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舒服多了
先在桌上放個竹板墊子,陳凡用抹布捧着砂鍋兩邊的耳子端上桌,揭開蓋子,本就充斥屋子的雞子香氣霎時濃郁10倍。
擺上兩隻酒碗,陳凡轉身去碗櫃裏翻酒。
盧四爺拿起筷子,慢悠悠地說道,“沒了。”
陳凡轉過身,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啊?真的假的?”
“哼哼。”
盧四爺輕笑兩聲,視線斜瞟着他,笑道,“你覺得我一個跛腳老頭子,能藏多少好東西?那虎骨酒攏共就一壇,這半年來你隔三差五地過來打秋風,那點老酒早就被你喝完了,還哪來的藥酒?”
陳凡遺憾地搖搖頭,只能從旁邊竹筐里提起一隻籃球大的陶罐,拎回來放到桌上。
這是他自己釀的白酒,裏面加了二十幾味藥材,能舒筋活絡、祛風除濕、活血化瘀,對中老年手腳麻痹有奇效,年輕人喝也能活血壯骨。
除了內服還能外用,效果與紅花油相當,哪裏磕了碰了,取藥酒在手心摩擦生熱,再用力搓揉患處,最多兩三天就能治癒。
可惜,這種酒效果再好,對陳凡這種有內煉需求的武夫卻沒點鳥用,只能當烈酒喝,酒興更勝三分。
還是得虎骨、鹿茸、人蔘、靈芝等這類大補藥材對他才有點用處。
而之前從地委衛生處那裏內部購買的一副虎骨,才泡了幾個月,藥效都還沒激發出來,現在喝太可惜,至少等一年再說。
提着偌大的陶罐,揭開木頭做的塞子,一股濃郁的酒香噴薄而出。
他舉重若輕地拎着陶罐,宛如捏着小酒盅,只是手腕輕斜,罐口便流出一道細細的黃褐色的酒線,徐徐落入酒碗中,沒有濺起一滴酒沫。
盧四爺眼裏閃過一絲驚嘆,當年他在上海灘的時候,每日與名流相交,也見過不少有本事的武者,其中便有富商為了炫耀,讓護衛給賓客倒酒,與此時此刻如出一轍。
可人家都是苦修二十年以上的練家子,小凡呢?就算從肖烈文教他基本功開始算起,滿打滿算也只有一年而已!還是說那位一看就是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林領導,傳他的本事真有那麼厲害?
等陳凡將酒碗放到他面前,盧四爺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先品了品,隨即滿意地點點頭,“酒好、葯配得也好,這時候喝正合適。”
喝了口酒,再吃塊雞肉,身上立刻暖和起來。
陶醉了幾秒,盧四爺拿起桌角的一本書,說道,“這本是民國收藏家趙汝珍寫的《古玩指南》,其人出身東北,系清末大理院少卿,二十年代至三十年代初在BJ今西城區的私利培育中學當校長,頗有學識。
但人品不佳,曾經當過漢奸,36年底他的學生擔任偽冀東政府要職併兼任冀東銀行行長,請他出山做了銀行監事,就此攀上日本人,得以發家。
趙汝珍本來好古玩,卻沒有資本,當了漢奸之後有了資本和勢力,便開始大肆收購古玩。
他把西琉璃廠榮寶齋東邊因倒賣孫殿英盜掘的東陵文物而事發的‘尊古齋’盤了下來,37年籌備38年開業,取名為‘翠珍齋’,由金石家壽石工題匾。
然而古玩這一行,不是有錢有勢便能起勢的,講究的是經驗、資歷和權威。為積累經驗、提升資歷,便傾盡所學,寫了這本《古玩指南》。”
見陳凡聽得入神,盧四爺卻停了下來,又喝了口酒,也沒吃菜,繼續說道,“此書廣泛介紹了古玩的鑒賞知識,這些東西本來都是各家古董行大師傅傳家的東西,難得有人將之公之於眾,便被眾人追捧,第一刊500本當日便銷售一空,後來又連續加印。”
盧四爺說著突然搖了搖頭,“但趙汝珍自己也是半路出家,對許多東西缺乏認識,描述也太過膚淺,比如元青花本是珍品,他卻在書里寫道‘元代以蒙古入主中華,不重文藝,且享國不及百年,完全渡征剿生活,無暇於享樂事業,故元代瓷業無特殊進展,……元器多仿鈞窯’。
又說‘元代官瓷最少,其器有青器、白器、印花、划花、雕花等,進御之器亦甚精妙,器內均燒印有‘樞府’字號’。”
聽到這裏,陳凡不禁咂咂嘴,“那您還把這本書拿給我看?”
盧四爺笑着擺擺手,笑道,“此書雖說淺薄,可正好給外行入門,只要將其中一些謬誤糾正即可。”
他吃了口菜,繼續說道,“此書出版之後,正因為謬誤太多,為業內不少行家所嘲笑,趙汝珍為此發憤,又作了《古玩指南續編》,在原本《古玩指南》的基礎上,修訂、增加了不少內容。
之後又作《古董辨疑》14章,內容分別為古人考證之不皆可靠、法書真跡辨、古帖辨、古畫辨、古銅鑒定辨、古錢考證、古鏡考證辨、宣德爐譜辨、瓷器考證辨、古玉辨、殷墟甲骨辨、雜辨等。
到了這時,趙汝珍已經入了行,書中內容基本再無多少謬誤,細數他作的幾本書,從入門到精通,再到對仿製、作假、拼接等手法都有介紹,對古玩鑒賞研究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盧四爺一邊說著話,一邊將幾本書放到陳凡面前。
之後他又拿起一本,“趙汝珍人品不佳,其書還是有幾分作用,正所謂鄙其人而用其藝,就跟當年咱們的隊伍繳獲了小鬼子的武器,再去保家衛國一樣,都是正當行徑,你大可不必糾結。”
陳凡很贊同地點頭,這點他百分百同意,肯定不會糾結。
盧四爺見陳凡只點頭不說話,便將手裏的書放到他面前,“趙汝珍的書可助初學者入門,可古玩一項,非歷經萬物不可得經驗,目前也沒有古玩可供你過手學習,而這本《達古齋古證錄》可作為代用。
此書出自霍明志,他是浙江紹興人,民國初期的大收藏家,先在張勳手底下供職,因此與前清遺老遺少頗有交情,經手的古玩也大多出自這些人之手。
張勳失勢之後,他便在京城開了一家古玩店,名為‘達古齋’,由於所經手的古玩大多都為珍品,不久便馳名中外,許多古玩當年便為列強諸國博物館所收藏。
建國以後,此人毅然將所藏萬餘件珍品盡數上交國家。”
他說著指了指陳凡手裏的書,“這本書便是1930年之前,達古齋經手的珍品古玩圖冊,以圖文形式對霍明志所經眼的古玩分門別類列明,並講述如何驗別真假、以及造假的方法。”
陳凡正翻着圖冊,心裏想着看看能不能激活鑒寶技能。
然而沒點卵用。
不過他也沒在意,這就和當初學習中醫的時候一樣,儘管他將《赤腳醫生》手冊背得混瓜爛熟,卻依然要從盧四爺這裏學習到藥理、醫理基礎知識之後,才能順利激活。
反正他現在精神力點數也高,背這幾本書應該不麻煩,再等博物館重新開放,自己過去遛兩圈,應該就可以刷經驗了。
此時盧四爺面前只有最後一本,他拿起來說道,“這本是賞玩古籍的必備參考書,《邃雅齋書目》,也是琉璃廠刊發,分經史子集四部……
(邃雅齋書目)
直到將所有書都介紹了一遍,盧四爺這才重新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邊吃邊喝。
當然還有邊聊,“古玩一道看似簡單,卻向來是文人極其重視的一項技藝,甚至不在琴棋書畫之下,之所以不列為‘文人之道’,是因為學習古玩太耗費精力,學的內容太雜,又與‘經義為本’的文官之道不符,才被列為偏門。
可這裏面的學問又很深厚,便被列為‘文人之友’,向來為歷朝歷代文人所推崇。
其實要學好古玩,首先就要通讀史書,若是連上下五千年曆朝歷代都搞不清楚,還談何考證古董?
這是其一,其二,古董品類繁雜,就比如瓷器,其工藝必有沿革,這種沿革又與當時的人文、風俗、科技,乃至於歷史大事息息相關,若弄弄懂其中的涵義,便能一窺當年的歷史。
所以珍貴的古玩,並不只是一件器具,更是一段歷史。
我教你這點東西,希望你能弄明白裏面的道理,千萬不要本末倒置,一頭扎進錢眼裏,而忽略了裏面的涵義。”
陳凡抬起頭,正色點了點頭,“明白。”
盧四爺又微微一笑,“我說這話,不是讓你只買不賣,古玩界向來有‘以藏養藏’的規矩,其中的度量伱自己把握好就行,若是能兩不誤,那便是上佳。”
陳凡沉吟兩秒,“您是不是看我剛剛賺了點錢,才肯教我這門手藝的?”
盧四爺臉色微僵,卻一閃而過,隨即乾咳一聲,鎮定自若地端起酒碗,“喝酒、喝酒。”
陳凡笑呵呵地拎着酒罈,“來,滿上。”
盧四爺,“你要灌死我啊?”
陳凡,“那不能,我還沒找到……,呃,我是說您老當益壯,這點酒算啥,喝。”
盧四爺,“……?”
……
盧家灣的運輸隊一天只送一趟貨,張文良的婚期也不趕時間,陳凡便等第二天一早,坐着盧家灣2號的大木船,去地委將小吉普開上船、用船運了回來。
當汽車從大堤上開過的時候,各個小隊的人都跑出門來看熱鬧,還有不少人跑上大堤,已經過了的村子,人們就跟伸着脖子望,還沒到的,都興高采烈的準備迎接。
好多小孩子歡鬧地在大堤上跑來跑去。
雖說公社政府就有兩輛小吉普,也是南湖公社僅有的兩輛小車,可那也只是公社的,跟盧家灣扯不上關係。
這輛車不一樣,這可是陳老師的車!
什麼?
機械廠配給他的、不是他自己的?
那又有什麼關係?
配給陳老師的車,那就是陳老師的車!城裏單位上的職工們,有幾個不是住公家分配的房子,你能說那房子不是這些工人的?
看他們削不削你!
陳凡放慢速度,開着車在大堤上慢悠悠地走過,每到一個村莊旁,都會搖下車窗,跟社員們打招呼。
只不過,有些臉皮厚的,也會死皮賴臉想要蹭車。
在7隊上岸時,隊長唐先軍就連對賬都不參加了,拉開車門就鑽了進來,跟他一起的還有在運輸隊做副隊長的8隊隊長。
經過9隊時,隊長鍾子洪也有樣學樣,民兵班長吳鳳飛則騎着自行車跟在後頭,也不知道他跟來幹嘛?
所以等到大隊部時,陳凡車子裏已經裝了10個小隊長,只有沒經過的6隊楊隊長、以及跟大隊部在一起的5隊張隊長沒在裏面。
什麼?
小吉普能裝多少人?
瞧這話說的,五座吉普車,肯定只能坐5個人啊。
可是這年頭的人大多都比較瘦,尤其是幹活的壯勞力,那真是渾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絲肥肉,加上嘎斯69的空間還算比較大,他們便人坐人腿上,連後備箱都沒動,輕輕鬆鬆裝進去10個人。
還不算司機陳凡!
在車子後面,還跟着二十幾輛自行車,他們連“駕校”都不去了,就想跟來看熱鬧。
陳凡開着車下了河堤,順着土路開到大隊部門口。
到了這裏,幾乎整個5隊的人都擠過來看熱鬧,上一次這麼多人,還是上一次陳凡過來教他們殺甲魚、做甲魚。
之所以說“幾乎”,也就是盧四爺沒來,如果他也來了,那就全部都到齊了。
沒見那誰家的媳婦兒,連沒滿月的小寶寶都抱過來了么!
楊書記、肖隊長他們走出院門的時候,便看見各個小隊長分別從三個車門下來。
一個接一個,竟然下來10個人!
張長江瞪大眼睛,“你們來幹嘛?今天又不開會!”
10隊長蘇玉軍最後一個鑽出來,扭了扭有些硬的老腰,哈哈笑道,“開什麼會啊,我們坐車玩的。”
他一把將鍾子洪擠開,兩手摸在車身上,兩眼都在放光,“小車子就是不一樣啊,比公社那個公交車舒服多了。”
陳凡嘴角微抽,都擠成什麼樣了,還舒服呢?
(本章完)