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托洛斯特區本部。
“請您等等，隊長！”
一名年輕男性士兵急切地出聲，試圖叫住正欲離開此地的指揮官——奇茲·威爾曼。
“如果巨人攻過來，僅憑我們後勤兵不可能守得住這裏！”
“求您了，請您務必留下！”另一名女性士兵跟着懇求道。
“給我讓開，我現在必須去執行整編增援部隊的任務。”
奇茲以長官的口吻命令道，但其聲音卻毫無底氣，眼睛也不敢直視眼前的士兵。
“在安全的內門之中執行任務嗎……”男性士兵忍不住直言。
奇茲臉色變了變：“你這傢伙想說什麼？這是遵循軍律的行動，遵循制定好的軍律，這就是作為士兵的職責！”
“但……但是，如果這裏淪陷的話……”
“閉嘴！”
後勤兵的質疑終於惹惱了奇茲，他拔出刀刃，刀鋒指向這名後勤兵，臉色難堪地吼道：
“你要再說一句，就視你為反叛罪，當場處刑！”
話畢，幾名後勤兵均嚇得不敢吱聲，只得眼睜睜地看着所有駐守此地的駐紮兵撤回了安全的內門裏側，面如死灰。
而相反方向，巨人正紛紛聚集過來。
接着，恐慌，開始在後勤兵之中蔓延。
不久之後，本部陷落……
另一邊——
撤退的鐘聲早已響起，托洛斯特區中部，一眾屋頂上卻零零散散地或站或坐着幾十名訓練兵。
他們不是不想撤回安全的城牆上，而是因為瓦斯早在之前與巨人的或戰鬥、或周旋、或奔逃中，耗得所剩無幾了。
而本來在後方負責補給任務的班，聽說是喪失了戰鬥意志，躲在本部里不敢出來。
如今本部已被巨人包圍，一眼望去，少說也有二十多頭。
二十多頭巨人聚集成堆的光景，實在讓人提不起勇氣過去補充瓦斯。
深刻認知到當前的狀況，幾乎每個人都低垂着頭，臉上一副頹然之相，現在他們聚在這裏，不過是抱團取暖，一起等死罷了。
眾訓練兵之間瀰漫著一股壓抑和絕望的氛圍。
柯尼忍受不了這種氛圍，開口向讓叫道：
“喂，讓，只能賭一把，去把聚集在那裏的巨人幹掉了吧！我們在這裏磨蹭下去還不是一樣，巨人也會聚集到這裏來的，一味地逃跑，也只會用光我們殘存不多的瓦斯而已！一旦失去了機動力，就真的完蛋了啊！”
讓扶額：“……還真稀罕地動了腦筋呢，柯尼，但你覺得以我們現在的戰力能做到嗎？擔任前衛的前輩們幾乎全滅，我們訓練兵有誰能指揮這場殊死戰？”
“退一萬步，就算有人指揮，就憑我們也沒法對付巨人，恐怕，瓦斯補給室內已經擠滿了三到四米高的巨人了，那種情況下根本無法進行補給。”
柯尼灰心道：“沒辦法了嗎……”
“三笠……不，三笠和亞倫他們都在的話，也許會有辦法吧，但是現在……”
讓長嘆一口氣，右手五指插入發梢，“啊~真是無趣的人生啊……”
不遠處，薩莎衝著眾人喊道：“我們去試試吧，各位！站起來，只要大家齊心協力，一定可以成功的！我會擔任前鋒的啦！”
沒有人理會她，在親身體驗過巨人的恐怖之後，不少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濃濃的陰影。
“各、各位……”
看着無動於衷的眾人，薩莎有些語塞，這時，阿尼走了過來。
“薩莎，你有看到亞倫嗎？”
“亞倫嗎，沒有看到他人呢……”
似是察覺到阿尼眉間蹙起的細小皺紋，薩莎忙以樂觀輕鬆的語氣接着道：
“沒事的啦，亞倫他這麼強，現在說不定已經撤回城牆上了，要是發現我們還沒登上城牆的話，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嗯……”
阿尼淺淺地回應了一聲。
不知何時，天空下起了陰綿的小雨。
這種感覺讓阿尼很不舒服，心中始終烏雲籠罩般的不安。
她的視線掃過周圍的屋頂。
不經意間，她發現了獨自一人蜷縮在牆邊的阿爾敏。
回想起亞倫臨走前的話，說是要去看看艾倫那邊的情況，那麼，和艾倫同屬34班的阿爾敏很可能知道亞倫的行蹤。
姑且，問一下吧……
念及此，阿尼邁步走向阿爾敏，但稍一靠近，她便止步了。
只見阿爾敏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臉上覆蓋著一層陰霾，帶着種空虛麻木的表情，猶如丟了魂似的。
那副表情的不詳感，使阿尼駐足不前。
“阿尼！”
便在這時，背後傳來呼喊她的聲音。
回首，見是本應身處後衛的三笠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狀況我多少明白了……然後，不好意思這個時候還夾帶着私人感情……你有看到艾倫的班嗎？”
“……同一個班的阿爾敏倒是在那裏。”
阿尼微抬起手，指向不遠處牆邊的阿爾敏。
“阿爾敏！”三笠跑了過去。
與此同時，阿尼看到阿爾敏的肩膀顫動了一下。
三笠俯下身子，關心地打量着他的全身：
“阿爾敏，沒受傷吧？”
他僵硬地點頭。
三笠似是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左顧右盼，問道：“艾倫呢，他在哪兒？”
面對這個阿尼也同樣關心的問題，阿爾敏卻是一言不發，身體微微顫抖着。
“阿爾敏？”
然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阿爾敏霍地抬起頭。
他那濕潤的眼睛就像是決堤了一般，不斷往外流淌着淚水。
——三笠怔住了。
不安在阿尼胸中膨脹。
阿爾敏屈膝跪在三笠面前，跪在破落的屋頂上，低下頭，喉嚨中擠出几絲嗚咽般的聲響：
“我們……訓練兵34班，艾倫·耶格爾，以及……前來支援的亞倫·阿克曼，以上兩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壯烈犧牲！”
悲痛的叫聲響徹四周。
所有人都沉默了，細雨中隱隱殘留着巨人的氣味和屍體的血腥味，一股悲愴難言的壓抑氣氛在蔓延着。
亞倫死了……這麼強悍的傢伙，居然死了？連他都死了，那其他的普通人還能在這場巨人的災難里活下來？
許多崇拜亞倫的同期生有一種迷茫和信仰破滅的無力感！
細雨混雜着冷風，吹在每一個訓練兵的身上，說不出的寒冷刺骨！
“……我們城牆上會合。”
耳鳴似的話語，彷彿謊言一般，猶似縈繞在阿尼的耳畔。
在沉重壓力中意識逐漸混沌，必須用力踩在地上，才能勉強承受住那沉重壓力。
“對不起，三笠，是我害了他們……我什麼……也沒有做到……對不起……”
混在雨中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回聲一般，又彷彿是在耳畔嚅囁般清晰可聞。
阿爾敏夾雜着哽咽的話語再度證明了亞倫死的事實。
胸口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痛楚。
三笠似乎對阿爾敏說了些什麼，阿尼已聽不清，只看到迎面自身旁走過的三笠瞳孔暗淡無光，似已完全喪失光澤，彷彿被一層灰色所覆蓋。
接着，三笠站在眾人之中，發表了一番宣言，一個人沖向了補給站。
然後，眾人受到激勵，振臂高呼，紛紛跟上了三笠。
然而這一切，都似與阿尼隔絕。
像是逆流而行的一葉扁舟，她往人流的相反方向走去，到阿爾敏面前停下。
“他……”阿尼的聲音失去了清冷，而變得有些乾澀沙啞，停頓了一下，才接著說：“……在哪裏死的？”
阿爾敏稍楞了一下，擦了擦眼淚，而後伸手指向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有一處被巨人大肆破壞的建築廢墟群，很明顯……”
大概是以為阿尼要去復仇吧，阿爾敏補充道：
“但這時候去，巨人也早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阿尼沒有理會。
窸窸窣窣——如白霧的雨從陰沉的天空不斷落下。
她操縱着立體機動裝置，在雨中奔馳。
她將鋼索對準前方，她將錨射向巨人的後頸，她用瓦斯噴進，收回鋼索。
她用力握緊了拿着刀刃的手。
她將巨人的頸肉削了下來，削得無可挑剔。
很簡單。
阿尼想着，非常簡單，這套流程對亞倫來說只會更簡單。
但亞倫卻死了？
騙人，一定是騙人的。
怎麼可能會這樣？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絕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無論發生什麼事，只有這件事是絕不應該發生的。
一邊在雨中飛馳，阿尼一邊思考着。
細雨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回想起來……
看着眼前煙雨蒙蒙的世界，阿尼的思緒漸漸飄向那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