刪。我一直知道自己不漂亮,第一次有人把我拍這麼好看,你真的很厲害,萬分感謝。”
“不客氣。”
旅程的第二站是聖彼得堡,我們乘坐火車從莫斯科出發。晚上下起了鵝毛大雪,大家都攏緊衣服,縮着脖子等候列車到達,很少交談,安靜的彷彿聽到雪落地的聲音。冉冬穿着橘色連帽長羽絨服,戴白色圍巾,帽子也不戴,雙手插兜站的直挺挺,好像感覺不到冷似的望着鐵軌發獃,我們中間隔了幾個人,不方便過去。
十分鐘后火車停靠,所有人有續上車,然而冉冬站在原地一動未動,我走向她,
“冉冬,該上車了。”
“這裏是安娜卡列寧娜與渥倫斯基相遇的地方,也是她卧軌自殺的地方,那天也下着大雪。”
“嗯,這個車站一百多年了,上去聊吧。”
“好。”
火車裏暖氣很足,氣氛一下熱鬧了起來,大家邊安頓邊聊天,原本我跟冉冬在一個卧鋪房裏(四人間),但因為有個旅客跟對鋪的人不對付,導遊私下找我希望我能換床,這就是在老人圈受歡迎的待遇,好吧,反正住哪兒都一樣。
去每個景點我基本都和冉冬一起,聊天的時候她再次提起了安娜卡列寧娜這本書。
“這是我看的第一本小說,哪怕當時沒談過戀愛,依然觸動很大,好幾天不能平靜。”
“因為安娜的結局?”
“不,死對她來說反而是很好的結局,我無法釋懷的是她拋夫棄子,承受謾罵和指責,還是沒能獲得渥倫斯基專一的愛。”
“渥倫斯基是聖彼得堡有名的花花公子,就算安娜是上流社會出了名的美人也不能改變他花心的本性。”
“誰說不是呢。還有茶花女也是,為愛頭破血流依然沒得到伯爵的愛。”
“專一不是人的本性,顏值,社會地位和家境,這些客觀因素只能在某個階段起到約束的作用。”
“嗯。”她應道,但我總感覺她並不是很認可,可能只有親身經歷過後才能真正理解一些東西吧。
我們又聊起了家庭,
“我父母都是農民,我的這份正式工作也是托關係找的,所以我才能有資金和機會出來看看遠方的世界。”
“那挺好的。”
“不夠,我還想去英國、法國、意大利等一些更發達的歐洲國家,了解他們的人文歷史,讓自己更開闊。以前沒有這樣的機會,也不敢做這樣的夢。”她的眼裏流露出嚮往和無盡渴望。
“現在不就出來了嗎?你還年輕,想去的地方都會去到的。”
“哎。”她垂眸輕嘆一聲,好像這些嚮往依舊是很難實現的夢,是因為資金限制嗎?我想問卻沒敢問。
“冉冬,跟彼得大帝握個手吧,我給你拍照。”
“好。”
拍完后冉冬接過自己的手機,“陳墨,幾天晚上就要返程回國了,要不要加個微信?”
“好啊。”但我知道,以後我們可能不會再見面。因為我要繼續流浪,尋找繪畫靈感。
導遊給大家拍了集體合照留作紀念。冉冬在第二排最邊上,我被叔叔阿姨們安排在了第一排最中間,大家笑的很開心。這次跟團旅程體驗感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